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京城,是影臻国的都城,从这里出发,帝正将一个诸侯国变成了天下之陆上最大的也唯一的帝国。
在平京城外的凤山上,有一处垂钓的好去处,一位衣着朴素的公子正在那里放松着自己的心情。
“公子,你怎么又在这里啊?”一位官员匆匆赶来,手中拿着一封信。“嘘。”平京侯公子凉示意那位官员小声点,他小心翼翼地拖着鱼竿,然后猛地一拉,提住鱼线,只见一条大草鱼在鱼钩上用力的挣扎,最后无力地被装进了鱼篓之中。
“什么事啊?”公子凉再次抛竿后,才转头问到。
“帝都来信,帝后的病有些不妙,陛下让你尽快赶回天心城。”
公子凉看看信,心情很是复杂,嘴里说道:“终于还是要我回去了么?你去找来老叔,就说我走了之后坐镇的事情还是得他来。”
“明白。”官员似乎还想对公子凉说什么,但是止住然后退下了。公子凉注意到了自己属下的行为,他明白是自己人担心自己,看着湖面,这个公子等待着鱼咬钩。
天心城那边早早就来人说,公子凉的授业老师苏禾已经被捕了,公子异和廷尉秦宋大人从猛侯那里调了兵,要押他回帝都。公子凉的心情很是复杂,自己的父亲当年亲自给自己选择的老师最后竟然做了这般事情,难以置信的同时,这位平京侯的心里相当的不安。
公子凉慨叹了一口气,看看身边的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警”字,这是由老太尉王俭手书而后帝正下令刻石的碑,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警醒么?”公子凉很是无奈,“就算我时刻警醒,麻烦不还是会自己找上门来么?”
这里,是帝正年轻时候爱垂钓的地方。
十六岁即位,这位年轻的国王却显得没有丝毫的压力,因为一切的朝堂事务都有吕丞相处置,尚未加冠的影臻国王时刻小心翼翼,谨慎低调,甚至为了避免与权臣发生龌蹉,他把自己搞的有些纨绔,常常出没于园林郊外,过着肆意的生活。
吕丞相本来想要劝诫,但是他明白这位年轻的大王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两个人早晚会产生龌蹉,他清楚帝正的作为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可作为托孤的大臣,老丞相本人对于帝正当时的情况忧心忡忡。终于,吕丞相想到了法子,他说服了和帝正关系亲密的王俭去做这件事情。
帝正幼年母亲去世,又不受父王喜欢,结果被送去三津国做质子,孤苦伶仃地成长让这个少年变得孤僻,很少信任别人。但是帝正才华横溢,虽然还是少年,但是屡出惊人的策论,在三津国的士子中声望极高。在吕丞相的帮助下,帝正被接回平京城并被成功地立为太子。
在被接回国的时候,帝正受到其他王子势力的攻击,遭遇了一场惨烈的伏击,王俭在这一伏击中身中三箭,拼死救出了帝正,所以帝正对这个将军很是亲切。亲眼看到王俭为了自己受了重伤,帝正第一次感受到了别人对自己关切,冰冷的心终于开始融化,肯接受他人。
那时候的帝正常爱躲着吕丞相,一个人到这凤山,坐在湖边,一副静待鱼儿上钩的姿态,只是眼神没有看着湖面,而是凝视着远方,他觉得自己的心绪无人知晓。
那一日,鱼咬钩了,帝正却没有发觉。王俭走过去,看着湖面,轻声提醒:“鱼咬钩了,还不拉起来?”帝正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回礼。
王俭帮着把鱼给弄起来,边弄边问:“大王,为甚心不在焉啊?”帝正有些孤僻,虽然和王俭亲密些,但说起话来还是有些隔阂,便回答:“我也不知道……就随便想想。”王俭放好鱼,转身语重心长地说:“大王,你是王了,半年来,你却连自称都没有改过来。”
帝正重新上好饵抛下鱼竿,苦笑了一下:“我是王么?”王俭明白了帝正,便指着天空说道:“大王,你能看见么?”帝正看着天空,不知道王俭的意思,于是尽力朝远处看去,似乎还能看见远处的天涯剑山的身影,可他还是不能明白王俭指的是什么,便摇摇头:“老将军,你让我看什么啊?”
王俭只说了两个字:“天下。”
帝正有些诧异,但更多是疑惑。“这样能看见天下?”帝正又抬头看看。“我的意思是,在那个位置,你才能看见天下。”王俭说着,看了看帝正,耐人寻味地问了一句,“大王,你想坐在那个位子上,静静地看着天下么?”
帝正闭着眼,沉思着,他似乎有点明白王俭来这里的目的了,但是他必须确认一下,便感慨地说道:“可这天下,怎么可能是静静的?”
“那你就还给它一份平静啊。”王俭似乎等待说这一句话很久了,那话里的不仅仅是一种理想,更是一种坚定的信任。
帝正愣了愣,看着眼前这位年近四十的将军那殷切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压抑已久的热情。他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是明白自己的志向的!久久,又有鱼上钩了,搅得湖面涟漪四起,这一次帝正立刻有所行动,他很快拉起鱼来,然后取下鱼,看了看那鱼笑了笑,再将它抛回了湖中,随着涟漪散去,湖面终于平静了。
帝正回身朝王俭深深鞠上一躬,恳切地说道:“王将军,你能同孤一起,还天下一个平静的午后么?”王俭热泪盈眶,他没有看错这个自己舍命保护的少年,老人立刻跪下,庄重而恭敬地回答:“臣,不惧万难,至死方休。”
天心城太尉府里,王俭在收到帝正消息后,很快便清楚了整个虎羊山事件的经过,他让蒙阴立刻加强盘查,盯住那些在天心城内的五国遗族们。
夜深了,坐在炉火前,王俭披着自己亲手打下的虎皮,凝视着炭火,看着桌上的竹简和书籍,他已经想到了什么,只是还不确定,他需要更多的情报。久久,王俭决定还是得找人商议一番,便叫来在门口的管家,说道:“王九,去,亲自通知丞相和御史大夫,让他们明早来我这里,不许让其他人知道。”
“何事呢?”
“只说虎羊山。”
“明白了。”
王俭让管家关上门,确认管家走远后,起身了。这位一统天下的将军,看看悬挂着的一边巨大的地图,然后走到了窗边的书架前,按下了书架里的一个隐蔽机关……
大清早,李施和韩斐坐车到了王俭的门前,王九连忙相迎,两人问道:“老太尉起来了么?”王九说道:“灯亮了一夜,应该是一宿没睡,也不要我打扰,不知道在书房里干嘛,我就在书房外的庭院里坐了一宿,打了个盹。刚刚听得你们要到了,我便先出来迎接了。”
“好,去书房吧。”李施和韩斐随着王九朝后院走去。书房前,王九敲门没有人应答,他觉得奇怪,便又大声地喊了喊:“老爷,丞相和御史大夫都来了。”
还是无人应答。
“不该啊,老爷即使睡着了也不该叫不醒啊。”
“开门看看。”韩斐说道,“快。”
王九推门,发现门锁了,是从里面闩住的。
“快,撞开。”韩斐有些不安。这反应倒是让李施有点诧异,他也没有多想,只是看了看韩斐不安的神色。
王九立刻后退两步,一冲,一撞,“砰——”,门开了。
七十多岁的太尉王俭安详地坐在书房的书桌前,身上披着虎皮,面前的炭火早已经燃尽。老人家一动不动,头低着,闭着眼,似乎睡着了一般。可胸前的衣服上那浓浓的血迹却那样刺眼,如利刃,深深地扎向在场三个人的心膛。
一瞬间,哀嚎与痛哭声响彻了整座太尉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