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开始模糊。
一份又一份名为“压迫”与“恐惧”的感情,仿佛具有实体般,一边互相纠缠着、叠加着,一边涌向我这边……
这样一团逐渐壮大的黑色感情,就像刷不掉的漆黑胶质,“啪”的一声覆盖住了我的视线。接着,瞳仁失去了光泽。
我只能闭上了眼,就这样被放逐于名为“死亡”的螺旋中……
身体的重量越来越难以捉摸,时而如羽毛般轻盈,时而如岩石般沉重。而每一次的沉重感,都会让我的双膝慢慢往下弯曲一分……
当!
当!
我就像被重锤敲打的钉子一般,无论最终是弯曲折断,还是被死死钉牢,拥有决定权的人始终不会是我。
曾经看过许多有关濒死体验的纪录片。记得通常情况下,体验者都会看到一个闪亮的光源,和自己此生的记忆。但实际情况似乎大相径庭呢……
当沉重感消失后,我发现自己处在一片没有任何颜色的“虚无”之中。
我伸手向前,却似乎触摸到了墙壁一般的物体。因为刚才的触摸,“墙壁”也泛起了一阵无色的涟漪。
涟漪逐渐扩大、蔓延,不久之后,整个“虚无”仿佛都被涟漪充满……
在我视线的正前方,一朵最为巨大的涟漪正逐渐散开。
那一圈圈圆周的中心,似乎有着什么东西,螺旋状的,宛如人类dna分子模型般的物体。
我把手伸向这个物体。
就在指尖接触到硬质表面的那一刹那,物体开始对我灌输庞大的信息。
我就像误触高压线的可怜顽童一样,被紧紧地吸在“物体”周围。体表上出现了有如浮雕一般的发光纹路。信息顺着纹路,开始入侵我的身体。
我恐惧地瞪大双眼,无法抗拒……
电影?
若是电影的话,为何我也会身处其中;
回忆?
若是回忆的话,为何这一草一木都如此逼真。
画面开始映出影像。
“信一,你也来啊!”
对我说话的是一个胖墩墩小男孩,在他身边围了三四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子。
除我以外,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根长长的树枝。
上方传来雏鸟的叫声。男孩们仿佛是被这声音吸引住了,七手八脚地对着那个鸟巢比划着……
夏末的凉风,青草的芬芳,还有这颗苍翠的大树——这个场景是那么的熟悉。
“嘿!”
那个胖男孩突然跳了起来,手里擎着的树枝捅到了鸟巢的底部。鸟巢被弄得朝着一侧倾斜。
幼鸟的泣鸣,成鸟的扑翼声,男孩子们的喝彩声,在我的耳边炸开了……
我一下子惊呆了。
——为什么?
名为信一的男孩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住手吧!住手吧!
——那只是个孩子……
我闭上眼睛,嘴里一直在默声重复着。
但直到最后,也没说出口……
画面抖动了一下,接着进入下一个片段。
“佑太……佑太……你在哪里?”
一个男孩子飞快地从我身边闪过。
没看错记错的话,这个男孩子就是我,14岁的黑川信一。佑太则是我和奈奈一起养的一条秋田犬。
“佑太……佑太!你在这里啊,太好了……”
十字路口的中央,一只浑身湿答答的小狗孤零零地站着。大概因为很久都没有吃东西了,看上去精疲力竭的样子。
“啊!危险!”远处一阵刺眼的车灯射了过来,把小狗的一边照的惨白惨白。
这个距离……如果,现在就全力跑过去的话,就算是一个12岁男孩的脚步,应该也能在卡车撞倒它之前,把它带走。
男孩往前跑了两步,但是,他畏惧地停了下来。
一声刺耳的刹车音。
一声沉闷的碰撞声。
他输了,迈着牵线木偶般的生硬脚步,走向一滩血泊。他伤心地抱起血肉模糊的尸体,坐倒在马路当中,泣不成声。
“对不起,佑太,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男孩深深地自责着。
画面出现了短暂的雪花和噪音。
影像继续着。
“奈奈?”我听到了自己的小声嘀咕。
“呐,信一。”眼前的奈奈像卸下了一层厚重的盔甲般,整个人猛地一沉。
“说实话,我真的好怕……”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会害怕?”眼前的场景像是刺感的脸忽隐忽现。
——能守护得了吗?。
——不……
雏鸟也好,佑太也好,奈奈也好……至今为止,有太多太多对我而言重要的东西,就这么从我的指缝中流逝。
——那是因为你什么都没有做。
——什么……都没有做……
一次次看着他们无助身影的我,一次次地聆听他们脆弱的呻吟,一次次地让他们被看不见的怪手拎走,而我甚至连保护他们的勇气都没有!
——我只是个旁观者,从第一次到现在,我一只是个旁观者。所以,什么都不做也无所谓,不是吗?
——就算自己也快死了,还只是个旁观者吗?
——那是因为,我没有能力……
对!从小到大,每次要对面对失去什么的情况,我都是软弱无能的。无论肉体上还是精神上,我还远远谈不上坚强。所以我完全有理由逃避。能者多劳嘛,呵呵。对于一个连自己的记忆都找不回来的人,你们还要苛求什么呢!
——你没有自己试过,怎么知道自己是无能的呢?相比之下,一味逃避倒是无能之极的表现。
——……
——一次都没有尝试,就下了定论,这样好吗?
少女的话像是开启了我内心中的一扇暗门,漆黑的空洞里释放出的情绪仿佛在无言地诉说:“我不想就这样结束!”
——这样好吗……这样好吗……
少女的声音渐行渐远……
这样好吗?
“当然不好!就算只有一次,我也想要守护住对我而言价值非凡的东西……就算只有一次也好!”我用尽全身最坚决的气势对着那片虚无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