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1)

太子道:“这是怎么说?”

霹雳大师接着道:“你看,我等不慎入这地底迷道,已然四五天。暗道横似蛛网,总势螺旋而下,若是对榫走正,道尾皆有石室,我等已历有七;每室必有一物,或石桌石床,或石凳石椅,不仅雕工精美,而且异于他物,只因老衲不让你等乱动,只让陈虎撬墙取石,虽保得大家安全,但也谨慎过头,耽搁不少工夫——想来此偌大地宫,既是兵粮之库,需多人往来运输,怎会设许多机关?定有一既可简易操控,又可困死外敌的难解机关!而可易于操作,定须环扣有律,才不致出差!老衲本已想通十九,但又执于寻总机括,这也是迷障一起,非到尽头,不能顿悟!如今已至穷尽,才得思变,但又心尤不甘,差点堕入魔道!好在于此室中你惹我掌碎石凳,露出凳中机关,见此铁轴,而又提到‘遥控’之法,使我想到此处机关,定反控上一石室,正走反控,颠倒七门,怕是地宫玄机所在。载壑啊,两番虽你无心插柳,毕竟开花结果,自托你福缘高厚——可见我等此番一行必有大获!”

太子道:“依恩师之能,迟早出去,这徒儿从未有疑。但你说我‘福缘高厚,此行必有大获’一言时,不知为何,我这心中突然一惊,惴惴慌乱,竟从未有过,敢问师傅,这是何故?”

霹雳大师道:“近期你可手刃过可杀可不杀之人?”

太子道:“没有,我一直经营相思局、苦情阵,扮作一副痴心善男模样,怎可轻易自露马脚?巡查缉捕、杀人拔绊之事,自全交由虎鹰双卫去做,如杀仇府老管家一事,只因那老狗太过精明,偏又对仇老儿十足忠心,几番阻我接近花羞楼,这才冒险拔绊,由陈虎亲手剪去!”

陈虎道:“是啊!没想到那老狗一身内家功夫,不在我和夜猫子之下!后来夜猫子躲于暗中,使袖箭射瞎他一只眼睛,趁那老狗慌乱疼痛,这才被俺一锤砸成肉酱……哎哟,不能提肉酱!大师,咱们既然找到了路,这便边走边说可好?”

霹雳大师道:“此事很好,你未亲手,更做得对!除去此人甚善,拔绊事小,将千机侯一军,却是走对了棋!时不我待,已不可再磨,所以不仅要杀他一人,还须是他心腹,但不可是他至亲,以免不可弥补,这管家之流最好,怎不多杀两个?不仅要杀,而且还须留下痕迹,让他知我们来势决心,这反对合作有利!”

秦燃:“是极!幸好卑职未取回老狗眼中袖箭,但非是我想到这威逼之策,只是仇府人多势众,我不便暴露罢了……卑职一直隐隐遗憾来着,没想到却歪打正着!”

霹雳大师道:“最好,你那袖箭是独门暗器,仇府定知是咱们干的!”

陈虎道:“是啊,夜猫子这正宗铁袖门的袖箭袖刺,天下独门独院,寻常的袖箭可没那么黑而无光,加金加磁的那么多道道,据说专破内家功夫,那是不在话下!不过这暗器好像也跟他一个德行,惯爱欺善怕恶,趋炎附势的,射杀个管家还行,偏偏遇到正宗仇家人,嘿嘿,便不管用了……”

秦燃道:“死鬼头,你是不是不饿了?”

陈虎道:“饿!为何不饿?”

秦燃道:“老子还以为你吃饱撑着了!怎那么多废话?”

陈虎道:“俺这叫饿中寻乐!嘿嘿,如你能说服大师立马走人,俺便不说你的丑事了,嘿嘿,否则,我一件一件给你抖露出来!”

秦燃道:“大师不走,关老子何事?又不是老子不叫他走,老子又怎敢阻他?”

陈虎道:“就关你事,俺只敢惹你!嘿嘿,要不,你有本事把那日本人弄醒,俺便不拿你撒气了!”

太子道:“师傅,你在沉思何事?是跟徒儿心悸有关么?”

霹雳大师道:“是啊,这事为师也隐隐预感不妥。我且问你等,老衲来之前,你们还做过何事?”

太子道:“除了按计划劫了几次仇家茶队,几乎没杀过什么重要人啊!再说,七月初七那日,招婿宴上,除了千机侯、魄隆及这日本人,也没啥厉害角色。我先挤兑了千机侯,然后杀了鬼头,又依计上演了告白悲情戏,当是有血有泪,撼人至深呐——可那贱人仍不为所动,正愁无以为续,恰好魄隆这傻瓜来插上一脚,徒儿灵机一动,不仅没被其乱,反倒将错就错,拿为我用,借机上演了一出绝妙的‘让位’苦戏,果真逼那贱人出来套问虚实!哼,天下女人谁会不关心这个凤仪天下的机会?……不是小徒自夸,我自演得如有神助,那自插一刀,当如神来之笔,将戏补足。师傅,若让徒儿再演一次,定难再超越!……可恨这个日本楞种又突现打乱,那贱人好不厉害,借机更以皇后身份强压,徒儿陷入两难——假戏真做势必处处受制,当即翻脸又将前功尽弃!眼见不支,幸而师傅现身救场,终于告捷……”

霹雳大师道:“告捷?至多平手!——对了,小王爷怎会在此?听说他惹恼了严嵩父子,不是被罚去江浙水师行苦役了么?”

闻听突然提起了他,下层地洞中的朱魄隆心下又是一惊,不由挺起身子,屏息凝神细听,无意间看到老亓的两颗鼠眼,在这火堆燃尽的黑暗中烁烁闪闪,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太子道:“这谁知道,应是巧合吧!也当合情合理,这小子从小便沾花惹草,色中饿鬼一个,怎能放过这种机会呢?……不过这次嘛——我却觉得他好像有些变了!”

霹雳大师道:“哪里变了?”

太子道:“这小子自小驾鹰放犬,欺男霸女,乃京城最出名纨绔子弟。不想一下子竟变得老成持重,能言善辩了,好像还工于心计,最奇的是,他居然——有种了!…………难道说这一下海历练,真能化腐朽为神奇?”

陈虎道:“不错,小王爷以前来锦衣卫当过几个月差,俺也跟他喝过几次酒——那纯粹是个捣蛋鬼,武功更是花拳绣腿,稀松平常!但几年不见,好像又拜过高人为师,武功胆量都高了许多,竟敢接这倭人的快刀……”

霹雳大师道:“咦,他竟能接住‘一刀流’的快刀?!”

太子道:“他接不住。之所以没死,是因那快刀被他腰里的软剑挡了一下,但胆量的确已非同小可!”

霹雳大师道:“武功胆量,能言善辩,自是历练之功,几年不见,事在人为罢了,也不稀奇,这都说得过。但是,载壑,你又从哪看出他工于心计了?又缘何竟赞他‘化腐朽为神奇’呢?”

太子道:“是这样,师傅!我昨夜不是对他演了一出‘让贤’之戏么?……这小子自是不成话,所以我相戏占多,试探为少,真正目的是借此加重苦情,做足戏给楼上那贱人听罢了。但没想到这小子百般推拒,言语得体,后来连那贱人都坐不住了,扮母后出来干预。魄隆便顺势推舟,抹淡此话——那官腔打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竟似头脑极为好用,不禁令我暗暗心惊,刮目相看,所以才有‘化腐朽为神奇’之感!”

霹雳大师道:“嘿嘿,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秦燃道:“既然如此,那您二位为何还要放他和仇女一道走呢?”

太子道:“不放即杀,不杀即放。杀就要斩钉截铁,放便要做足人情。这番既做顺水人情,又将麻烦移送,何乐而不为?是这么个理吧,师傅?”

霹雳大师道:“罢了,不要说了——咱们回上一室瞧瞧去!”

耳听霹雳一众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了无声息。良久,朱、亓二人才敢重新燃起火堆,石洞中又重新有了亮光。

朱魄隆和老亓面面相觑,皆发现对方心事重重。待了一会,老亓对朱魄隆道:“小王爷,你且如何打算?”

朱魄隆看着新窜的火苗,沉吟道:“咱们先找些东西充饥吧。”

老亓笑道:“是了,咱老亓肠子也在打架,这五脏庙是该祭奠祭奠了!”虽是这样说,但他兀自坐在那里迟迟不起,也看着火苗发呆。

朱魄隆心中奇道:这老亓为何只说不动,面有忧色呢?是了,仇府地宫便在头顶,方才霹雳一行也谈到那地宫中既有药室、军械库及议会所,怎会没有藏宝室呢?这老亓此行便为财来,定然死心泛活,想上去寻宝。偏此间又多一个我,与他敌友难分,即便不与为敌,腰伤在即,也难成帮手,再说,财宝谁愿与人共享呢?想到此处,他不禁心中一凛,看了老亓一眼,见他虽关注火堆,但一双黑豆眼,缓缓转动,不知在想什么。朱魄隆又思忖道:我现今时逢大难,无法行动,更碍于知他寻宝密实,他这人虽自诩“金字招牌,以诚交易”,但那是寻常时候,在这巨财宝藏跟前,十九杀心立起!不行,我不可坐以待毙,须设法让他死心!

想罢,朱魄隆看他一眼,问道:“老亓,估计咱们就坐在仇公藏宝洞的下面。你多年的心愿即了,恰逢这等天赐良机,你且有龙须索和金翅大鹏的鸟爪,这洞顶才区区三丈,况还持有密图,何不上去看看呢?”

老亓黯然叹了一声,梦呓般地道:“是啊……咱这大半辈子就是为此而活的吧……无一日不做这发财美梦,恨不得吃喝拉撒睡全在那金银财宝堆里,美呀!……话是如此,且此刻万事俱备,可为何咱老亓却……却又怕得紧呢?”

朱魄隆笑道:“莫不是因为有我这外人在场?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如今动弹也难,决计不会跟你去抢财宝的!”

老亓眯起鼠眼看了他一会子,嘿嘿笑道:“说实在话——咱老亓倒不担心你,大不了把你往这一丢,也不用灭口,在这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山腹石洞,要不了几日,你便会饿死……对吧?”

朱魄隆笑道:“那你害怕那般?”

老亓摇摇头叹道:“咱也不知为何,许是像离家久远之人近乡情怯吧……”

朱魄隆冷笑道:“可笑!你知你为何害怕么?你这是死到临头,一叶知秋——还近乡情怯呢!”

老亓虽被他骂了一通,却也脸色没变,淡淡地道:“小王爷且说说为何?”

朱魄隆叹了口气,道:“老亓,看你说话似个机灵聪明人,但却为何总要办糊涂事呢?本来你一上岛便察知来了几批厉害之人,斗不起,也已做定打算——在此坐等他们走,然后再出去寻宝。你准备充分,此时又现天赐良机,按说你此非虚行了吧?错了!据我看来,你只会获一个结果——死。而且死无葬身之地!为何呢?细听我说来。你可能以为霹雳大师他们既找到出口,定不会返回了——可我说他们必定退回此处!第一,岛外被陶老道所占,霹雳人少,绝不会出去针锋相对。第二,你道咱们所处的这小小石洞,是你偶然发现的野洞么?又错了!你可记得?那夜猫子曾问过霹雳一句话:为何这些石室皆凿成上圆下方呢?当时霹雳回答这是为了加固支撑云云——你现在仔细看看这石洞结构,可是上圆下方?哼,如我所料没错——这地洞本就是地宫的一条活路秘道!否则怎会这般巧合呢?”

老亓被他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鼠眼转来转去,忽嘿然笑道:“小王爷,你怕咱老亓取宝之前把你灭口啊!嘿嘿,不过你最怕咱老亓弃你而去,你又无法动弹,连捉鱼也不能够,势必饿死对吧?你之所以危言耸听,无非是想吓住咱老亓,让咱老老实实带你离开吧!?”

朱魄隆见自己心事全被老亓说中,便硬着头皮极度蔑视地瞧着他,讥笑道:“我这是据理推测,哪里是想吓你。况你想灭口,不妨过来试试!你即便弃我而去,我也不会饿死,又岂会赖你带我离去?真是笑话奇谈——那霹雳等人马上便回,依他本事,发现此洞是迟早的事,大不了我大喊一声,事情便了!哼,太子是我堂兄,我又怎能只靠你不行?说白了,我这一是看在交易份上,二是看你人还不错,起了恻隐之心罢了,不料你这亡食之雀,竟起小人之心!哼……”他话到此已然词穷,正冷笑掩饰的当口,不料脑中忽灵光一闪,想起自玉钻崖别无名师太之前,她曾说过“佛手山下岩洞内,隐有一条快艇”之言,不知是否是指这个岩洞——情急之下,也不及细想,索性赌一赌,便接着道:“如我所料不差,这地洞之中十九应藏有一条快艇——不信你找找看!”

老亓也确被他说得坐不住了,鼠目闪烁片刻,随即叫道:“好!”便跳起身来,马上开始在洞内寻觅起来。这石洞的地面是个缓斜坡,从水底洞口一路倾斜而上,四面洞壁甚为光滑,只有洞的尽头,也就是自己和老亓卧榻的地方还略微平整些。老亓便在此处用钢制鞭柄敲敲打打,竟真的发现有一处山壁发出空响!——他忙敲碎外遮石板,果然现出一个秘洞来!老亓惊讶不小,脸上一时阴晴难定,略定了定神,又一番敲打剥落,却见那洞越挖越大,末了竟现出半人还高,且里间果然藏一条木船。老亓又拉出木船一看,其用油布蒙裹,用以防潮,桨橹俱在,两端尖尖包铁,船身狭窄,船舱甚浅,是一条可容四五人坐的快艇。

至此,老亓完全傻了眼。他面色灰暗,甚为难为情地看了看朱魄隆,苦笑道:“小王爷真乃料事如神,咱老亓打饱嗝加放臭屁,服气透了!”

朱魄隆一直捏了一把汗,此时方暗暗吁了一口气,心中忖道:那无名师太才是真正料事如神!我这又逢不死,全是拜她所赐,今后若有机缘,定要再上玉钻崖,拜谢她老人家才是!想罢,朱魄隆冷冷一笑,遂叹道:“老亓啊,老亓!你不要一叶障目,十九必应‘人为财死’那句老话!岛上这么多高手,那个不是志在必得?谁会轻易离岛呢?你就算等,又要等到何时?不如现在暂且回陆,来日方长,才是上策!怎么着——咱们是现在走,还是等太子来了,一起走?”

老亓面露惧色,支吾道:“小王爷……你真的想待太子爷他们来了……一起乘舟离开么?只怕……”

朱魄隆冷哂道:“那也由你,可等可不等。其实,我倒希望和你一起走,跟太子爷一起也未尝不可,但势必被问东问西,你的独门消息只怕就要跟人共享,非我所愿!再者,我也不愿欠人钱财,你这救助之债,我还是及早还给你的好!”

老亓两个鼠眼一亮,登时脸上又笑成了一朵菊花,笑道:“小王爷,您也是一块金字招牌啊!咱老亓这次真遇到贵人了!”

朱魄隆道:“老亓,我这腰不能动,一切要靠你,你可要小心。”

老亓笑道:“放心吧!小王爷,驾船泅水,咱老亓从小便如吃家常便饭,别说风雨已过,即便再大风雨,也决计不会翻船的——你且等我把这快艇翻弄出去,然后回来接你,你就等好吧!”

朱魄隆点点头,盯着他说道:“好吧!不过你心里要明白,你老亓把船弄出去,也可忘记回来,直接一走了之。但是,你身藏沉鱼岛密图和曾是仇府二管家,对仇府机密知之甚详等事,太子他们只怕会很感兴趣,说不说全在我口,万一锦衣卫对你追命天涯,这可全拜你一去不回之所赐!”

老亓一张丑脸登时蜡黄,不禁哆嗦一下,强笑道:“小王爷,你莫开这般玩笑,咱老亓绝非糊涂之人,怎会做那般绝情寡义之事……咱这就立下毒誓,若不把小王爷您平安送至你的座船之中,便会溺死在这洞门一汪水之内!”

“那就走着瞧吧!”朱魄隆淡淡一笑,又长叹一声道:“老亓啊老亓!说实话,金银珠宝对小王来说,又算个球呢?我来仇家又岂是为此?但现在屡遭磨难,我早已兴趣全无,不想再趟这趟浑水,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老亓干笑道:“那是,那是!嗯……小王爷,要不,咱们有话到船上再聊?潮汐马上又要涨了,若现在不把船翻过来,沉下塞出洞去,只怕待会水面一高,浮力增大,我一个人怕不行了……再说,那老和尚若要回来,又怕……”

朱魄隆笑道:“好吧,你辛苦了,待我回座船后,决不会亏待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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