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悠悠,碧波水岸,一座铁索桥横跨小北河两岸,也许是雨水充沛,水已经淹过索桥,但因桥身木板的浮力,中间位置倒没有完全坠下去,只是晃晃悠悠漂浮在水面。
此刻,高飞龙握着鱼竿手一直在颤抖,费力的咽了口口水,看着脚下浮沉腐朽的木板,又瞟了眼那碧波千尺,深不见底的河面,心里千万次的咒骂。
他丫的!摄政王脑子是不是有毛病!钓鱼选这种地方?万一掉下去怎么办?索桥一直在随波逐流左右摇晃,不但晃的他心惊,而且晃的他眼晕恶心!感觉再呆一会真会吐出来。
而他最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要钓鱼?就因为他说喜欢钓鱼?大战之上,风声鹤唳,这是多么严肃的事情?而他们现在如此娴静至极?
高飞龙这一生从未脑速运转的如此快过!想了千万条理由,没一条能说得通。
瞟了眼身侧的男人,他面容清淡的掂着鱼竿稳如山钟,从说了钓鱼后,自始至终就再没说过一句话,而他身边的两名少将一个横躺在一根铁索上看夕阳,一个双手抱怀站在一块已经完全脱落索桥的木板上,任其浮萍。
全他吗都是怪人!高飞龙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又扫了眼岸边立着一排更茫然的皇家军副将铨。
人生从未这么糟糕过!
天色越来越暗,眼见夕阳就要落山,高飞龙看着身侧男人又钓上一条鱼,皱眉心道,这鱼都看上他了?怎么不来自己这边?
见北宫晟抓过鱼,再次卸下鱼钩后又抛入水中,终于受不了了,怒道:“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这压根不是来钓鱼的好吗!
北宫晟侧头悠悠瞟了他一眼,淡笑道:“钓鱼需静心,给你磨磨性子。”
“噗!”此话一出,四周一片喷气的声音,南通将领皆懵了,摄政王这是拿他们消遣来了?
高飞龙想起北宫晟先前说他没耐性的话,此刻彻底崩溃!他们是敌人!应该打打杀杀,应该在大案上谈条件,商议怎么赎走之事!这他吗算什么!
见他暴怒的模样,北宫晟抿嘴一笑,眸光重新落回水面,幽幽道:“此番看来,高将军不像是喜垂钓之人,脾气焦躁,眼窝深邃泛黑,想必是往日常出没莺燕之地,盛赌之处吧?”
高飞龙一怔,没想到对方通过这就能推断出他的喜好,的确,他压根不喜欢这些酸腐文人的事,但又不想被人说他龌龊!冷笑一瞬道:“别说摄政王你不去!”
漠北闻言乐了,抖动身子不断嗤笑,晃的铁索桥更摇摆不定,高飞龙差点一头窜进水里!晃了好久才扶稳身子,懊恼回头瞪了漠北一眼,怒道:“哪个男人不去!笑什么笑!”
这话一落,连岸边看押的众青龙侍卫都笑起来,一瞬间场面热闹非凡,南通的将领们依旧茫然,见赵一铭不解,刘源小声道:“摄政王不喜女色,常年入驻军营。”
“那国宴上……?”赵一铭不解。
刘源也摇头,表示对于这点不甚了解,但有一点没错,摄政王应该从不去烟花之地,所以他的部下才会跟听到笑话似的笑的极其开心,想起归于皇家军后,高飞龙每次不管战败也好,战胜也罢,都会带着众将领去烟花之地买醉,就不由摇头垂眸。
赵一铭也一直在打量那个气定神闲的男人,他周身雍容与沉稳的气势,即便是垂钓,也能感觉的十分清晰,让人不由敬仰。
江淮见高飞龙脸色阴晴,好心淡淡解释道:“青龙部无一人出入烟花豪赌之地。”
这话让南通的将领全部一怔,刘源跟赵一铭更是眼底滑过不置信的经赞,对视一眼无力低叹。
正在这时,天空飞翔过一只漆黑鹰烈的狂鸟,在天空嘶鸣几声后,直冲而下,高飞龙眼看越来越近,吓得牙龈哆嗦,鹰爪相向的瞬间,“啊!!”他一个身形不稳,晃了几下“噗通”掉进水中。
鹰鹫扑了扑翅膀,刚稳稳落在北宫晟肩头,听到这声尖叫吓的又震了几下翅膀,歪着头看了眼水面,开始嘶鸣。
“哈哈哈哈”岸边的众将士见到这滑稽的一幕也都放声大笑起来。
高飞龙扑腾了几下,浮水探头,看见北宫晟自始至终丝毫不动,相较他的狼狈简直丢人到家了!刘源与赵一铭回头扫了眼身后放声大笑的青龙部战士,眼底双双划过诧异,就算是再好笑,属下也不能当着主子的面如此大笑吧?可当时间过了很久笑声还是响彻山涧,摄政王依然没有制止过的时候,两人眸光越来越深邃。
北宫晟黑眸幽幽瞟了眼水中扑腾的人,唇角抿出一丝弧度,挥了挥手,江淮颔首,踩着浮板飘到高飞龙跟前,将他一把抓起仍在浮板上,轻点水面,又回到了原处。
鹰鹫嘶鸣完振翅飞走,江淮有些忐忑不安的看了王爷一眼,江风他……哎……。北宫晟无所谓的瞥了江淮一眼,浅笑起身走到高飞龙身边,看着对方有些茫然的表情,抬起一脚直踹脸上,将其重新踹回水中,更顽劣的笑道:“想必刚才磨性子也磨的差不多了!难得将军喜欢如此高难度的死法,江淮,让高将军露露手艺!”
什么?选择好死法?虽然不懂,但却听懂了摄政王杀心已起。
“北宫晟!你敢!残杀南通大将,苏校尉不会放过你的!”高飞龙喝了口河水,急忙大喊,可没人理他。
“是!”江淮抱拳领命。北宫晟跟漠北一个纵身飞跃,如清风淡飘的掠到岸边,连水面都未曾点过。
南通众将领还没从疑惑跟震撼中缓神,下一瞬间对上摄政王的笑容后,都开始不约而同的后襟发凉。这个前一瞬间还沉稳内敛,安静至极的男人,此刻看起来就是一个顽劣到死的混世魔王。
北宫晟眯眼邪魅一笑,蛊惑妖孽:“本王[刚]才钓上六条,高将军怎么也得够数才行,漠北!”
“是!”漠北低头偷笑一瞬,对身后的士兵挥了挥手。
立刻有人上来解掉八位副将背上的绳索,但脚上又给拷上铁链,几人还没反应过来,漠北一脚一个飞踹进湖中。
“一!二!三!四!五!六!”青龙侍卫在后面帮着数数,哈哈大笑。
踹到赵一铭跟刘源跟前时,漠北悠悠瞟了眼,转头向北宫晟笑道:“王爷,够数了!”
而那边,江淮已经将高飞龙脚绑起来,栓到一根硕长的竹竿之头,举起来后回报道:“王爷,做好了!”
刘源跟赵一铭双双惊愕,高飞龙已经彻底被绑成一个“鱼钩”,江淮“很不小心”的抓不稳,将高飞龙颤颤巍巍吊在半空中乱甩,而被踹进河中的六名皇家军副将纷纷扑水,虽然南人都水性不错,但被绑着脚怎么游?所以时不时有人闷头进去,时不时有人仰头出来,还真像换气的鱼。
“高将军,只怕你这几个部下只能坚持半个时辰,能钓几个上来,全看你的本事了!”北宫晟对着已经快晃晕的高飞龙“好心”提示,然后对江淮挥挥手,江淮举杆飞甩,挽了个漂亮的花儿将高飞龙掷进水中。
一人刚冒头,就很不凑巧的被砸了头破血流,两人双双痛呼。
南通将领听闻要高飞龙救他们上去才行,纷纷疾呼:“将军,救我!”
当下,热闹非凡的钓鱼就开始了!江淮只是偶尔趁高飞龙抓住人的时候,抖抖竹竿,晃晕他而已。只是偶尔不小心的甩到铁链上而已,只是偶尔不小心的脱手而已。
众人玩的不亦乐乎,拍手叫好不断,刘源与赵一铭对视一眼,心头越来越有个感觉呼之欲出,摄政王这是给他们出气来了?但这手法……,实在是……太惊悚了!见过整人的,这辈子真没见过这么整人的!
可……凭什么呢?非亲非故的,还是敌营。
顿了些许,北宫晟眸光朝他们幽幽一转,笑问道:“两位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心头咯噔一跳,两人对望一瞬,异口同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求来个痛快的!”
“痛快的?”北宫晟摸着下巴微微思索,眯眼一笑:“本王最不喜野史杂文,人物传记。这个死法应该比较痛快!漠北!”
“是!”漠北偷笑一瞬,将目瞪口呆又茫然的两人架走。
被甩的晕头转向的高飞龙听到北宫晟一个都没放过,心寸寸渐凉,无力哀嚎!这他吗是哪生出的怪物!这他吗都是什么死法?高飞龙感觉自己若真这样死了,估计高家列祖列宗更不会放过自己!
这一刻,他真想跪在北宫晟脚下大喊十声,爷爷!
黑夜降临,两人临走前都不约而同回看了那个高大的身影一眼,眼眸深邃。
不一会儿,两人被带进一个帐篷,里面昏黄的油灯飘渺,摆着几张桌几,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漠北看了他们一眼,淡笑道:“两位可想清楚了。”便转身出去。
赵一铭疑惑:“摄政王到底想干嘛?真让我们写大字来了?”
刘源转了转眼眸,凑他耳边低头嘀咕了几句,他恍然大悟,不确定的看了看刘源,忐忑道:“是不是这样?你别猜错了,我们也去被钓鱼!”
提及钓鱼,两人双双打了个哆嗦。
刘源皱眉。“我也不知道,死马当活马医吧!”两人开始奋笔疾书。
两个时辰后,北宫晟沐浴完躺在军帐之中,捏着一沓纸张翻看,唇角抿笑,江淮走进来看到他周身线条柔和,唇角的弧度带着几分欢喜,狐疑的凑上前瞟了眼,末了低笑出声。“王爷兜这么大个圈子,原来是为了这个!”
北宫晟抬眸笑道:“她不是让我别抓芝麻,抓西瓜吗?这西瓜够大了!”
江淮笑瞅他一眼,乐道:“你呀!纳兰小姐知道了非揍你不可!”
他眯眼一笑,黑眸闪出一丝狡黠的精光。“那就……不让她知道!”
顿了顿,江淮问道:“王爷就一点儿也不担心江风?”江淮听到今日江风被抓的途径后,汗颜很久,深深意识到纳兰小姐的手段太狠了,简直跟王爷不相上下,江风落在她手中……。
“担心他干什么?”北宫晟邪魅而笑,那幽幽的目光让江淮看着心头一跳。
“她将我算计到她榻上,我还不能将她算计到我怀里?”
烛火悠悠,映得他如夜空般的黑眸深邃璀璨,泛着几许渗人的蛊惑,而他唇角开出的梨涡,那是一抹妖娆的曼珠沙华,而它的绽放,只为纳兰芮雪。
***
伏虎营阵营之中,纳兰芮雪此刻掀了面具,坐在太师椅中看着满身泥泞,恶臭熏天的江风,眯眼一笑。“哟,这不是江少将吗?怎么成这番模样了!小青龙变小青虫了?”
她此刻已屏退了左右,只留了青萝。
江风一见青萝,低头扫了眼自己狼狈的模样,懊恼垂头。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这模样,真还不如杀了他得了!
“说说!我怎么母老虎了?我怎么吃人不吐骨头了?我怎么……让你家王爷下不来榻了?”说到最后一句,她脸莫名一红,虽然知道江风的意思是她将北宫晟害的总是卧床养病,可当她听青萝转达的时候,差点喷出血来。
江风怒横她一眼,正想开口,突然想到青芙的嘱咐,咬了咬牙,不情愿道:“我家王爷都戒酒了!你还不是母老虎就没人是母老虎了!”
纳兰芮雪一怔,笑容愣住,这什么狗屁逻辑?北宫晟戒酒跟她是母老虎有联系吗?这是什么暗语?诧异的瞟了眼青萝,青萝极其茫然的摇了摇头,看着那一脸憨愣的男人,无力翻了个白眼。
越来越愣了,这可怎么办呢?
顿了一瞬,纳兰芮雪皱眉道:“别说没用的!他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江风闻言冷哼,正想开口,又顿了顿,撇嘴道:“我家王爷都戒酒了!你不会自己去看吗!”
这下,两个女人双双一怔,表情僵住,怎么又是这一句!这货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纳兰芮雪真想叫方少坤来问问,是不是这货脑袋落坑里了,忘了带回来?
见两人都愣住,江风瞬间找回了至高权,开始滔滔不绝道:“我家王爷都戒酒了!你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王爷对你够好了吧,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还弄得他全身是伤!”
纳兰芮雪越听越糊涂,北宫晟是替她挨了几下,但全身伤口又不是她造成的!
见她迷茫,江风冷笑:“别装傻充愣,前些阵子,他身上可青青紫紫好多处,居然还有牙印!要不是我们给他上药都发现不了!我说你……。”
“等等!”纳兰芮雪终于明白这二愣子在说什么了,羞得满脸通红,热气四浮,感觉整个人都快灼烧起来。青萝也听懂了,也羞气的侧头不语。
现在,她们也终于明白江风这小子……居然什么都不懂。天!他是怎么活这么大的?难道北宫晟真的给青龙部禁欲禁到这种程度了?
事实上,也差不多,别人还好些,江风是天天随着北宫晟的屁股转,在军营一呆就是十几年,他真不知道外面世界是什么模样。或许知道,但跟王爷跟久了,就完全没有女人这种意识了。
纳兰芮雪狐疑的瞟了青萝一眼。
你跟这小子呆了一个多月,不会他到现在都没亲过你吧?
青萝抿嘴摇头,无力叹气。
没有!连手都没拉过!
纳兰芮雪无奈的朝天大大的翻了个白瞪眼,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前她说方法后,青萝会满脸通红的不住摇头。
顿了一会儿,她不确定的问道:“你……家王爷女人不少吧?”
“不……。”江风顿了顿,重新道:“我家王爷都戒酒了!不少啊,三十七个,算你刚好三十八!”
“砰!”她气的抬脚就对着江风脸踹了下去。
他吗的!难道他就没见过北宫晟身上以前有过痕迹!三十八?谁他吗是那混蛋的女人了!纳兰芮雪在这一刻发誓,这辈子打死都不要嫁给他!
完了立刻对青萝怒吼道:“教他知道知道什么是女人!你要做不到明天就别来见我了!”
说罢,气呼呼的带上面具转身走了出去。
走出帐篷才顿住脚步,想起江风刚才接二连三强调的话,心头一颤,缓缓抬头看向夜空,面具下,清泪两行。心中,温暖如花。
***
江风看此刻就两人了,心里不断咒骂着纳兰芮雪,一边奋力挣起身子,看着目光有些不忍的青萝,低头扫了眼自己的狼狈又肮脏的模样,眼底泛起几许尴尬与苦笑,侧了侧头,淡淡道:“想揍就揍吧,反正我们各为其主,你揍了我,我还是会这么说。”
昏黄的烛光映在那个一身脏兮兮的男人脸上,镀上一层异样的柔和,青萝静静看着他,顿了一瞬,缓缓一步步走上前,坂过他倔强的面容,淡淡浅笑道:“我知道,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股倔强。”
踮起脚尖,慢慢吻上那个让她等了很久的唇瓣。
江风身躯一怔,瞳孔怔大,不置信的感受着一切,那种如罂粟般的柔软令他脑海里迅速激过一束电流,沿着全身游走。
青萝伸手到后边,缓缓解开了他后背的绳索,然后紧搂上他的腰,江风手颤了颤,终于坚定的搂上了她。
怀中柔软的触感,唇间旖[旎]的梦幻,都令他全身噬痒无比,血液慢慢集聚到一处,他燥热的有些难受。感受到他的异样,青萝羞得满脸通红,有些退却,微微错开点距离,小声道:“我去给你打水洗个澡吧。”
洗澡?洗澡干嘛?江风不解的眨巴了几下眼睛,想到发烧出汗的话,似乎可以缓解,而且自己一身脏兮兮的,也的确太难看了点,沐浴也好,便点了点头。
她害羞不已,慢慢推开他的身子,转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帐篷里支起了屏风,几名士兵领着热水走了进来,江风捞捞头,等士兵忙完出去后,开始解衣衫。
刚脱了外衫后,青萝又走了回来,她将帐篷的门帘关好,一步步走向他,她的脸色粉嫩的好似红霞,让他有些晃神,她浅笑着走上前,手颤了颤搭上了他的衣扣,小声道:“我伺候你吧。”
江风闻言一把抓住她的手,她脸羞红一片,声音细弱蚊鸣的呢喃道:“急什么!”
江风此刻满脑子都是刚才接吻时的兴奋,王爷说过,若他亲了哪个女人,就等于那女人被他盖了章,以后就必须娶她!青萝主动亲他了!是不是就算答应嫁给他了?
抓着她的手,他兴奋的笑道:“青萝,这辈子,我会好好对你的!”
青萝眼帘一眨,温热袭满整个眼眶,一个多月了,这个二愣子终于开窍了……,也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脸越来越热,都能滴出血来。
见她没有反对,江风开心不已,开始叨叨道:“我不恨纳兰小姐了,你去伺候她吧,我自己会洗澡!你别不要担心我,我可能就是有点发烧,洗个澡出身汗就好了。”
伺候……纳兰小姐?发烧?青萝终于明白了什么,瞬间笑容僵在脸上,感觉头顶有无数乌鸦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