三日后,宝华等人便去了汝阳王府。兰珠用过早饭就过到信芳屋里来,才进院子就瞧见几枝徘徊花剪落在地上,周围也不见一个人,这便一一拾起拿帕子包了。待进了门廊,挽起帘子就道:“哥哥不在家你们就这样随性了,花落了一地也没人管,再不好好求我,仔细我告诉他去。”里头就听说:“你要告诉我什么。”兰珠抬起头才发现信芳在屋里,这会子正在修剪花枝插瓶,兰珠把手里的花顺势搁在桌上,问道:“你怎么还在家里。”信芳笑道:“大热天的,我不在家里还能去哪里,先生都告假未归又不用去塾里。”兰珠纳闷儿道:“你不是随他们一起去了汝阳王府。”信芳道:“许你不去,还不许我在家了。”
兰珠噎了声,因不见紫苏她们在屋里,又问:“她们都去哪儿了,里外都不曾瞧见。”信芳说被大太太叫去了,待把剪子放下,净了手,才过来说:“正好今日得空,我先考你一篇如何。”兰珠忙道:“哪有说考就考的,你也得容我准备准备才是,何况才看了几日,这不是摆明要罚我?”信芳却不这么认为的,他还说:“学的如何一试便知,况且人也不能对任何东西都记忆深刻,都是有深有浅的,考问过后自然会对熟悉的更加印象深刻,而不熟的也能加深印象,考的目的可不是为罚。”兰珠想想也不无道理,这便问:“你待如何考我呢。”
信芳也不着急,“你先将这几支花修剪了,置在那个梅瓶里,我去准备准备,待你这边好了,我也好了。”兰珠笑道:“神神秘秘的,直说要使我给你插花就是了。”至修剪的时候才发现,徘徊花看着美艳,原来花枝上是带刺的,这便更加小心翼翼修剪。待兰珠把花插好后,信芳也准备停当了。
信芳要考兰珠的也不是太难,他只把兰珠看的那篇里有的药材取出来一一放在桌上,让她凭记忆说出它们分别是什么药材,都有哪些性状特征。大部分兰珠都能辩识出来,只是到最后一味的时候却犯难了。看着信芳不太确定道:“这个是土茯苓?”因草药中有许多形态乃至气味都十分类似的,但药性却有着天壤之别的药材,所以之前在看到这样的药材时兰珠还特别留意了,就像眼前这味药材,看起来极似土茯苓,却又很似菝葜,一时拿捏不准,不禁犯起难来。
信芳道:“那你与我说说土茯苓都有哪些形状特征。”兰珠捻起一个药材切片思索着,说道:“土茯苓的外表是黄棕色或灰褐色,切面大多数呈红棕色,折断有粉末,气微,味微甘,涩。”说着边将切片折断,果见粉末飞扬,再轻尝其味,只觉微涩,再尝微苦,忙道:“是菝葜。”信芳笑道,“如此,再去辩识辩识那边那些。”说着将一罐药渣拿了过来。
只看那些从罐子里倒出来的药渣,兰珠就皱眉了,煮过的药材不仅形态有所改变,就是气味也混合在了一起,除非是那种本身辩识度就很高的,如黄芪,山药,白芍一看就知道,而土茯苓和菝葜这种药材就很难再通过气味来辨别,除非对药材有着极高的辨别能力,还有应该就是长久以来积累的经验了。是以兰珠翻看了许久也只把一些常见的认出,余下有几味不大确定,有几味则是根本不知,这便罢了手,道:“我认罚了,只是这几味究竟是什么你可要与我好好讲讲才是。”
信芳笑道:“那是自然。”于是便将药渣摊平,再将相类的挑出归并,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一罐子药渣分成了好几份,把一些看似相类又极难区分的一一掰开比对内里,这时再来辨别就容易了许多。兰珠叹道:“这倒是一个好法子,我却没能想到。”信芳道:“这个法子并不是所有的药材都能受用,所谓见微知著,凭的还是对药材的深刻了解。”兰珠点头,因说:“不管怎么说,今儿我算是学习了,既然事先立了规矩,你还罚我罢。”信芳这便拿出一本泛黄的手抄稿,“这里头是一些方剂,你将第一篇中的前三方抄十遍,到时还考你。”兰珠笑道:“我的字可不比你们周正,只别笑我才是。”
“考了这么许久,你们俩是不是该歇会儿了。”紫苏立在门边,笑道:“才刚备了些果点茶水,出来外头透透气吧,里头怪闷的。”于是信芳跟兰珠双双出了药房往书房来。临窗的黑漆嵌螺钿案几上早已摆好了果点茶水,待坐在矮脚圆凳上,品着刚刚沏好的雀舌,夏日的微风夹杂着窗外荷池里新开的莲蓬花与泥土味扑面而来,很是给人以清新自然的感觉。兰珠吃了一盏茶,抬头看去时发现信芳恰好别过眼往窗外看,她不禁莞尔,也往窗外看去。
紫苏再来添茶的时候与信芳说:“刚太太说让你过去一趟。”信芳道:“为何不早说,可有说为什么事?”紫苏道:“也不是多急,我从太太房里出来的时候她又去了老太太屋里,估摸着这会子也回来了。”兰珠笑道:“这是让你喝口茶歇口气也没看出来,白费了她一番苦心这样为你想着。”紫苏忙说:“哪里是刻意为之的,见你们考问的认真没敢打搅,况且去早了太太也还没回来,这才容他吃了一盏。”兰珠心知信芳屋里的这些个丫鬟不比万荣屋里的,她们是唯恐别人拿自己去诟陷主子,不像别个伺候正经主子的下人,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二主子。而她几人虽是奴婢,却也是不卑不亢很有骨气。于是兰珠也不再和她理论,只对信芳说:“那我们一块儿走吧。”
紫苏道:“这么着急回去做甚,还是说他不在屋里,嫌我是个无聊的不能陪你。”再听到这样取笑的话,兰珠也不像从前那样发恼了,还说:“可不就是,再这样待着他都不敢归家了,还以为进错门了呢。”信芳噙着笑,道:“你们这样说说笑笑的不是挺热闹,我先去太太那儿,你等我回来一块儿去老太太那儿。”于是也不等兰珠回答,一径去了。
紫苏道:“姑娘是要与我说说笑笑呢,还是要去看书呢?”兰珠道:“考问了这么久,再去看书岂不是要呆傻掉,你还是容我歇歇吧。”遂拉着紫苏一并坐了下去。二人吃着茶说着话倒也不无聊,兰珠因看到案上的徘徊花,便随口问道:“这花长的好好的怎么就给剪了,而且还是这么多。”因之前来信芳这儿也不曾见他有摆花在屋里的习惯,这一下插了两瓶倒是有些纳罕。紫苏笑道:“谁知道呢,平时呵护的什么似的,今儿起来就让我们去把各色的都剪几支来,想来是开窍了。”兰珠没听懂这话,因问开什么窍非要去祸害那好端端的花儿,紫苏却只模凌两可道:“或是情窍也未可知,你何不去问他更明白。”
兰珠只当紫苏这又是在说笑,并不太理会,还说:“我看你编的穗子很是好看,教我可好。”紫苏道:“我看你读书都还嫌不够用,哪有功夫再学其他,真想要,言语一声,我还能不做给你。”兰珠因说:“那样岂不没意思,要的就是编织的乐趣。”紫苏这便道:“教你也行,但你也要做个荷包给我。”兰珠笑道:“有何不可,只是我行针从不大讲究,你别嫌弃才是。”紫苏道:“得了姑娘的东西哪有嫌弃的道理,我还要炫耀去才是。”于是二人说说笑笑的至到信芳归来已是巳时大错。
因时候也不早了,信芳归来的时候紫苏便问,道:“这个时候还过去?老太太屋里怕是已经传饭毕了,要不等用了饭再过去。”信芳道:“无碍事,去太太屋里的时候就让人过去说了,有预备下我跟妹妹的,你们自己吃吧。”说罢与兰珠出门往万母的上房过来。
万母平素总嫌孙儿们总在跟前太闹腾,今日去了大半反而觉得空落落的,正愁没人陪的时候,信芳跟兰珠双双进门来了。万母笑着朝他二人招手,道:“你不是同他们一起去了王府,怎么这个时候在家里。”这话却是对信芳说的。信芳挨着万母右手边的位置坐下,回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不爱这样的场合,留在家里不是正好陪您一块儿用饭。”万母道:“别与我说的那么好听,谁不知道你在教兰丫头读书,她又一大早的就往你那儿过去,至这会儿才想起我这个老太婆还单着,都是没良心的,白疼你们了。”
兰珠才刚坐定,听说如此直叫屈不迭,“合着早晨撵我去读书的不是老太太本人?杜姐姐快来瞧瞧这位老太太可是不是我们家的老太太,别让人给冒充了才是。”一语说的万母笑不住,指着兰珠道:“这丫头的嘴越来越刁钻了。”兰珠佯道:“老太太要是不喜欢,我还做那锯嘴的葫芦就是。”万母自然是越发喜欢,笑说着兰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因有他二人陪着,中饭也多吃了半碗,饭后又拉着他们说笑了一会子,至到有了倦意他们才退出房去,廊外见曲儿焦急的等待着,信芳也不探究,这便与兰珠分道回自己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