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叶宗家离开的时候,唐蜜怀里抱了一大盆水仙。祁焉皱眉,而叶宗对他笑道:“水仙清热解毒,有镇定作用。去火的,适合你。”
唐蜜在一边拼命点头:“叶医生真乃神医也。”
祁焉被气得不轻。唐蜜也不在意,对着水仙自娱自乐:“什么人养什么花,宁静淡泊、出尘不染,麦芽有个这么完美的哥哥,择偶观应该很正才对,怎么屡战屡败……”
祁焉危险地眯眼:“你说什么?”
“我说叶医生长得俊脾气也好,你该跟人家学学。”
祁焉气结:“人家有主了,你趁早收收心!”
“和我有什么关系。”唐蜜把水仙戳到他面前,“别动不动就生气,伤肝。快闻闻,消火。”
水仙清逸的叶片一缕缕遮住视线。车在高速上飞驰,可祁焉全然忘记了危险,满脑子全是穿越时空而来的画面。
唐蜜比他矮很多,特别喜欢献宝似的把各种东西举起来。有时候是一只鸡腿:“我不饿,便宜你了!”
有时候是一捧鲜花:“生日快乐!漂亮吧,像我吧?拿好了!”
还有时候是一支棉签:“怎么又打架了?我觊觎的只是你的美色,要是破相了我就不喜欢你了!”
那时候他们多穷啊,住最破的棚户,为了凑学费拼命打工,受伤去不起医院,薅路边的野花做生日礼物。可那时候他多幸福啊,有人愿意饿着肚子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吃,不离不弃地和他守在一起。
这个漂亮的泡泡是怎么破的来着?对,是被她的自私和欲望亲手戳破的。现在的他坐拥一切,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再也不配拥有美好的东西。
“祁焉?”见他两眼发直,唐蜜忍不住唤了一声。
祁焉猛地回神,厉声说:“花,拿开。”
唐蜜缩缩脖子:“你不喜欢?”
“我不喜欢会败的东西。”祁焉冷冷道,“昙花一现,招人记恨,还不如从来没存在过。比起来,倒是不会开花的绿植更好一点。”
“是吗?”唐蜜的眼神突然放空,“你也这么想?”
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从前她就经常摘路边的野花回家作装饰。韩延每次都说:“看它们败了你不伤心?还不如养点绿植。”
她则笑话说:“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多愁善感?”
“美好的东西来之不易,守之更不易。”韩延从背后抱住她,“你太好了,我很担心自己守不住,看见花谢都觉得不吉利。”
“傻瓜,那是自然规律。”唐蜜佯怒,“你抱有这种变态想法,岂不说明一旦我人老珠黄,你就要变心?”
“有可能。所以你一定要生一个女儿,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这样你人老珠黄了我就看她,也能和你凑合过下去。”
“什、么?不要脸!去死去死!”
他们果然不受上天眷顾,她最终没能给韩延生个女儿,就连他们的儿子也不知去了哪里。想起她的面面,唐蜜不禁红了眼圈。
“你刚才说‘你也这么想’?”祁焉突然开口,“还有谁这么想?”
唐蜜努力摆出个笑:“认识的人。”
祁焉停了车。他沉默良久,犹豫着问:“他是你什么人?重要吗?”
“很重要”三个字几乎脱口而出。可是早过去了,何必再提?唐蜜及时打住,笑道:“路人甲而已。”
祁焉正在拔钥匙的手猛地一抖,冰冷的钥匙“啪”地甩了出去,重重摔在唐蜜身旁的车窗上,引得玻璃一阵剧颤。唐蜜吓得脸色惨白:“祁焉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祁焉就猛扑过来,狠狠用嘴封住了她的唇瓣。唐蜜连挣扎也想不起来,整个人愣愣地僵在那里,任凭祁焉开启她的齿关,肆意攻城略地。他好像真的疯了,没有技巧、不计后果,只是不顾一切地汲取她的味道。直到空气中弥漫出丝丝呻~吟和血腥,祁焉才霍地放开了她。
他低着头,胸膛剧烈起伏。唐蜜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道:“手机……好像在震。”
祁焉烦躁地翻出手机接通,然后听见那边说:“祁先生,有重要情况。季承刚刚在PUB里见了叶朔,咱们的人没听到内容。”
***
季老太太气势汹汹地推门而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听说你见了叶朔?”
季承闻言淡淡抬头,随手按下内线:“给老太太来杯清茶去火。”
“别打岔,你找他干嘛?”
季承早料到老太太会问,借口准备得尽善尽美:“叶沂确认死亡,下一步就要分割她的遗产。那些钱本是我的,凭什么让叶家拿去?所以我要申请重新调查叶沂案。当年警方就怀疑,是叶家为分我的财产而杀了叶沂。我要把这件事再炒起来。毕竟是丑闻,叶家感到压力,或许会主动放弃继承。叶朔的嫌疑最大,所以我从他下手施压,让他劝叶圣恩尽早退出。”
老太太明显不信:“你压叶朔有什么用?自从被他软禁,叶圣恩就容不下他了,巴不得他被枪毙呢。”
“叶圣恩是容不下叶朔,但总不至于想让他死。”季承意味深长道,“怎么也是亲生的,难道非要除之而后快?您说是吧,母亲。”
季老太太倏地浑身一僵,但即刻恢复道:“可你也清楚叶沂没死,就算重查,又能查出什么花样?”
“叶圣恩也知道叶沂没死,所以才怕人查。一旦查出她还活着,麻烦的就不是叶朔,而是叶圣恩自己了。不需要查出结果,只要他感到压力、退出继承即可。”
老太太直觉季承在撒谎,可又找不出什么错漏,只好说:“既然已经承认叶沂死了,那你和尚微的事准备什么时候办?”
季承轻笑:“母亲这么急,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被尚家拿住了什么把柄呢。”
季老太太心里一紧,口上却若无其事道:“你们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要不是被那个私生女耽误,何至于拖到今天?”
“母亲就这么想我娶尚微?”季承调笑道,“尚安国一直中立,而我若和尚微结婚,他没准会完全倒向我。到那时候,您想赶我下台不是更困难了?还是说,您和尚安国早就达成某种协议,联姻只是为了巩固你们的同盟?”
季老太太隐在袖中的拳头微微发抖,却仍强笑道:“你这孩子真是,我和你闹,还不是因为你那不靠谱的太太?只要你和尚微结婚,我对你还能有什么不满?”
“那就好。”季承温声道,“我会竭尽全力,只为母亲满意。”
老太太的身影消失门后,季承手中的铅笔“咔嚓”断成两截。他的生活真是虚伪到了极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他突然很想那个女人。他的亲人只她一个,可敌人却那么多。老太太、尚安国、尚微、叶朔……
如果计划继续进行下去,就连叶宗也会变成敌人。然后呢?是不是她也就成了敌人,而他则彻底孑然一身?季承觉得很累。他不想那样,他想停手。
抬起头,季承直直盯着桌上的电话。是不是该再试一次?再试最后一次,哪怕低头也无所谓,只要她和自己站在一起。
***
麦芽正式开始在小艾的店里帮忙。日子总算又有了奔头,麦芽天不亮就跑到店里,和小艾准备当天的用料。这天刚一进门,小艾便急急招呼她:“麦芽快来!你的电话。”
“电话?”麦芽愣了愣,“找我?”
在这里,她认识的人一只手就数的过来,谁会把电话打到店里?她不禁疑惑:“谁?中国人美国人?”
“客户吧,最近好多人指名找你定制呢。声音超性感哦!好像在哪听过。标准的英文,肯定是美国人。”
麦芽狐疑地上前:“Hello?”
“是我。”
麦芽瞬间僵住。呆了半晌,她艰难道:“有事?”
季承似乎笑了一声:“吓着了?你说过,我们彻底两清了,为什么还要怕我?”
麦芽握紧听筒:“我也说过希望不必再见,为什么还要打来?”
“电话不算见面。”他温声说,“听说你在这工作。我和店主认识,但只和她说过中文。你大概不想让她知道你我的关系。为避免她听出来,我刚才用的英文。”
麦芽再次愣住。季承做事从来不考虑他人,更不喜欢解释,怎么突然变得周全又耐心?她觉得震惊又茫然:“到底什么事?”
静了许久,她听见低沉的声音一字字问:“你能回来吗?”
麦芽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别误会。”季承顿了顿,似在组织语言,“我们还是两清。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谁也不要再提。你回来,我们重新开始。你愿意吗?”
麦芽震惊地看了眼听筒,确认它真实存在、不是幻觉,才放回耳边:“你和尚微吵架了?”
“和别人无关。”季承的声音一下冷了好几度,“我在问你。你愿意吗?”
麦芽卡了良久,问:“为什么?”
他不答,只固执道:“你愿意吗?”
心里的某个角落在蠢蠢欲动,麦芽用力把它按下:“不愿意。”就是这个答案。违心、却必须的答案。
电波低哑地嗡鸣着,那声音冷清而空洞。许久之后,季承低低笑了笑:“知道了。为什么?”
“你爱我吗?”麦芽反问。
那边的呼吸声一滞,却没有回答。明明没有期待,可面对现实还是会觉得疼。麦芽深吸了口气,淡淡道,“你看,你不爱我。没利益关系、也没爱情,还有什么理由凑在一起?”
“如果……”他停了许久,平声说,“如果我爱上你呢?”
“这种事哪有如果?”麦芽失笑,“你不爱我,不爱就是不爱,否则的话,你不会三番五次在老太太和尚微面前苛待我。”
“叶沂,我……”
“我和她们之间发生过太多冲突,脸皮早撕破了,不可能再和平相处。”麦芽打断他,“你能因为爱我而对抗老太太吗?你能因为爱我而再也不见尚微吗?何况我还有个孩子,以她的身份,怎么可能在季家生存?季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让我回去,或许因为我存在的太久,成了你的习惯。但这不是个好习惯。我们的身份背景差得太多,根本不对等,一开始就是错的,千万不能再错下去。”
***
挂断电话,季承自嘲地笑笑。他就不该妄想。她不愿站在他的身边,更不可能与他并肩战斗。她的生活里有孩子、有严寒、甚至有祁焉,而他根本排不上号。他已经把姿态放到最低,可她竟没有丝毫犹豫。
既然这样……叶沂,我本来不想逼你的。只要刚才你有一点犹豫,我就会放过叶宗,可你没有。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那我就陪你走到最后。
立在落地窗前,他望着天边外如血的残阳,慢慢拨出另一个号码:“吴警官,我是季承。是,不再找了。”
“但案子没有结论,我始终无法释怀。所以我想问,如果找到新的关键证据,是否可以申请重新调查?”
“那就好。我只想抓住凶手,给我太太一个交代。希望警方根据新的证据,重点调查一个人。”
季承一边说着,一边翻开手边的文件夹。里面,是李恒详细理的整个计划。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叶圣恩、叶沂和叶朔的名字,堪堪停在“叶宗”二字上。
叶宗的名字位于整个计划图的正中,被一道鲜红的箭头指着。季承在上面点了点,口中说的却是:“叶家长子,叶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