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1 / 1)

纪堇年当晚就联系了相熟的医生朋友安排转院,又连夜请了国外相关权威医生为何玉芬会诊,得出的结论都是要尽快换肾。

出会谈室前,纪堇年和医生朋友私下谈了几句,苏含站在门外等他。透过会谈室外横格相间的磨砂玻璃,男人清隽的侧脸镶嵌其中,室内的白炽灯光很浅一层地落在他俊挺的五官上。

男人眸光淡淡,似是在思索些什么,食指在桌面随着思绪轻叩了两下,而后抬眸,平静地用英语和对方交谈。

现在的情况苏澈留下来也无济于事,加上临近高三期末,高考前课业繁重,苏含不想苏澈耽误太多,便让他先回学校了。

晚上何玉芬有阵子短暂转醒,苏含便和纪堇年进病房看她。

进去前苏含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深吁一口气调整好情绪,不想让何玉芬看见自己难过样子,免得何玉芬更担心。

纪堇年看出她的想法,伸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苏含回头,对他勉力笑了笑。

何玉芬现在的身体十分虚弱,脸色和唇色都是泛白的,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连下床走两步的力气也没有。

何玉芬勉强睁开眼睛,视线很模糊,只能朦胧看见是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走进来。

“妈。”苏含低唤了声。虽然努力遏制,尾音还是有些抖。

“含含。”何玉芬应着。虽然苏含对她的病情绝口不提,但自己的身体心里多少有数,即使苏含不说,何玉芬也大致知道自己的情况很糟糕。

何玉芬躺在床上虚弱地说:“你也别折腾了……医生跟我说过这个病很麻烦,妈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人都有这一天,妈看得开。”

“妈,你别乱说!医生说你好好的,可以治好的!”苏含急得眼睛都红了。

何玉芬叹了口气,整个人像是一颗漏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干干扁扁地躺在那里。住院这一周反反复复的检查折腾,让她身体迅速地消瘦下去,现在只剩下一副憔悴的皮包骨了。

何玉芬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想看清苏含身旁男人的样子,可她精神实在太差了,眼皮子睁不开,只模模糊糊见着对方是个身材很高的男人,轮廓英俊,眉眼之间有几分熟悉。

她朝纪堇年伸出手,本能道:“小澜这孩子怎么也来了?含含……你怎么老这么麻烦人家?”

“妈……他不是……我和澜生……”

苏含想解释,可她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几欲开口话却哽在了喉咙。在这个节骨眼上,实在不适合让何玉芬再分出精力为她的事情担心。苏含手足无措地站着,好半天没说出句话来。

纪堇年却像没听见妇女喊错了名字。他也不是个会和病人计较称呼的人。

纪堇年上前一步,接住妇女那只枯瘦微颤的手,有力又安稳地一握:“阿姨,您别担心,交给我来安排。”

男人身材修长高俊,剪裁利落的西装勾勒出他宽阔平直的脊背,白炽灯光浅薄地染在他平静的侧颜上,平添了几分清淡宁和。

那手颀长有力,骨节分明,像一下握在了人心上。

苏含望着他,有几秒钟出神。

何玉芬现在的精神状况还是很差,说不上几句又昏昏睡过去。

从病房出来,苏含轻轻合上门,纪堇年陪她在病房外坐了会儿,问她:“吃饭没?”

苏含摇摇头。

纪堇年说:“带你去吃点?”

苏含还是摇摇头:“我吃不下东西。”

纪堇年看了眼时间,已经快晚上十点了。他们大概隔月没见,女孩子现在的精神状态看着比躺在床上的病人好不了多少。唇色泛着微白,原本乌黑又明亮的大眼睛此刻呆滞无神地盯着地板,红润饱满的脸蛋消瘦了许多,连下颌骨的轮廓都隐隐可见。

原本上次李瀚哲的事后,她精神状态一直就没调整过来,人又不是铁打的,一个月内接连发生了那么多事,这段时间她吃不好又睡不好,已经几度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

纪堇年没打算让苏含就这样拒绝进食下去,坚持道:“多少要吃点,要是你也病倒了,阿姨怎么办?”

这话对苏含有效果。她埋头盯着脚尖,用由于疲累而极度迟缓的大脑思考了很久,终于开口说:“我想吃烤串串。鸡肉串牛肉串和鱿鱼串串。”

纪堇年说:“刚刚我开车来的时候看见医院附近有家,我带你去吃?”

苏含没心思想别的,他说什么都顺从地点点头。起身想跟着纪堇年往外走,可她这几天几乎都没合过眼,也没怎么吃东西,体力早就透支了,站起身时眼前猛地一黑,差点没站稳倒下去。

纪堇年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苏含怔了怔,大脑那一瞬间强烈的晕眩感散去,意识到她半个身子都倚在他怀里。

她慌忙直好身子,视线落在他托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吸了吸酸涩的鼻尖,垂下脑袋蔫蔫地说:“……对不起纪哥哥,我总是给你添麻烦。”

纪堇年揉了下她的额发:“傻话。”

纪堇年怕苏含再晕倒,便没让她跟着一起去,让她先回病房等着。

距离不远,纪堇年很快便打包好了吃的。

回来时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独自抱膝坐在床头,下巴搁在膝盖上,出神地望着病房一角。

乌黑的长发沿着她肩际流水般泻下,染着层层的光晕,胳膊和腿细细的,蜷在一起,看上去像只很没安全感的小娃娃。

她只开了床头一盏暗橘色的小灯,灯光柔和却落寞,在女孩子苍白得有些透明的脸颊上跳跃,眼睫微湿。

纪堇年隔着病房玻璃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而后敲了敲门,走进去。

苏含听见开门声,抬眸朝那边望去。外面夜晚温度低,只有六七度,病房内开了暖气,将他身上从室外裹进来的寒气一瞬融化。男人面上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微润的,将浓墨漆黑的眉目染得异常温柔。

她对他浅浅地笑了笑:“你回来啦?”

女孩子笑意柔柔的,像开在春天里最俏丽的花儿。

就好像,她一直在病房里等他回来一样。

纪堇年有几秒怔滞,然后慢慢点了下头:“嗯。”

他买了很多,除了苏含点名要吃的那几种串串,还顺带打包了碗热粥和炒面。

香味一下子在病房内扩散开来。

纪堇年站在小桌子前,将打包好的盒子一个个拆开,放到她面前:“不知道你爱吃那种,所以都买了点。”

女孩子看起来心情好了许多,美食总是治愈情绪最好的良药。她看着满满一桌子好吃的,夸张地哇了声:“我们两个人哪里吃得了那么多?”

纪堇年说:“你多吃点。串串看着多,实际上没多少东西。”

苏含对他咧了个很灿烂的笑容:“那我不客气啦!”

冬天.衣服穿得厚,苏含怕吃东西时酱汁不小心沾到衣服,便把脖子上围着的一圈长围巾取了下来。

她今天穿了件圆领的针织衫,围巾拿掉后,颈脖锁骨那片地方空荡荡的。

项链没了。

纪堇年想起方才病房内,何玉芬提起纪澜生时,苏含神情一闪而过的黯然。

他向来心思细密,又怎么会品不出那一丝情绪变化的含义。

纪堇年不带情绪地收回目光,不加言语。女孩子正胃口大开地吃着鱿鱼串串,酱汁染得她的嘴唇粉莹莹的,腮帮子塞得鼓鼓地嚼着,唇边沾了点儿孜然粉。

纪堇年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喏。”他指了指自己唇角同样的位置,“沾东西了。”

苏含愣了下,用纸巾去擦,发现确实脏了一小块儿。

她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肚子饿啦。”

纪堇年淡淡弯了下唇,“饿了就多吃点。”

“嗯!”

她吃得很凶,一串接一串的,险些被呛到,猛咳了几声,纪堇年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吃慢点,我又不跟你抢。”

“咳……”苏含将手里最后一串鱿鱼咽下去,心满意足地笑着说,“太好吃了。”

虽然她极力隐瞒,他却看穿那笑容里有一丝勉强。

纪堇年打开粥碗的盖子,沿着桌子推到她面前:“那些太油腻了,喝点粥吧。”

苏含来者不拒:“噢,好啊。”

粥是生滚好的,打开时热气腾腾地往上窜。病房内灯光柔暗,氤氲白汽染着橘色灯光,像是一团团刚织出来的橙子口味的棉花糖。

苏含用勺子舀起一勺,放到唇边轻轻吹。

粥很烫,她喝得很慢,纪堇年坐在一旁耐心陪她。

许是水蒸气的缘故,女孩子乌溜溜的眼睛也逐渐染上了一层湿润水雾。

她一勺一勺慢慢地喝,眼眶却越来越红,然后她轻轻吸了吸酸涩的鼻尖,眼泪不受控制地啪嗒掉进粥碗里,委屈地抽噎起来。

纪堇年不语,抬手在一旁拿了纸巾给她。苏含却摇摇头,没有接。

夜晚安静,室内柔和的温度弱化了人心的防线,叫原本白天还故作的坚强溃不成军。

苏含想起苏忠民在病房外说的那些话。说她母亲活不长,骂她是赔钱货,见死不救又无情地骗走她母亲的救命钱,这一切的屈辱和委屈,此刻都像是崩塌的山峦般爆发了出来。

她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那个是她爸爸的亲弟弟啊,就算不是血缘至亲,可妈妈这些年也帮过他吧,怎么能恶毒到如此地步?

女孩子无助又委屈地掉眼泪,嘴里含着一口粥,含糊不清地呜咽道:“我只是觉得……小叔他……他怎么能这样呢……”

“我清楚,小叔他没有义务非得给我妈妈捐肾,也没有人有义务要帮我……可当小叔拿了钱,真的一声不响就走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好心寒……他分明知道这是妈妈的救命钱,我们家出不起多少个十万,很有可能他这样一走,我妈妈就没命了。”

“可他依然还是走了,甚至还关机不听我的电话。”

“他怎么能这样呢……我妈妈当他是一家人啊……他真的太过分了……”

苏含用手背胡乱地抹着眼泪,小脸哭得花花的,满是泪痕。嘴巴里还塞着一口吃的,呜呜咽咽的样子看起来可怜又有些莫名的可爱。

她抬起脸,泪眼汪汪:“对不起纪哥哥,明明是我家里的事,却总是麻烦你。”

“我是这样,我弟弟的事是这样,我妈妈的事也是这样。”

“我……”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麻烦。”纪堇年安静打断她,“钱的事,你不要担心,这些是小事。我朋友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一定会尽全力的。”

“阿姨知道你的孝心,也一定不舍得那么早抛下你离开。”

“所以这段时间你要坚强一点,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好吗?”

苏含听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用力点点头。

饭后收拾好东西,苏含在床上躺下,纪堇年帮她掖好被角,正准备抬手关灯,苏含却轻轻拉住他袖口。

他垂眸看去,女孩子眼里湿漉漉的,光色微澜,有一点哀求的意味。

想起她曾经跟他说过她怕黑的事情。尤其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在医院守着何玉芬不肯回家,陌生的环境更是睡得不安稳。

纪堇年坐在她床边,轻轻拍了拍她身前厚厚的被子,温声说:“别怕,我在这里。”

男人的手肤色很白,肤感极好。五指与手背连接的关节处凸起分明,带着男性独有的力量感。

指甲修剪得十分干净平整,手指颀长,淡粉色的指端底部有着一弯奶白的月牙弧度。

苏含莫名想起病房里,纪堇年便是如此有力而安稳地握住了她母亲的手。

那颗不安害怕的心,就像是这样被温柔地握在了手心里。

沉默半刻,她眼巴巴地望着他,问:“纪哥哥,我可以牵你的手么?”

这话听着似乎过分亲昵,此刻却不带任何男女之间的情意暧昧。

她只是太害怕,太不安,也太累了。而他的手看起来那样温暖有力,像是坠落深渊前能够紧紧抓住她的最后力量。

他总能给人一种绝对的信任感——他绝不会将她放开。

她只是单纯地想要,被这样一只手握着。

男人面容依旧平静,目光清浅地在女孩面容流淌半秒,淡淡开口:“嗯,可以。”

他的手就放在她床边,掌心微微摊开,似是在等待她。

得到他的回应和许可,女孩子对他温暖地笑了笑,漂亮的大眼弯出柔软的弧度。

然后她的小手慢慢从被窝里挪出来,轻轻牵住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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