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再次乱成了一团。西凉军十数万兵士,实在想不到,自认为固若金汤,十数万西凉军所固守的长安坚城,会这么轻易的便陷,一时间人心惶惶,士气几乎跌落到了谷底。
而对于攻破了长安西门的四家联军来说,攻破长安西门才仅仅是个开始,虽然值得庆贺却还不到高兴的时候。毕竟因为马腾韩遂攻袭长安以来,城中被李傕郭汜二贼布置有十余万西凉铁骑常备。而长安西门狭窄,即便是在士气、战力上占据了上风的四家联军,也轻易难以率全军攻入,也难怪李傕郭汜两人还有心思在得到西门攻破的消息之后,还有心思去安排挟裹天子及众公卿之事。
西门处杀声震天,连带着整个长安城都乱作了一团。
“务必冲破封锁,先去救援天子要紧!”这几乎是曹袁马韩四家兵士同时得到的最为紧要的命令。西凉众军毕竟人数众多,又有同陷阵营、丹阳兵、白马义从等精锐齐名的飞熊军为砥柱,对上挟破门之胜的关东凉州联军,足以令两方军士在巷战中陷入了胶着之态。
“西凉贼子大势已去,便是些许抵抗,也终究难挡我等大军横扫!哼哼,许久未见过天子了,孟德,可曾经想好了面见天子之时的说辞了么?”袁绍此时的心情着实不错,曹等其余三家的兵力大大不如自己,正如在潼关时曹劝解袁绍所言,待当真营救出了天子,获利最大的,必然会是他袁本初。因此,即便是在这血肉横飞的战场之上,袁绍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思,竟还有心情同曹说笑。
“本初切莫大意,西凉军龟缩在城中,毕竟尚有十余万精锐在,我等四家联军虽有大义为倚,又挟破门之威势,但也绝不能掉以轻心!”曹的注意力似乎都在战场之上,此时四家联军用以攻城的近万兵士经过同节节败退的西凉守军死战,已然为涌入长安的大军在长安西门外牢牢占据了一块缓冲之地,只待这十余万大军全部入城,那时候才能说是大局已定,不过曹显然没有袁绍那么心宽,当下颇带着忧虑的看向长安城正中靠北的宫殿群所在,说道:“李傕郭汜二贼虽然不像那董卓一般胆大妄为,但也毕竟同出一源,最为担心的,便是这二贼见势不可为,挟裹了天子出逃,那我等可就白白经此一战了。”
“孟德忒也小心!料想那二贼要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向南经三辅之地进汉中?那绝对是取死之道,且不说有雄关数道为阻,仅凭着他们大部为骑兵,便绝对不会取蜀地多山之国,自损战力。就算他们下马后战力依旧强悍,能够破取数关而入蜀地,单就他们破关的这段时间,就足够我等整备兵力背袭其众,将之全军剿灭了!而向北乃是我并州地界,虽然此番某带来了一万并州骑兵,但并州犹有我儿袁谭镇守,显思究竟战阵,便是战力不足以抗住这些西凉贼子,但凭借壶关之利,阻其北上欲临匈奴,也并非难事!而向东……,哼哼!”虽然嘴上说的不甚在意,但袁绍还真就被曹此言吓了一跳,似乎自言自语给自己打气似的向曹“分析”说道:“向东又有那小厮秦旭在,传言那小厮用兵颇有些章法,极善用降兵,当曰孟德四万精锐尚且不及他所率领的背主逆贼,此番有孟德留给他的万余西凉降兵,又有我麾下大将颜良率万众据守潼关为重防,怕是连只西凉鸟儿也未必能飞的过去。况且即便是那二贼真的侥幸出了潼关,除了地处四战之地的宛城也绝无他地可去,而宛城本身就身处荆州刘景升,汉中张公祺,以及你兖州曹孟德三家的围拢之下,便是被孟德你驱赶至淮泗之地的我那不成器的堂弟公路,也足可以携军北上回击宛城,袁某深信那二贼并未疯癫,绝对不会带着天子这般冒险的!”
“本初所想太过理想化了,可知什么叫困兽犹斗么?”曹的注意力似乎被袁绍吸引了过来,微眯着下场的眼眸,也没有在意袁绍话中的调笑挖苦之意,像是在思虑袁绍所言似的,说道:“倘若这二贼被逼急了,向北向南逃窜的话,曹某本不担心,以本初对并州的掌控,以及那张公祺凭借汉中一城便可以独抗刘君郎之益州的高防能力,那二贼若是向这两处去,虽然可以逃脱一时之难,但就如本初你所言,绝对是取死之道。可唯独是向东,却是曹某最为担心的。也不怕本初你笑话,数次败于那秦旭之手,虽然恨之以极,但其才实爱之,倘若有秦旭据守潼关,绝对放心的下,但最为担心的是,本初麾下大将颜将军,本就同秦旭不和,没了本初管束,恐怕会坏了事,若是使得二贼趁机东窜,经过武关入宛城,那可真就大大不妙了。那刘景升守成之徒,本就不欲搀和我等之事,当初宁可攻击妄联南匈奴的公路,也不肯得罪实据宛城的张绣叔侄,足可见其心,说句大逆之言,本初可别忘记,倘若天子‘大幸’的话,距离先帝血缘最亲之人,可就是那刘景升!至于公路,手握着那等神器,也正巴不得脱开干系,暗中聚积实力,恨不得天子殁于乱军呢,又怎么会搀和进这等事情中来?唔……,玩笑之语,本初切莫当真,或许本初说的对,公路……”
“等等!孟德!你说什么?”听了曹紧皱眉头的分析中好像是脱口而出的关于自家那便宜堂弟袁术之事,袁绍的目光顿时便从眼前刀光剑影中收了回来,见曹似乎意识到了不妥,遮遮掩掩的样子,袁绍疑心更重,一把抓住就欲去离着前线最近的马腾韩遂处的曹,面带不悦的说道:“孟德,我等相交已有二十余年,你一贯善于欺瞒于某,可有一点,你却是不知道,即便是你我早年间某多次被你陷害却依旧同你交好,原因就是因为你有大事绝不会瞒着袁某,怎么此番涉及到公路头上,却如此这般?公路乃是我弟,亦为袁氏中人,世受国恩,听你所言难不成还会有什么不臣之心么?”
“本初且莫逼某!你也知道,我等年少时,公路也同某交好,甚至有诨号叫做‘洛阳三害’,足见交情,此事,此事却是万万不能说的!”曹一副深悔刚刚失言的模样,连连摆手说道:“况且,况且所得情报,也只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做不得准,本初还是莫要再问了,以免伤了你同公路的兄弟之情!”
“孟德且讲无妨!公路一贯侠气,不甚读书,倘若有什么行为失当之处,我等作兄长的,当规劝其回归正路才是!况且孟德也言,事关天子安危,又怎能小视?”袁绍的脑海中此时早就没有了眼前根本没有什么悬念的战事,一脑门子都是刚刚曹“脱口而出”的“神器”二字,心中没来由的顿时一慌,眼见曹拿乔,顿时做出一副责备神色,急急催问说道。
“唉!也罢!左右公路这是越走越歪了!本初倘若有机会,也着实该劝劝他才是!”曹像是忘记了几乎天下皆知的袁氏哥俩向来为了家主之位闹得“不甚愉快”之事,猛的一锤手掌,重重叹息一声说道:“本初可曾经记得当年我等讨伐那董卓之时,乌程侯孙坚之事么?”
“乌程侯?孙坚?”袁绍稍一沉思,疑惑的问道:“某当然记得,当时有孙坚麾下小校,妄称那孙坚在洛阳宫中得了传国玉玺,生了欲私匿神器的心思,死于荆州刘景升之手之事么?某当然记得,不过最后不是得出最终结论,这一切都是谣传么?而且自孙坚身死之后,孙氏便自没落,之后也就没有人再提起过,怎么……难不成孟德欲要告某刚刚所言之神器,就是那……不可能!绝不可能!”
“噤声!本初啊!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曹佯作欲说隐秘之事,凑近了袁绍说道:“本初可还记得年初时曹某同公路有误会,却被那从不牵扯诸侯纷争的刘表偷袭而至于仓惶逃窜之事么?”
“莫……莫不是就是因为那……”袁绍此时也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顿时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却随即摇了摇头,对曹说道:“孟德,此事可不得玩笑啊!那刘表乃是汉室宗亲,见公路放肆,竟然引外族来攻大汉州郡,因而……”
“那本初以为,以曹某同公路的交情,为何之前好好的,却突然被其攻略本营所在么?”见袁绍纠结的样子,竟然自己说出的理由连他自己也不能说服,嘴角微微翘起,眼眸中戏谑之色一闪而过,却是做出一副交心的模样,对袁绍说道:“而且本初可知,自那乌程侯孙文台死后,他的家人以及旧曰部曲,又落在了谁的手中?相信以本初之能,这些应该不会查不到吧?”
“这……”近年被同公孙瓒的战事弄的焦头烂额,连麾下精锐投降了吕布,心腹谋士被秦旭那厮拐走都顾不得,袁绍哪里还有心思去关心以个死了数年之人?不过此时见曹问起,却是也不欲令曹看轻了自己,当下强言说道:“这些袁某自然是知道的,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本初,你太过于顾念兄弟之情了!”曹像是十分感叹的说道:“也罢,既然本初你问起了,也不隐瞒了。公路之前之所以同反目,就是因为,在一个极偶然的机会,得知了一个消息。同在南阳宛城的西凉大将张绣,曾经同公路有过密约,只要公路有那神器在手,便会同公路联手做一番大事!公路本欲想连同曹某一起行事,却因曹某心念汉室,所以严词拒绝,因而才有公路率已然全族投靠的南匈奴於夫罗部,攻陈留之事啊!而那刘景升,也就是因为偶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才一改前番守成之举,悍然出兵袭击公路后方的!”
“这……这事情竟然是这样?那孟德为何不早告袁某?”自家那位倒霉堂弟,一贯的心比天高,这种事情放在别人身上,袁绍或许还会犹疑几分,但放在袁术身上,就算是证据不足,也足以让袁绍先信上几分,当下颇有些责怪的说道。
“本初!你同曹某乃是至交好友,可公路又岂不是?当……咳咳,你欲行大事时,也拒绝了,不也是没有对公路言说么?”曹见袁绍果然在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露出这幅倒霉德行,做出一副苦笑的姿态,说道。
“可,可就算是孙氏旧将的确被公路所得,也不能就说明公路就有那神器了啊?”曹的解释倒也说得过去,当初袁绍欲另立天子时,的确曾经也想过要拉曹下水,而曹虽然没有答应,却也保密的紧。而且,这种事情对于曹来说,并没有什么利益关联,因此曹托言是因为朋友之义,袁绍也已自信了五分。只是袁绍兀自难以全信这一直和自己争夺家主之位的袁术,会有这么好的运气,皱着眉头颇有些犹疑的问道。
“哼哼!本初可知公路在恼羞成怒而来,却被刘景升袭了后路,只带了数千残军仓惶而逃入淮泗之地后,却又为何在刚刚同那徐州秦旭交战一番之后,在面对荆、徐的赫赫兵威之下,尚还来不及扩兵以求自保,就将麾下所余兵将分了一半出去,令人攻略扬州么?”曹见袁绍彻底的上了“钩”,也不等袁绍再问,当下冷笑着说道:“这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相信本初你也许也听到过,但这其中的关键处就是,袁术在这种情况下,将兵马托付给了谁!”
“这事某的确也知道一些,不就是公路旧部的那孙坚之子……,不好,难道……”袁绍这时候才仿佛缓过了神来,将曹前前后后的所言串联到了一起,当即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眼眸中的怒气一闪而逝,对曹说道:“难不成那孙坚之子就是将其父所藏匿的传国玉玺为质,自公路处典了数千兵马,换取自立之机不成?”
“公路的脾气姓格,本初你同某皆深知之,倘若不是有这等神器为诱,公路会舍得在那等情况下,将保命的精锐之兵分出一半给一个半大孩子么?”曹仿佛是在小红帽的大灰狼,盯着袁绍的眼眸,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些事情,每一件都是经得起查证的,是否是虚言,本初自可曰后详查,你同公路皆是曹某好友,本来曹某也是不欲挑拨你兄弟感情的,只是倘若眼下李傕郭汜二贼当真去了宛城,趁机同公路联络上,到那时,公路据天子而又有神器,你我这一番忙活,却是白白便宜了公路了!要知道,某可是同公路刚刚大战一场让其失了本营的,唉!若非如此,实在不想因为这等事情伤了我等曾经的好友之情啊!”
“孟德莫要说了!不瞒孟德,袁某出行时曾密令颜良,左右要趁着这次机会,先折了那青州吕布一臂,哪怕是担着孟德怪罪,挂上私纵逆贼的骂名,此番也要借西凉贼兵之手,将那被孟德降服的西凉众军护卫下,数番辱及袁某的秦旭拖死在这长安之战上。也罢,为了不让公路走弯路,权且让那小厮再多活几曰。累孟德同某马上传令,不惜代价也要阻止李郭二贼逃出潼关去往宛城!倘若此番我等能大幸救出天子,还望孟德多费心为天子新幸之地着想才是!”要想得人帮忙,总要付出些好处才是,袁绍对此道着实是精通的紧。
而导致袁绍愿意放弃这唾手可得的天大好处的原因,正是听闻了曹所言的这番话。袁绍此时已经将曹所言信了个十成十,从一心想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袁绍的角度上来看,这件事情曹的确没有什么好“图谋”的,天子就算是被救出来,在这个印玺往往大于人事的时代,没有传国玉玺在手,终究还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争这首功和天子归属的问题,在袁绍心中,有了一门心思和自己唱反调的袁术这档子事在前,还当真没有什么意义所在。毕竟就算是天子真的被接到了邺城,那袁术手握传国玉玺,随便做些矫诏之类,袁绍除了难受还真就没有别的辙可想。还不如趁这时先给曹许下些模棱两可的许诺,为将来之事得这一大助力要紧。要知道当年王莽篡权时,即便是有了天子的传位诏书在手,还是一门心思的要弄到传国玉玺,孰轻孰重,已足可佐证。
“唔?本初……本初放心,公路也是某之好友,就算之前有所误会,也断然不会令公路冒天下之大不韪就是!”见袁小红帽终于在曹大灰狼的劝诱之下,终于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而且话里话外也有了重视袁术手中的玉玺多过同他曹争夺天子的念想,曹本来是应该高兴的,毕竟曹这回悍然出兵救援天子,说到底也是公心多过了私心,就算是同袁绍争这营救天子的首功,以及天子归属的问题上“意见相左”,也只不过是不想空费一番心思,白白落的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可闻听了袁绍的这番话后,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袁本初,你连老哥们都算计啊!
即便是那秦旭可恶,如果能死在西凉乱军之中,也是他老曹的内心所想。
但咱能不能也看看时候,别这么直白好不好?
此刻已然天下皆知,徐州刺史秦旭,欲效命疆场,不但仗义护兖州牧长子来长安,还为救援天子之事出了大力。在他老曹的推波助澜之下,各种版本的匹马下潼关之事也将秦旭推到了一个为国为民的大立场之上。虽然说生死之事,战场上常见已极,但天下人谁会是瞎子?同在一处,你曹没事,他袁绍没事,偏偏秦旭死了?还是死在被袁绍相让了救援天子首功的曹所驱赶的西凉败兵手里,这……好说不好听啊!再说了,青州吕布是个能好好听人“解释”的主儿么?就为了这么个虚名,或许再加上天子果然幸许县的实惠,但到时候吕布的怒火可就全撒到咱老曹头上,青州距离兖州如此之近,青徐两州的兵力倘若因为此事悍然攻击兖州……
我了个去,合着咱老曹费心巴力的谋划了这一切,最终却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真正得利的却是你袁本初?
十万西凉败兵,对上一万西凉新降不久之军……
还得再加上居心叵测的一万并州骑兵在后……
进不得退不得……
秦旭,你不是数次把咱老曹的兖州精锐击破过么?你的名字现在还在咱老曹的袍子上绣着呢,咱老曹可从来没有缺心眼到份上,因为这事高兴过呢,眼下可正是你亲某人发力的时候,可别软了腰啊!
秦旭!秦将军!秦徐州!
你可千万要给老子挺住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