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维系法尔达与异世的不是再世的父母,在时间和记忆深处,她母亲的面孔从不曾磨灭,怎么可能全心全意接受另一对夫妇成为充当父母的存在,如果亲缘可以被轻易取代,那么同样加斯特也注定对她来说无足轻重。不忘过去,才能守护现时的美好。
只有阿莉莎是她从未拥有过的,如果一人独行多久,她不会知有同伴的滋味;如果一个人生来是独自一人,她不会明白拥有半身的感受。她的姐妹,是她茫然第二生的福祉,世间无论有无魔法,有无科技,它们都有本身的作用和目的,即便性质和方式不同,却安然待在自己的位置上,行使着类似的职责,但她身边本不存在的缺位,却在意想不到的死后来到她的身边。
注定相同却又截然不同的两面镜子,在成长路上,时光在她们身上的体现应该的大体一致,而微小又不同的创痕就会成为她们的玩笑,而不是如今,她误闯时间长河的一处角落目睹的这样。
她甚至没有问起自己,在这破碎的时间线多年为何没有出现。安斯金已经对她们犯下了罪行,所有故事中的角色都有其趋同性,人们在阅读时也就往往形成了一贯的思维,当产生与他们的习惯和思维不合时,就容易对文章和角色失去耐心,但如果无论是角色还是人,他们又注定是不同的,当薄薄的形象放在想象的奇幻世界中后,她们有了自己的灵魂。
帮助她维系着与世界联系的是她的姐妹,是她让她有了归属感,在这个隐藏杀戮和无限恐怖的大世,才勉强面对邪异与恐慌不断卷起的巨大海浪。
但如今所揭示的未来却让法尔达发觉什么是真正的噩梦。阿莉莎和里图被囚困荒岛十几年,而她自己行踪不明,这是一场大劫,中间必然有许多不顺和忐忑,众人所做的努力很有可能只是泡影。
里图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却能猜到法尔达的心理变化,她注定是愤怒的,但不会完全丢失理智,甚至能很快意识到未来局面的糟糕。
“你只能更加冷静,阿莉莎行这一步,不仅是为我,而是为了我们三人的自由。你是其中不可取代的关键,甚至于最后成败也系在你的身上。”里图神色很平静,多年的囚狱生活并没有让他变得急躁。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法尔达出声,声音暗沉低哑。
“诸神订立盟约,确定了神位的优先权,而你要做的,是激发你体内的力量。”
“海神?”
里图轻轻摇了摇头,“是你掌中所受的异力,也是安斯金的力量,海神异端,利用这股力量,不要抗拒它,用它来激发你血脉中的海神力量,最后受它吞噬,在安斯金之前先一步取得海神异端的神位。”
“难道盟约中还有这个神位?”
“不,神位是指世间某一种力量到达一定力量级,最先者受到星球本身认可,也会更易调动星球上的同种力量。”
“安斯金的力量没有达到吗?”
“他曾经达到过,但盟约中禁止纯种魔物成神。”
法尔达脑中闪过了什么,“这是他使用人身的原因?”
里图点点头,“他在试图融合那具人类男孩的身体,但温迪将岛民所杀,岛民身体中潜藏的他的力量也被释放,他势必要作出选择,如果还想继续利用人身来突破盟约的限制,就不得不放弃一部分力量;如果放弃人身,法尔达,我们也将面临最大的危机,他会极快的脱离人身回归阴影中的本体,我们也就没有时间做任何。我们必须赌一赌运气。”
法尔达沉思,仔细思考着整个计划,“但我的力量肯定不足。”
“阿莉莎显然已经想到了,以船遮掩我们行迹的同时,要你借助大海里的力量。当魔物的力量开始释放,你血脉中的海神之力也会觉醒,但不要让它吞没那股异力,反而你要借助海洋和海神之力与异力对抗之机,去控制它,并且帮助它壮大。”
法尔达敏锐地感觉到不对,“你的意思是海神的神位不能继承,难道说海神没死吗?”
“阿莉莎试过,但是失败了,所以我猜测海神并没有真正死亡,或许,他已经不在星球表面。”里图也不能确定。
里图未说的是他自己虽然身具海神伐伽的血脉,但他自己的力量属性已定早已无法再接受新的更改,其实法尔达来做同样是冒险。
“获得神位,但不要完全成神,借助海神的力量获取安斯金的神位,之后再利用它来压制安斯金,这中间必须小心控制,一旦你获取到神位,就必须停止力量的转换和增升。但不要真正接受他的神位,这过程中你只能自己把握。还有……”他说到这里时有些犹豫。
他未说的话法尔达已经明白了,在之前已有迹象,魔物的异力蔓延会导致形态的变化,最大的可能是她会彻底脱离人类形态,变成一个完完全全的怪物。
她阻止了里图未说的话,因为那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们三人的自由远比这更加重要。
法尔达此时将解救阿莉莎作为第一位,甚至得压下急于相见的心情,耐心,里图既然认为这个计划有可行性,那只需尽力去做。
至于安斯金是不是如他们心愿不愿舍弃人身。
现在已无需再思考……
忒提斯没有去听他们在说什么,在无聊中进入水中,在水中推动小舟,将速度提升了一倍。
法尔达看了她一眼。
“她是神使吧。”
里图不语。
“但她是半个人类。”法尔达眼神暗了暗,掌下浮起一道锋利的冰刃。
她手下有冰,面色也如冰,在海风中她的神色很冷,却也很平静,只有这按压的可怕目光连里图也无法看到。
“不是你想的那样。”感受到法尔达杀气,里图出声,语气很淡。
法尔达旋即收回手上冰刃。
“即便是,你也不该起杀意。”
法尔达又看了那孩子一眼,才看回里图,他的神色很专注,“你说得对。”
忒提斯身形在水中更显灵活,昭示了她的力量来源。如法尔达想的一样,忒提斯与阿莉莎和安斯金有某种联系,她的形态介于人类和神使之间,却带着魔物的狠辣与诡异身形。
法尔达很难不往最坏的可能去想,但好在里图否决了,她也不愿再往更糟糕的方面去猜。
他们的小舟速度越来越快,前方海面已然不现,迷雾再出,将他们的视野全面遮蔽。
此时已经到达巨神岛海域的边缘,白雾粘稠,船速也逐渐降低下来。
***
在躲避安斯金上,忒提斯有先天优势,她身体里有一部分安斯金的本源,当她受到窥视时,会从中发现端倪,而里图教会了她如何隐藏自己,这成为他们争取时间的重要手段。
法尔达安下心,在徐徐升腾变幻的白雾与海面之上,抬起右手,不再抑制那宛如种子一般的邪异伤口。
浅浅白色光线如丝般延手臂抽回,是时之环的力量,尽管它仍自发想去压制那魔物的异力,但在法尔达的调动下仍回到了时之环廊。
少了时之环的压制,手心处那细微的银光终于开始涨大,银麟花再次萌发,扎根在人体之上,是最诡异的外物入侵,而法尔达也终于看见了它的全态。
银苞盛开,花瓣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极盛至落下,飘落至人体,紧紧附着于皮肤表面,瞬间扎根,再生枝杈。
这邪物完全以被附着的生物体为根基,吸收生物体的能量,催发自身,再次增生,直到将生物体全面转化。
法尔达有理由相信安斯金发展信徒时也使用了类似的方式。
在保留了人类的外表和部分思维之外,显然岛民也是这种寄生下的傀儡。
但她已没时间再想这些了。
银麟不断滋生,带给她如刀割的感受,而能量的被吸收,最先导致的是体温的下降。
寒冷……
“不要抗拒它的力量。”
加斯特血脉中海神血脉十分淡薄,在此种情况下,只能以这种方式进行催发,这意味着法尔达尽力撑到极限之前。
她闭着眼睛,微微仰头,感受到时之环的蠢蠢欲动和不安,没有进入精神之间,那白压压的力量竟然也在黑色世界中出现。
里图估算的有偏差!
真正的过程还未开始,时之环已经开始躁动不安,它的抗拒远比他想象的大,这带给法尔达很大的压力,她不得不分神控制时环不让它从精神之间辐射力量,从而影响到异力的蔓延。
同时骨骼中的刺痛也在短暂发作之后铺天盖地席卷全身而来。
海神的力量竟然不在血液中,而在骨中……
而此时她已被银麟吸走大部分血液,体表遍布密密麻麻的鱼鳞,远看宛如一个鱼人。
连忒提斯也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可怕的过程,她抿起的嘴显示了她的紧张。
而里图也皱起了眉,他到底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