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何诗从酒店里逃出来,恐惧和绝望疯狂地塞满她整个心脏。
父亲欺骗了她!
她慌乱之中用刀刺伤了那个与父亲做了买卖的老头,害怕对方叫出声,又用烟灰缸砸了对方的脑袋,黏腻肮脏的血沾了她满手。她抖着手将血液胡乱擦在干净的被子上,匆忙从酒店里脚步凌乱地走出来。一到街上,炽热的阳光和街头喧闹的车声扑面而来,荒诞的劫后余生的喜悦充斥着她。
她躲在街角,捂着脸冷静地思考了一阵,先给母亲打了电话,再走到电话亭叫了救护车,最后蹬着高跟鞋徒步走到了谢家门口。
她已经无处可去了,父亲如果知道她伤了那人,只怕连杀了她的心都有。想来想去,唯一可能给她庇护的竟然是何欢。
她忐忑不安地按了门铃,等了一会儿,谢家的佣人开门领她进去,恢弘的别墅建筑出现在眼前,一扇沉重的有些年岁的古朴红木大门朝她张开。何诗跟着佣人踏进门,一名长身玉立的青年背影清瘦,正背对着她摆弄窗台上的一盆洁白的百合。
那人转过身,半张脸被一张金色的面具挡住,露出一双浓黑似墨的清冷眼眸,眼神阴沉地盯着她,寡薄优美的嘴唇浮出丝丝冷意。“何欢的姐姐?”
何诗被冷锐的目光刺得心头一慌,脚步下意识退了一步。尽管面前的人骨子里浸润着长年累月沉淀的优雅,甚至声音磁性悦耳,但她克制不住浮出的恐慌,莫名地感受到那人轻蔑的恶意,仿佛她是一摊不该存在的垃圾。
青年对她的排斥与害怕置若罔闻,淡淡对管家道:“备辆车,一会儿我去接他回来。”
王叔恭敬地弯了下腰退了出去,谢一正从门外进来,看了一眼僵硬地站在那儿的何诗,径直走到谢斯年身边,低低地说了句:“如您所料,只是没料到那人动了手。”
谢斯年微微侧过身,修长的手指掐掉盆顶一朵枯萎的百合花,指尖抚摸着含苞的花骨朵:“花快开了,不能让其他的花枝夺了它的养分。你一会儿让人取了修一修,放到欢欢房间里去。”
“是。”
何诗站得远,听不清谢一方才说了什么,只听到谢斯年说到窗台的百合,便多看了一眼。精致的白色花盆里百合的枝干犹如绿翡翠,托出无暇的白百合,最顶上的一朵被谢斯年掐断丢进了垃圾桶,另外三朵开得正浓,唯独横生的枝节处一颗花苞,洁净的白带着生涩的绿,满载着好奇与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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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唐太久没演哭戏,一时收不住,哭到打嗝。谢斯年抬起他的脸,用干净的帕子擦掉他的眼泪,面具后的眉头拧了一下又舒展开,深深盯着他的眼睛,语调愉悦:“欢欢哭着倒比笑着还可爱。”
李唐抖了一下,总觉谢斯年话里有话,颇有深意。
回到家里,正和谢老太太和谢夫人说着话的何诗迎上来,看到他身后跟着谢斯年,脚步立刻停了。李唐以为她是拘束,抛开谢斯年握住她的臂膀:“姐姐。”
“我先回房。”谢斯年一回到家,刚刚的温情就像被阳光穿破的雾气,烟消云散了。
李唐回了一下头,傻气地瓮声道:“哦。”
何诗芒刺在背,不着痕迹地将手臂从李唐手里拯救出来,目光飘过去,站在楼梯旁的男人收回视线,拐过楼梯进了一楼的回廊。
“你们姐弟俩许久不见,好好说会儿话。”谢老太太怜悯地看着两个孩子,何父真不是人,虎毒还不食子,他竟然对亲生孩子下手。
谢夫人也笑了笑,扶着老太太上楼。
何诗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刚刚才从谢家人嘴里得知父亲想绑架何欢进了警察局,心头顿时痛快。但痛快过后是迷茫,她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只怪她一时冲动伤了那人,万一那人死了……就算她是出于自保,对方家大势大,如果指责她防卫过当,以她现在的身份无异于以卵击石,要是谢家不帮她,她不知道自己的结局将会是什么,妈妈和何书又该怎么办……
两人互相说了一天的遭遇,而后坐在一起,相对无言。以前在家时他们就没什么话可聊,现在即使心平气和地坐到了一起,气氛也十分尴尬。
“何欢……”何诗打量着他,突然笑了,“看你都胖了,看来谢家人对你很好。”
“嗯。”李唐嘴角露出腼腆的笑,脸上已经不见了在家时的阴郁。
“没想到咱们家最后还是你过的最好。”何诗心思杂陈,看着他发了呆,“以前没发现你长得挺好看的。”见他红了脸,忍不住逗他,“谢大少爷是不是喜欢你喜欢得情难自禁?”
李唐面上的红润潮水般退去,窘迫而苍白地低着头。
何诗顿住:“怎么了?他不喜欢你?”
李唐默默地点头:“我们……打算离婚了……”
何诗低低喃喃道:“不会吧……”她黑得发亮的眼睛牢牢盯住他,“你们结婚到今天,难道还没有……”
“……没有。”李唐半真半假地说,“他甚至不愿意让我看他的脸。”
“他的脸,怎么了?”
“他毁容了。”
何诗皱眉:“容貌美丑并不重要。何欢,美好的外表会欺骗人,也许是你的态度让他以为你喜欢好看的东西,而嫌弃他长得丑。”
李唐愣了神,何诗的话真有点道理,难道是他之前太关注谢斯年的脚丫子,让对方觉得他是个十分肤浅只看脚的人?哦,他还真是这样的人,这他妈就尴尬了。
“不如你找个机会揭开他的面具,告诉他,你不介意。”何诗低声道,“难道你不好奇自己的丈夫长什么样吗?”
李唐被蛊惑似的,神情恍惚。
晚饭时,众人坐到了餐桌边。谢老太太和谢夫人对何诗挺有好感,本想让她在家里暂时住下来,谢斯斐说她惹到的人不好打发,虽然性命无忧,但年纪大还受了重伤,他们压得下来也怕对方心里积怨找她报复,提议她带着家人先出国避风头,他会帮忙联系新的学校,等事情了结,回不回来全看她的想法。
何诗感激连连,离去前向李唐鼓励地笑了笑,洒脱地拖着谢家人准备的行李箱走了。
李唐上楼取了一本画册,见窗边放了一盆百合,只有一枚花蕾坠在上头。不需要多想也知道是谢斯年受益的,只是这盆花怎么跟狗啃似的,被剪去不少枝叶,看上去孤伶伶单薄得不行。
他下楼打算去画室,顺便拐到先去谢斯年屋里道谢,正好谢斯斐打开门从里面出来,看到他眯起眼睛笑了笑。
“嫂子怎么这么晚过来?”
李唐眼神飘忽:“我过来看看他。”
“唔,嫂子来得正是时候。大哥现在快累瘫了。”谢斯斐说,“嫂子家里的事情都是大哥劳神亲自办的,我就是个传声筒。”
李唐怔了怔:“他吗?”
“大哥许多事不肯告诉嫂子,其实他一直很关心你。”谢斯斐让开位置,“你可以自己拷问他。”
李唐等他走了才敲门,谢斯年清冷的嗓音传出来。“进。”
他打开门,谢斯年坐在桌前翻着文件,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文件道:“过来。”
李唐走过去:“我来是想说谢谢你的花,还有何诗的事情……”
“头疼吗?”谢斯年打断他的话,问。
“啊?”李唐愣住,被谢斯年拉到身前,冰凉的手指穿过黑发抚摸着他的后脑勺,那里又疼又肿。
李唐后知后觉地吃痛叫出声,谢斯年收回手,从抽屉里取出一小袋子药交给他。“拿回去,按照说明使用,叫个佣人帮你涂点消肿药。”
“你不帮我吗?”李唐看着他,厚着脸皮说,“我觉得你喜欢我。”
谢斯年抬起头,静静盯着他半晌,嘴角微微扯动:“出去吧。”
李唐拿着药,走到门口回头道:“一个有契约保障的合作者比全心全意的爱人容易寻找,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订立契约,除非我死,否则不能离开你。”
谢斯年双手交扣放在桌前,半眯着忧郁的眼道:“欢欢,你的条件很诱人,只是感情不是交易。有人心甘情愿,有人视而不见,契约换不来真心,也换不来一辈子。”
李唐卑鄙地想用看看脚丫子和他做交易,被他一嘴的高尚堵了回来,灰溜溜地走了。和谢斯年相比,他真是太脏了,心也脏血也脏,思想更脏。
殊不知卧房里的谢斯年低低笑了笑,从胸口前的口袋掏出一方手帕,如果李唐刚刚细心一点就能看出是早上帮他擦眼泪的那一张。
谢斯年握着手帕贴近了嗅了嗅,仿佛还能闻到少年肆无忌惮的泪,他曾趁着少年不注意时用手指擦过了尝了尝,有点酸有点咸,如同常人伤心时的眼泪。
那人趴在他怀里耸动着肩膀哭,像一只受伤的幼兽,寻求着他的庇护。抬起毛绒绒的脑袋时,脸上泪痕纵横,眼眶被水洗过一般,鼻尖透着可怜的红。
可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那人只想从他身上获得好处……
等到一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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