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珠虽看出曲儿欲言又止,却不问她为何,待回到家中关了门才问及缘由。曲儿跪下道:“姑娘救救妈妈吧。”这一行止倒是唬了兰珠一跳,又听事关方妈妈,这便让起来把话说清楚。
曲儿道:“姑娘是知道妈妈的为人,平日爱贪个小恩惠的我也不劝她了,偏偏爱赌这个毛病让人气不住,一个月拿的俸禄也不是多多,何况手气从来就没好的时候,或是吃了喝了都好说,以前在应天府赌的小,大家又都让着她,那点钱倒是还能凑合着够用,如今竟不知天高地厚的和这个府里的人也赌了起来。”兰珠大抵听明白了曲儿这话的意思,这便问道:“输了多少。”曲儿忙道:“我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要向姑娘讨要还债的钱,只是我们现在毕竟不在自己家,出了这样的丑事只怕难免会传回到府里去,往后回去也难堪,就是太太少不得也要嫌弃,我只求姑娘别帮妈妈,至多是与他们说句莫去宣扬,也让她知道知道利害。”
兰珠从未想过认真去惩戒方妈妈,尤其来到这里,里外都有这么多应是的,更是不大需要她的照应,这便很少再瞧见她。但不论怎么说都是随自己来的,万府也不使唤她,只让她在后头应个差事,拿的也不比以前少,想来心里也该高兴才是,偏又是个不长进的。如今听曲儿说了这样一番话,便也答应了,等到方妈妈趁着天黑上门的时候,也不大搭理她。
纤云看出方妈妈有口难言,这便借故出门。方妈妈见了忙将曲儿也打发到外头去看着,自己觍着脸凑到兰珠跟前,还没说什么就被兰珠抢了白,“妈妈的事,我都听说了。”方妈妈更笑了,因说:“我也不是来给姑娘讨银子的,只是求姑娘去说说他们,他们合起伙来诈我在先,我也不去老太君那儿告他们,但也不给他们银子就是。”兰珠搁下笔,笑道:“妈妈当这儿是我们自己家呢,我说什么人家就一定听?何况就是在自己家我也不定能够指点什么,你这不是来为难我。俗话说愿赌服输,妈妈既然输了钱哪有耍赖的道理,还多少还人家就是,何至于为这么点事儿跟大伙不愉快,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说是不是。”
方妈妈听着不太对的样子,忙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姑娘在府里不止受老太太宠爱,就是哥儿姐儿们也跟姑娘亲厚。就像姑娘说的,这么点事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他们想巴结姑娘还没处去呢。”兰珠沉下脸,道:“这话怎么说的,好像我在这府里有多大权势似的,还是说妈妈借着我的名义做了什么我所不知的事?”方妈妈不迭叫屈,“天地良心啊,姑娘怎么说也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对姑娘付出的辛苦一点儿不比那个丫头少,如今虽来了这样一个富贵的府第,我可是事事都想着姑娘的好,生怕做错了什么给姑娘添麻烦,姑娘倒好,被众人哄着越发不把我这个妈妈当回事了,早知今日,我何苦当初那样苦心教养,一气没良心的,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说着索性坐到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嚎了起来。
兰珠见方妈妈如此很是头疼,她倒是想与之理论,只是又怕方妈妈越发起劲闹个没完,于是将准备好的二两银子拿给方妈妈,只当是仁至义尽了,绝绝不会有二遭。不想却被冲进门来的曲儿给夺了去,又对方妈妈说:“别再闹了,待会儿老太太该听去了,我们还要不要脸了。”方妈妈这会儿正没处撒气,见曲儿也是这么个样子,越发气大了,腾地起身就给了曲儿一个耳光,骂道:“好你个小娼.妇,平时没孝敬老娘也就算了,而今还教训起我来了,翅膀硬了是不是,以为进到这样的人家可以狐媚爷们儿,越发不把我放眼里,与其让你现眼,还不如打死你干净。”说着真就揪起曲儿的头发,直往她脸上打去。
兰珠没料到方妈妈会如此发狠,一时又叫不住,想要帮曲儿又插不上手,正急着,纤云和凌霄赶了进来,又往外头喊来了俩个媳妇才算是把她俩给分开。再看曲儿,早被撕扯的发髻纠结,脸颊上都是深深的掌印,嘴角也裂开一个口子,正渗着血。兰珠瞧着心疼,忙拿帕子轻拭了曲儿的嘴角,那边方妈妈气焰难平,虽有纤云跟凌霄劝着好话,仍指着这边骂,什么下流娼.妇白眼狼不得好死,要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曲儿哪里还敢还口,只在那儿一个劲儿的掉泪。兰珠心下不快,便道:“妈妈有什么气冲我使,没故这样打一个姑娘的脸,她好歹也叫你一声妈妈的,哪有这样往死里打的。”
方妈妈这会儿早红了眼,也就不再顾忌什么,还说:“姑娘就是对她再好也不及我是她妈妈,虽说是家生的,就是打死或是配人的权利还是有的。”一句话说的兰珠无言以对,凌霄见状忙道:“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值当妈妈这样恼火,你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是消停了吧,老太太真过问起来可就不好了。”曲儿闻言还想央凌霄什么,却被兰珠给拦住了。纤云也陪着劝解了一回才把方妈妈送走,回来的时候带了几个热滚滚的鸡蛋给曲儿敷面。
第二日一早,兰珠去给万母省定的时候被留下问话了。万母道:“昨晚的事我略听了一些,我们家虽不是什么王侯世家,对待下人却是从未苛刻,一家上下至少也能维持的其乐融融。从来没见过哪个下人这样没王法的,你只老实告诉我,以前那个妈妈可是也这么对你没规矩的。”兰珠笑道:“妈妈上了年纪难免会有犯糊涂的时候,毕竟教养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半个娘了,只能多谦让着些就是了,哪里还能真去计较不成。”万母听说如此可不高兴了,“凭她也配当半个娘,要不是开封府里纵着,我想她也未必敢如此目中无人,既如此,不如让人打发了回去清静。你就是心软,早该告诉我才是。”说罢,真就让凌霄打发人处理去了。
兰珠道:“在这里尚好,有老太太怜着爱着,舅舅舅妈又当亲女儿一样待着,姐妹们有的也从来没短少过我的。只是毕竟是那家的女儿,老太太再怎么怜爱也终归是要回去的。何况我打小就没在府里住过,不说与继母能否亲厚,就是父亲也是陌生的很,这还没回去就把继母使来的人给打发了,少不得要想我是个容不下人,忘恩负义的,到时不是自添了隔阂。”万母道:“可怜见的,亏你还考虑的这么周详,这么好的姑娘要是生在我们家该有多好。”因说:“你也别去顾忌那些,堂堂国公府的嫡女哪有受妈子气的道理,依我说不回去更好,反正芳儿荣儿两兄弟都与你要好,倘或你能看的上还留下来给我当孙媳妇就更加好了。”兰珠嗔道:“您这是要让人笑话我呢。”万母笑道:“小妮子也知道要害臊了,行了行了,快去读书去,省得回头又怪我耽搁了你。”待兰珠去后,万母又交代了去开封府的该如何言语,俱不在话下。
兰珠从万母房里出来也不去信芳那里,因昨儿带回来的方剂还不曾抄写,这便回了自己屋里,又不见曲儿在家,便问纤云道:“她脸上还没好,这又跑哪去了。”纤云一边研磨一边说:“刚听说她妈妈要回开封了,正赶着过去送呢。”兰珠顿了手,问:“她一个人去的?”纤云道:“姑娘放心,我让两个应事的媳妇跟着去了,光天白日的,不会有什么事的。”兰珠这才去蘸磨,刚抄了一行字,就见万荣火急火燎地进门来了。兰珠暗叫不好,早知道就该去信芳屋里抄书才是。
昨晚的事想必也被传将开去了,以至于万荣二话不说拉起兰珠就是一阵打量,见兰珠无恙才吁了一口气,不禁骂道:“算那妈子走的快,倘或让我见着不狠揣她一脚才怪。”兰珠道:“你无故揣人家干嘛,又没得罪你。”万荣正儿八经道:“得罪我事小,得罪妹妹我可就不饶她了。你与我说实话,那个妈子可曾碰了你没有,你可别忍着,告诉我才是。”纤云上茶来的时候,笑道:“二爷刚才白看了姑娘那么久,好端端的竟没看出来吗?”万荣道:“外面自然看透了,怕就怕里面有没被碰伤,妹妹脸面薄,倘或你说与我听听。”说毕,就被纤云推到嘴边的茶盏烫了唇,又被骂道:“二爷的记性都长哪去了,这里可不是你那儿乌烟瘴气的狐狸洞。”
兰珠一个没忍住噗嗤一笑,万荣见状也不和纤云理论了,还与兰珠说道:“你怎么不去也不与我说一声,害我一个人在那儿别提多没劲儿了,今儿剩的这半日怎么说也得给我才是。”兰珠道:“又赖我何事,世子郡主们还能冷落你不成,我才没功夫理你。”万荣却哪里肯依,还说:“若要这么说,你还欠我个香包呢,倘或不理我,就把香包拿来,我也就不搅你了。”兰珠听的不禁失笑,“我记得是谁说过不稀罕的,这会子又来讨,好没羞的。”万荣也不觉羞愧,梗着脖子,道:“你且别管那些,只说给不给我就是。”兰珠瞧着万荣,道:“即便要给,你也得容我几日功夫才是。”万荣笑道:“那你现在就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