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鳞花扎根深入,在不断吸收法尔达的血液,而她身体中的骨骼,却在不断咯咯作响,仿佛其中正在孕生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海神的力量开始觉醒,银鳞却自外向内地延伸而入,在吸收法尔达本身的能量的同时,开始尝试转变她,注入新的“血液”,以她的身体为根,生根发芽,骨与血开始分离出派别,彼此抗拒,分离。
这个过程是痛苦的,法尔达有感觉,身体成了能量彼此交汇,拉扯与争夺的战场,骨骼越来越热,甚至开始发生不易察觉的错位移动,而法尔达体内自身的血液却越来越少,新注入的类似血液的液体极度冰冷,冰火两重天,差距过大的温度一度让法尔达产生错位和被撕裂成两个个体的感觉。
这古怪的两种力量产生了不同压力,造成了内脏和肌肉的破碎,随即也给身体主人创造了剧烈的痛楚,这种痛楚不止深入骨髓,甚至涉及到一个人的能量本质,组成她身体的那些元素在发生根本的变化,在其中,细胞不再成为最小的单位,它们必须经过破裂,才能造化再生。而时之环比里图所想的还要激烈,它不仅厌恶魔物的力量,同时也不喜海神的骨与脉,在吸收了海底神殿遗留下来的神能后,它一度压制住了法尔达本身的血脉,想使她远离海洋,命苦,此时它也并不消停,甚至开始帮倒忙了。法尔达体内的三种力量开始彼此对抗,时之环显然试图阻止所有进入她体内的力量,在魔物和海神本身的不死不休之外,它同时攻击着它们两个。
法尔达不得不在剧痛中按照里图的交代分神去接触那股异力,它是外来者,天生不属于人体,也远比时之环和海神之力更加难以控制和驯服,她的精神之间此时完全敞开,精神力如河流而出,试图驾驭桀骜不驯的外来之物。
转换自己,转变自己,这世上恐怕没人比里图更能理解这种痛苦,但他没办法代替法尔达来做,因为他身体里早已没有海神的传承,换骨,换血,激发后利用它吞噬,或者被外来的能量吞噬,他已然在很小的时候就体验过,密会教会了他这种最古老的秘术,利用两种不同的能量,让它们在彼此的争斗中增进使用者自己的力量和体质,如今他又将这种古老的法门教给了他的妹妹。
使用者必须有远超常人的意志,这是一个逆神的过程,也是一个逆人的过程,神袛缥缈难,利用神力,突破人类自身的局限,在过程中,人体几近脱离人类形态。
法尔达的体内比他那时的体质要复杂,因为她的体内有三种力量,刨去魔力不提,魔法本质并不与神力冲突,因为它更多是一种能量的转换形式,所以在这一过程中只可能成为被汲取能量的对象。
在最痛苦的时候,法尔达,恍惚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黑暗世界中,有色彩在急剧碰撞,白色、蓝色还有银色彼此勾连,却又毫不相让,互相吞噬。
当这些能量色彩还在交战的时候,画面却开始变动,三色在碰撞的一刹那,开始延伸出不同的色彩,蔓延至整个黑暗空间。天空诞生了,随即才是最原始的海洋,法尔达意识到那是人类没有记载的史前历史,海洋之中各异形态的生物在为生存彼此争斗,大气中充满了肃杀的气息,在混乱的杀局之中,一个黑发的母体最先进化成最古老的人形,驾驭着几近弥漫天际的海浪……
时之环显然又开始了它莫名的功用,但法尔达说不好是意念探入了过去,还是纯粹的对远古时期的回溯。
她只能静观其变。
海洋中杀机四伏,几位最强大的力量者开始争夺海洋的统治权,应该是她先祖的黑发女子以残酷的手腕镇压敌人和魔物。
鲜明的派别从此开启,这个时间的生命没有道德,只有在混乱中搏杀。
海神伐伽是其中最冰冷铁血的一个,逐渐成为魔物们畏惧的对象。
她在同时代靠杀戮而出,征服海洋。
法尔达却没有看见时之环廊的拥有者,按道理她们应该是认识的。
海洋从无序到有序需要经历了漫长的时间和战争,魔物们在彼此争斗和对外战斗中数量越来越少,但同时剩下的那一部分也越发强大。
而海神也陷入了自己的麻烦之中。
她的神使在漫长的时间里发生了未知的变化,蜕化,与海神的联系渐渐减少,开始向魔物转变。
神使对神袛来说相当于人类的影子,而海神的影子却不再蛰伏于她脚下,失去禁锢和理智,于是伐伽将她的影子放逐回魔物之中,没有任何神魔知道它真正的身份。
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它就是安斯金。
法尔达看出是因为清晰地辨认出了巨神岛,它的形貌在时间长河中因为神力笼罩而没有减损丝毫,被圈禁在这里的魔物唯一,也只会是安斯金。
而法尔达也看到了它,那上半身为男性人类,下本身则为章鱼触须的古怪生物。
黑发神袛在岛外凝视,目光中很复杂。
这是第一次视角如此贴近,以至于法尔达感觉自己和海神仿佛面对面。
她身上很干净,没有多余的装饰物,是完全的人类形态。
在看了巨神岛很久后,她才转过头,眼神落在法尔达的朝向,手在自己的胸口,轻轻点了点。
痛楚再次加深,也将法尔达的意念从画面中抽出,海神伐伽最后的动作代表了什么?
但法尔达已无法在想,肉身的转变从此时才真正开始,由于时之环的阻挠,三种力量谁也没有真正取得上风。
所以令里图也意想不到的变化出现了。
在长时间的交锋之后,海神之力和魔物异力不再以攻击对方做为首要,取而代之以改造身体内部为第一要务,而效果则在体表开始疾速显现。
魔物异力流经所在,皮肤之上覆盖银麟,而海神之力所经之处,细胞在重组替换,尽管是同样的体态,却比魔物异力所经还要痛苦,因为是内部完全的重组再造。
而法尔达在这个过程中也终于知道如何去控制魔物异力的增长,她不再试图接触魔物异力,反而去控制时之环的力量,比起执着消灭彼此的另外两股力量,时之环也远比它们好控制,升腾的粘稠白雾以海神之力作为主要对象,延缓了它的进程,也就让这场争夺肉身的战争中,魔物异力取得了先机和优势。
大面积的体态转换仍然是痛苦的,特别当它想将人类的双腿彻底转化成另外的东西。
小舟突然颠簸起来,在突然翻卷的海浪之中,几乎要使小舟整个翻过来。
忒提斯站不稳了,她看了一眼里图。
他仍然在皱眉,事情已然到了他不能再预测的阶段。
成功的概率只有一半,建立在他对法尔达心性的信任之上。
***
忒提斯趴在船边往下望了望。
海中漩涡正在逐渐消退,而白雾也逐渐恢复成原来的平静流速。
深海中不断下坠的人体,在广阔海面中只能算做一丝微小的波澜。
“我们走吧。”里图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海神的力量止步于白雾,而安斯金也无法从中而出,小舟在空旷的海面和白雾之间不断改变航向,他把法尔达留在了边界的海域,剩下的只能继续等待。
海水以另一种奇异的方式包裹住了她,新生的鳞片带着冰冷的金属色泽,如同如今的海洋给她的感觉。
冰冷、陌生,但是更容易掌控——
魔物异力已经占领了法尔达身体大半,海神之力被逼进了她的双腿,这就使她暂时保留住了一双人腿,但**的表面已经完全异化。
人类的面目已经近乎不存。
时之环回缩到了精神之间,阻止异力入侵法尔达的精神。
魔物异力源源不断的吸收着海水中的能量,安斯金统治这小小一方水域几十万年,海水中充斥着他那种狂暴、邪泞的力量,而如今它们被具有更高优先权的源头所吸引,源自血脉中的位阶差距,加上安斯金如今的人身减少了他对水域的控制,那些潜藏积聚了几十万年的力量如同被漩涡吸附,疯狂地向法尔达的身体内部涌去。
数量级的增长——
海神的传承被一丝一丝吞噬,那些无法改变的则被排出体外,彻底的转换,只有时之环的莹白光辉在额前微弱的明亮。
撕裂的碎肉在海水里重组。
完全不属于人类的下半身终于还是在法尔达身上出现了。
独属于章鱼的腕足。
半人半魔的模样,属于史前的怪异和疯狂想象,宣告了她最终的身份。
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