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死了!”沈锦文面色凝重,“很可能是冲我们来的。”
“会不会是误会?”莫乘风问,他好不容易为她买到的花灯,还没来得及送她,就这样被打断实在有些不甘心。
“我必须去看看。”沈锦文已经没了半分逛灯会的心思,俊脸上是办案时有的冷肃认真。原本以为线索彻底断了,现如今可疑凶犯上门挑衅,她绝不纵容这等嚣张的凶犯得逞。
“可——”莫乘风本想劝她去找漳村的衙役,可是他话还没出口就被沈锦文推开,手上的花灯不小心跌落地上,摔破了一个角。
等他捡起花灯再去寻沈锦文的身影时,她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听见身后传来宁修睿淡淡的声音,“在东面。”
莫承认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没有接宁修睿的话,提了走马灯就快步朝东面围成人海的地方挤去。
“让一让,我是……”沈锦文本想说她是捕快,可转念一想这里是漳村不归她管,若是冒然报上名号,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她掩面轻咳一声,机灵的改口,“我是仵作。你们让一让。”
众人像是被劈开的潮水,很快散开让出一条道来,无数双眼睛或带着惊恐,或带着好奇,全部都聚焦在这位面容清秀风流的少年身上,七七八八的议论声接连响起。
“原以为仵作都是老头子,漳村里何时来了个长得这样俊俏的年轻仵作,他别吓尿了才好。”
“这人死的蹊跷,若不是钱婶的三娃嚷着要买冰糖葫芦时不小心把他推倒了,也没人发现他都死了半天了!”
“是啊,谁能发现他是个死人呢!你看他到现在还在笑呢。”
“越看越渗人,听说有人瞧见他外袍下胸口有个碗口大的血窟窿,可骇人!”
死者是卖糖葫芦的李三,他仰面躺在地上,右手还握着插满冰糖葫芦的小方杆。整个人身体已经僵硬,脸上的表情正是得了意外赏钱一般的欣喜,厚嘴唇高高的上翘,若不是双眼发直失去焦点,乍一看根本不会发现是个死人。
沈锦文蹲在地上仔细检查死者尸体,眉头渐渐蹙紧,眸底是绝对的认真严肃。左眼皮再次突突跳得更厉害,她有种很强烈的直觉,宁修睿猜对了,这个死者是来自凶犯的挑衅。如果不能够尽快抓出真凶,恐怕死的人会越来越多。
“难怪把那么多人吓得不轻,大半夜的发现一个死人冲自己这么诡异笑谁受得了。”莫乘风皱起眉头,都感觉到他的寒毛一根根竖起来。
沈锦文俯下身子,掀开李三外袍,认真查看半响,开口道,“他是被人用长剑刺死的,一剑毙命。手法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一丝动作。”
“死了多久?”宁修睿问。
沈锦文沉吟片刻,“约莫半个时辰。”
莫乘风面色唰的一变,震惊道,“我们刚刚才来半个时辰。”
很快,他也意识到眼前凶案的非同小可,英气的面庞冷肃起来,“可恶!这个凶手太嚣张!”
“去西面。”宁修睿环顾一周,各色花灯映照下围观的人群里,有无数张表情各异的面孔,有些看得尤为清晰,有些看得不甚明朗,黑压压的挤在一处。
而他可以肯定,凶手就隐藏在这些看热闹的人群里。
“为什么?”沈锦文不解。
“一人一灯一时辰,如果凶手真按照这个谜面行动,那么不出半个时辰,他还会动手。”宁修睿沉声道。
磁性的嗓音并不大,可是却承载了足够的份量,话音一落,周围的嘈杂声就消减了大半,周围看热闹的众人一脸人人自危的紧张模样,仿佛身边真悄无声息的藏了一个杀人凶手。
气氛顿时紧绷起来,沈锦文心头猛震,即刻站起身,道,“快!我们去西面!”
她从李三的尸体就能够判断,杀人的凶手极其沉着冷血,最关键的是凶手出手极快!通常被剑刺死的人,表情都会因为疼痛而有一定程度的扭曲,有些严重的甚至在死前会吓得屎尿流一裤子。但是这个李三完全不同,他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害怕,甚至眉梢眼角都带着喜悦,仿佛他才大赚一笔,就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
这得是多快的剑法!
快到令人背脊发凉。
凉薄月色下,李三面带诡笑的脸分外阴森恐怖。
漳村虽是个村落,可因每三个月一次的赶集花灯名声响亮,所以每次赶集之日整个村子的街道都会往外铺展十余里,放眼望去琳琅满目的花灯如烟花璀璨盛放。
只是今夜的花灯赶集多了几分惊悚的寒意。
沈锦文一马当先,用最快的速度从东面赶至西面的巨大宫灯前。因为隔得远,西面赏灯的游人并未得知有人被杀的消息,此处欢声笑语一片,和东面的恐惧氛围截然不同。
“这里也有灯谜!”沈锦文快步挤到二人高的花灯前面,大声念道,“左边不出头,右边不出头,不是不出头,就是不出头。”
随后赶来的莫乘风听得一个头成两个大,“什么出头不出头,这是什么谜题?!”
周围一阵哄笑,“难猜就对了!每次赶集灯会最难的就是东西南北四面的双面宫灯里的灯谜,据说从五年前开始,就没人能够把四面宫灯的谜题全部猜出来。”
“这么夸张!”莫乘风咂舌。
“才不是夸张,据说这四面宫灯全部的谜题加起来,可隐藏着一个大宝藏!每次来参加赶集的人一次比一次多,其中有不少就是冲着宝藏来的。”有一好事的人热心解答。
“出头,不出头……听起来像是囚笼。”沈锦文听得有些头大,心里反复咂摸这句灯谜,只觉得这个灯谜有种难言的苦闷之情,令人跟着都觉得压抑。
宁修睿缓步走来,深邃的墨玉眸凝望向灯谜,他一身月华锦衣,长身而立,站在沈锦文的身边,眸光淡漠如雪的道,“谜底是林字。”
沈锦文如醍醐灌顶一般,惊喜的朝他看去,“左边不出头是木,右边不出头是木,合起来的确是林!”
这个林字代表了什么?会不会和凶手要杀的下一个人有关系?还是和凶手的身份有关?
无数疑问在她心头盘旋,她来不及多想,忽而听见有人唤她。
周围的人欢喜的跟着喝彩,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缓步走来,正是戴着素蓝方巾杏眼鹅蛋脸的芸娘。她神情有几分紧张,快步走到沈锦文身侧,拉住她颤抖的小声道,“沈公子,你们可听闻了东面的李三被人杀死的事?”
沈锦文面色微变,“知道。芸娘,你来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芸娘点头,双眸里是无法掩饰的担忧,“都怪我让你们来参加灯会,谁料却出了这等事,若那些人真是冲着你们来的,你们就危险了!”
沈锦文心下感动,“无需自责,这又不是你的错。若我们真被人盯上,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一样会被人追,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来次真正的对决。只是,怕连累无辜百姓冤死,他们并未做错什么。”
芸娘欲言又止,拉住她的衣袖道,“沈公子,那李三不是什么无辜百姓……他不是个好人。”
“这话怎么说?”沈锦文追问道。
芸娘犹豫片刻,缓缓道,“他重男轻女又极为嗜毒,前几年,他的两个女儿都被他在赌桌上输给青楼,就在上个月他输红了眼,准备抵了发妻换赌资,谁料他妻子闻讯后,含愤悬梁自尽……”
说道此番不平事,芸娘秋水盈盈的眼眶就红了好几圈。
沈锦文听得愤然不已,忍不住骂道,“竟然有这等无耻之人!这种狼心狗肺的混账,就根本不配有妻女!”
“芸娘很了解漳村的情况?”宁修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如既往的和沐如晨风,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芸娘怔了一下,而后点头,“我来漳村多年,因做的是小本买卖,所以接触的人便比较多。”
“不知芸娘对林字这个谜底有何见解?”宁修睿问道。
芸娘的脸腾得红到脖子根,为难的绞着衣袖答,“公子……芸娘不识字……”
沈锦文见芸娘楚楚动人的模样我见犹怜,忍不住挺身而出道,“你何苦为难她?我已经想到答案了!”
“说说。”宁修睿平静的看向她。
沈锦文清了清嗓子,指着西面宫灯后的密林道,“这说明林子后藏有东西!”
“似乎有几分道理。我去看看。”莫乘风附和。
“不对。”宁修睿平静而笃定的道,“谜底不会这么简单。”
沈锦文不服气,准备辩驳,就在这个时候,西面的宫灯骤然熄灭,四周的灯火黑了一大片。
嗡——
沈锦文大脑几乎要炸开,心脏一颤,呼吸都屏住,未几多时,只见有人尖叫道,“宫灯里有,有个死人!”
宁修睿冷眸一扫,英俊的五官瞬间蒙上一层寒霜,沉冷的目光盯住倒下宫灯的侧面上,只见那一面恰好绣着一片竹林。
林字出处,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