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1 / 1)

回老家医院路上,苏含手都是抖的。

苏澈坐在她旁边,见苏含一路不安地紧攥着车票,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安慰道:“姐,你别担心了,说不定医院那边是吓唬人的呢……妈身体一直不都挺好的,我在家也没听过她说哪里不舒服,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病倒就病倒了。”

“不是突然……”

苏含无措地望着车窗外,整个人精神状态看起来非常糟糕,铁路两旁的风景被模糊成一道道的暗影,从她苍白的脸上划过。

她懊悔地说:“妈这段时间身体一直都不好,是我疏忽了。我一直也以为只是小毛病,我甚至还因为工作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里检查……都怪我……”

她说着,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事实上,何玉芬的身体情况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严重。

何玉芬这辈子没进过几次医院,她总觉得自己身子骨硬朗,天天能下地干活,哪能有什么大毛病,不过就是消化不良,有点水肿而已。

却不想检查报告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蒙了。医生告诉她,她已是肾衰竭晚期。

何玉芬拿到报告结果后自己一个人在病房里呆坐了很久,医生给她分析,说明后续治疗方案,可何玉芬哪里听得懂这些。医生让她通知自己家人,何玉芬没敢告诉苏含,怕她担心,就打电话给了苏忠民,让苏忠民从老家帮她带点东西过来。

哪知道就在当晚,何玉芬便昏迷了。

每天躺icu的钱像是流水一样哗哗地烧,何玉芬那点积蓄根本负担不了几天,至于苏忠民,他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自身都难保,便急忙让医院联系了苏含。

赶到医院时苏忠民正在icu外坐着,见苏含来了,他仿佛看见曙光般迎了上去,握住苏含的手说:“含含啊,你可算来了!”

苏含八岁以后就没再见过苏忠民了,对于面前这个黑黑瘦瘦的男人,她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苏忠民拿着扫把,凶神恶煞地把她和母亲弟弟一起赶出家门的时候。

苏澈见到苏忠民本能地翻了个白眼,挑着眉毛撇过脸去。

苏含现在一心只想着何玉芬的身体情况,没心思去追究陈年往事,着急问:“小叔,医生说我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苏忠民没读过什么书,医院那一叠一叠密密麻麻的诊断报告他没看懂也没听懂,大致只明白了一件事——何玉芬的病很严重,后续要花的钱很多,还不一定能治好。

医生从病房里出来,苏含赶忙走上去询问情况。

医生说:“病人的双肾已经完全丧失功能,现在只能连在机器上,每天靠透析来代替肾脏功能。但病人常年患有高血压,心血管情况很脆弱,无法支持长时间的透析,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合适的肾.源,进行肾移植手术。”

苏含听完只感觉脑袋“嗡”一声巨响,险些没站稳。苏澈在她身后扶了她一把。

苏含白着脸问:“那医生……如果能找到合适的肾.源移植的话,手术费用大概是多少?”

“保守估计在30万左右。”

“30万!”苏忠民差点没惊掉下巴,“你们这是黑医院抢钱吧?!”

医生皱了皱眉,苏忠民的语气让人听着很不愉快,但出于体谅病人家属心情,还是耐心说:“以病人目前的身体情况,我们建议是尽快换肾。亲属之间如果有匹配的肾.源,相对术后产生排斥反应的几率会更小,患者术后的生存时间也会更长——”

这话苏忠民听懂了,大致是让他们这群家属去做肾型匹配,有合适的就捐。他插话进来:“何玉芬现在的情况要是换了肾,她还能活多少年啊?”

“这个不好说,具体要看术后恢复情况,一般来说5-10年内的存活率在百分之五十到七十。”

苏忠民还想说什么,苏含却不敢听下去了,她努力压抑住临近崩溃的情绪,说:“我们会去做配型的。如果有合适的肾.源,还麻烦您尽快安排手术。”

医生点了下头,而后离开了。

苏忠民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你别说得那么轻松啊,30万!你一个姑娘家上哪找去?我跟你说别指望我们家,我可是一分钱都没有!”

苏含当然没有指望苏忠民,她撑着额头虚弱地坐在椅子上说:“钱的事我会想办法,大学这几年我存了点钱,应该够做手术……至于后续的治疗费用……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手术做了,后面的费用……我再想办法。”

苏澈着急道:“可姐,那不是你一直说要存起来买房子的钱?”

“妈不在了买房子还有什么用!”苏含红着眼睛说,“钱没了还可以再挣,妈不在了要怎么办!我不会让妈出事的!”

苏澈也红了眼眶,一时无话。

可肾移植手术也不是说做就能做的,且不说每年全国排队等待肾.源的病人有多少,找到合适的肾.源有多么困难。有些病人走运的,等了几个月半年,等到了合适的肾.源。而有些等了三五年,在等待做透析的过程中便离世了。

以何玉芬目前的状况,如果不尽快进行换肾手术,她只有死路一条。

苏含和苏澈都去做了配型,苏忠民抵不住苏含的哀求,也跟着一道去了。

最后配型结果出来,苏含和苏澈与何玉芬的并不匹配,只有苏忠民符合做肾移植的条件。

但苏忠民不乐意了,拿到结果后铁青着脸,一路上骂骂叨叨,说自己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摊上个这么要命的穷亲戚。

可现在苏忠民是眼前唯一能救何玉芬的人。苏含近乎哀求地攥住苏忠民的衣袖说:“小叔,现在只有你能救妈了。”

苏忠民原本就没打算捐肾,他觉得自己莫名被扯进这个事已经够倒霉了,巴不得拔腿就跑。他一把甩开苏含的手,毫不留情地说:“你是不是神经病?要我切一个肾下来给何玉芬,那我自己用什么?!”

苏澈也急:“医生说了,正常人一个肾就能满足生活需求了。”

“那是医生说的!我身上好好的安着两个肾,少了一个能一样吗?我和何玉芬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要我捐一个肾给她?”苏忠民大叫起来,“再说了,手术又不是百分百成功!医生也说了后期还有可能会有排斥反应,那何玉芬一看就是短命的,就算我肯捐,她指不定也根本活不了几年!到时候她人没救活,我自己身体还受了影响,回头我的肾要是出了问题,谁给我捐?我绝对不会捐肾的,你们别做梦了!”

苏含只觉得被人一桶冰水彻头淋下,心凉透了。

她怔然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眼泪扑簌落下:“小叔,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妈妈她是真心把你当家人对待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苏忠民一声冷哼。

苏澈年轻气盛,没忍住,冲上去直接给了苏忠民一拳。

“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

苏忠民被揍得唇角流血,可他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身体力气哪里比得过正值十**岁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眼看打不过苏澈,又不想再对着苏含和何玉芬这两个晦气玩意,呸了声便气得转身往外走。

苏含拉住他衣摆,哀求道:“小叔,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捐肾?”

苏澈急道:“姐,你别求这种人!”

苏含无能为力地说:“小叔!现在只有你能救妈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苏忠民刚被打了一拳的火气还没消下,正想开口说你别做梦了,不管怎么样都不行。可他随后眼珠子转了转,想起苏含之前说的那番话,登时改了主意:

“给我十万,我就捐!”

“你他妈趁火打劫吧?!”苏澈冲上去又想给苏忠民一拳,这回苏忠民学聪明了,老早避开了。

苏澈一拳打空,气得胸腔剧烈起伏。

苏含惨白脸闭上眼睛:“小叔,你明知道……”

苏忠民明知道他们家里的情况,也知道现在何玉芬每天在icu的花费像流水一样。且不说农村医保低,术后吃抗排斥药物的费用等同于一个无底洞,就说当下的换肾手术就是一笔大数目,能拿出手术费已经是苏含的能力极限,现在要徒增一笔十万块的压力,无疑是把她往绝路上逼。

苏忠民根本不想管这家人死活,自顾道:“何玉芬前阵子不是说你和纪家的孩子谈朋友了吗,你找他借啊!纪家那么有钱,区区十万而已,反正你本来就是赔钱货,将来嫁出去也是泼出去的水,去向纪家借点钱能怎么样?天底下没那么好的事,一毛不给就想我平白无故送个肾给何玉芬?!做梦!”

“我真是要撕了你这张脏嘴——”苏澈忍不住要冲上去,苏含却拉住他。

她强忍下胃里翻涌的恶心,抿了抿苍白的唇,将屈辱和眼泪全都压进肚子里,横下心说:“好,十万,我给你。”

义煊。

刘总监正在办公桌前给纪堇年做项目进度报告。

纪堇年翻着手里的文件,问:“现在拍摄还顺利吧?”

刘总监说:“挺顺利的,能按照预计时间杀青。”

纪堇年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影视这块他插手不多,只是每个月会定期看看报表。

刘总监琢磨半会,开口道:“对了纪总,导演跟我说苏小姐家里好像出了急事,已经一周没回过剧组了。”

纪堇年翻文件的手顿了顿,将文件夹合上递回去。

“知道了。”

苏含这几年靠平时接拍摄和剧本的活存了一笔不小的存款,十万虽然对她而言不是一笔小数目,但这能救何玉芬的命,她无论如何也会出。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将钱打进苏忠民账户后,苏忠民并没有履行他的承诺。

原本定好晚上苏忠民到医院进行移植手术的例行体检,可苏含怎么也联系不上苏忠民的人。

苏含坐在病房外面,一遍又一遍地打苏忠民的电话,握着手机的手都是抖的。

起先苏忠民接了电话还会敷衍几句,说是路上塞车了,马上就到。然而这一马上便是三小时过去。现在都晚上九点了,苏忠民过来医院不过半小时的路程,哪里会塞上三四个小时?

后来苏忠民索性不接电话了。

再后来,苏忠民直接关机了。

苏含放下手机,双手绝望地抱住脑袋,一语不发地坐在椅子上。她彻底清醒了,苏忠民打从一开始就只想骗她的钱,根本没打算捐肾。

苏澈急得在走廊来回踱步:“姐,怎么办啊?要不我们报警吧?”

苏含现在整个脑袋乱成一锅,只能用力咬着自己手背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想办法。

可她越想越乱,越想越急。

她根本已经没有办法了!

医生说,按何玉芬现在的身体情况,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肾.源,最多只能再撑两个月。

苏含头一回感觉到了彻头彻尾的绝望,那种至亲就躺在咫尺之隔的病房里,不是没有救命的办法,可她却只能看着自己母亲痛苦地躺在病床上,等待着死亡的逼近,而她却无能为力!

她不是真的傻到没有怀疑过苏忠民说话的可信度,可她已经走投无路了,她除了相信苏忠民,她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竟然会恶毒到如此地步,苏忠民明知道现在何玉芬最缺的是什么,他不愿意捐肾也就罢了,却还在这个节骨眼上利用她对母亲的担心,骗走她十万块钱!

苏忠民根本就是一个要把他们全家往死里逼的魔鬼!

“姐,你说话呀……”苏澈着急,一直在旁边摇着苏含的手臂。

“你让我想想……”苏含呆滞地说,眼睛空洞洞的,有种崩溃到极点前的麻木和绝望。

可她现在连崩溃的资格都没有。

母亲倒下了,她是家里的大孩子,她不能再倒下,她是家里的顶梁柱,弟弟唯一的支撑是她,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在弟弟面前表现出自己崩溃的一面。

苏含强作镇定地起身往外走,喃喃道:“小澈,你让我想想……你让我想想……”

苏澈着急地拉住她,才发现她手指很凉,“姐,你要去哪!”

苏含将手抽了回来,失魂落魄地说:“你别跟着我!”

苏含走进洗手间,将自己反锁在里面。

她坐在马桶上慌乱无措地翻着自己的手机,死死咬着嘴唇,苍白的唇色被咬出一丝刺眼的血红。她崩溃地翻着通讯里,从上到下,越来越快。指端停留在那熟悉的三个字上,可他们现在已经毫无关系了,偏偏在这种时候,她母亲又出了事,对她而言无异于是更加绝望的一击,心脏疼得像是被人硬生生用手撕成碎片!

她真的已经没有办法了啊!

她没有钱,也找不到合适的肾.源,她真的没有办法了啊!

手机摔落在地上,苏含崩溃地抱住自己的头,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放声大哭。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感到现在这样的绝望。

苏澈在门外焦急地喊她名字,她没有回应。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弟弟,怎么去面对病床上命垂一线的母亲。

她声嘶竭力地哭着,嗓子都哭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女孩子哀哀弱弱的抽噎声。

有人走进洗手间,那人听见女孩子的哭声,脚步顿了顿,而后抬手,轻轻敲了敲隔间的门。

“小含,你在里面吗?”

男人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回响。

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嗓音像是清润柔和的水滴,缓缓滑入人耳。好像无论何时,这声音的主人都如此不徐不缓,平稳牢靠。

门被推开。

男人站在门外,风尘仆仆的,显然是连夜开车赶来。

几千公里的路程,他该是极为疲惫的,却在看见她的一瞬,内心突然安定下来,无声松了一口气。

纪堇年站在那里,对她安抚地笑了笑。

苏含一怔,眼泪更加止不住,径直扑进他怀里:

“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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