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玥捂着胸口忧心忡忡地走进心外科门诊室。“医生,我逛街的时候突然心脏难受。”
“过来这里。”清冷的声音从隔壁检查室传出来,一只素白的手拉开帘子,露出里面略显单薄的侧影。
是个女医生。
“过来躺下。”女医生问,“哪里不舒服?”
“胸闷,喘不过气。”闵玥回答。
女医生取来听诊器,隔着薄薄一层t恤,将胸件放到闵玥胸口,凝神听诊。
闵玥偷偷瞄过去,看到一段雪白的脖颈,颈间零星的碎发微微翘起,在春日的暖光里温柔地伸展。
她戴着淡蓝色的口罩,看不清模样。但她的声音很好听,像腊梅飘落在融雪的溪流上发出的清响。
“最近是不是经常熬夜?有没有感冒?”女医生收起听诊器,问道。
闵玥点头:“在吃感冒药,昨天赶作业就熬了夜,今天为了出门玩又起得早。”
“你心脏没什么问题,是感冒和熬夜引起的短暂不适,多注意休息。”女医生摘下口罩,露出浅浅的微笑。“继续吃感冒药就行了,回去吧。”
“哦。”闵玥有点害羞,因为……对方是个很漂亮的女医生。
目光落在她的胸牌上,干净的白底上,写着三行蔚蓝色的字——
一附院心外科,实习医师,许脉。
“嗷呜~~~嗷呜呜呜呜~~~”
哈士奇穿破耳膜的狼嚎惊醒了闵玥,迷糊着翻身,压在胸口的专业书嘭地掉下床,砸到地上。
闵玥彻底醒了,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抓住手机,关掉了闹钟。二哈的鬼哭狼嚎瞬间静音,整个世界安静了。
瞄了眼时间,6点半,闵玥迅速跳起来,洗漱换衣服,抱上比砖头还沉的专业书,以及昨晚做的笔记,风一般地冲出门。
几秒钟后,又风风火火地开门回来,从冰箱里拿出蜂蜜,装进包里,确认没有落东西,才放心地关门上锁。
7点10分,闵玥踏进了一附院的食堂。迅速吃完两个肉包、一个鸡蛋、一杯豆浆,又打包几份早点,准备给下夜班的人垫肚子。
7点35分,闵玥走进心外科病房。路过医生值班室时,闵玥随意地向里面瞄了眼,却意外地发现,许脉已经到了。
作为新人,闵玥算是很勤快了,一直都是心外科最早到的,没想到许脉更敬业,昨晚下班那么晚,今天却是最早到的。
闵玥刹住脚步,走进去问好。“师父早,师父吃早饭了吗?我买了很多早点。”
“我吃过了。”许脉在看病例,抬头看了她一眼,算是打招呼了。
闵玥又说:“食堂的正餐做得不怎么样,但肉包子可好吃了,去晚了都买不到。师父不尝一个吗?”
许脉轻轻翻了一页病例。“不用。”
闵玥有点不开心,师父好像不怎么爱搭理我……
可梦里不是这样的,她会冲我笑呢……
闵玥正忧伤着,一群人打着哈欠走进来,是值夜班的医生查完房准备交班了。见到有肉包子吃,饿狼一般绿着眼睛围上来。
“小明月又投喂我们啦。昨晚的零食花了不少钱吧,师兄给你发红包。”说话的是位副主任医师,平时管着科里的小金库,科里聚餐啊、k歌啊之类的,都找他报销。
闵玥推辞道:“不用不用,没多少钱。”
“那不行,哪能天天让你花钱?你还没评主治,工资就那么点儿,还不够自己吃饭。”说着对方私发了个微信红包过来。
闵玥不再客气,收下了。
“走吧,咱们去休息室吃,别弄得这儿满屋子包子味,病人该觉得我们不专业了。”一群人提着包子风一样地走了。
闵玥也跟着离开,去女医生的休息室换衣服。
她换上软底鞋,套上白大褂,对着镜子挂好胸牌。
跟梦中的牌子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姓名那栏写着闵玥两个字。
想到那个梦,闵玥又忧愁起来。梦里的师父真温柔啊,可实际上,她并不想理我,果然梦境跟现实是相反的吗……
的确是反着的吧,应该挂内科号的自己竟跑到心外科看病。
“小明月,镜子都被你看穿了。”陈思恬一推开门,就看到闵玥盯着镜子发呆,忍不住揶揄她。“原来你有制服控,喜欢白大褂。庸俗!我就不一样了,我喜欢护士服,嘿嘿嘿。”
闵玥没接她的话茬,拿出蜂蜜,把包放进储物柜,关上柜门。
陈思恬不急着换衣服,倚着高低床,低头玩手机,口中还念念有词:“今日墨爷脸色,多云。”
闵玥刚把手机改成震动模式,就嗡嗡嗡地震起来了,仔细一看,天气预报群又在刷晴天娃娃了。
“师姐,我先过去了。”置物架上放着个双层玻璃杯,贴着许脉的名字,瓶盖顶落了层灰,看来自从许脉回国后还没用过它。闵玥拿上杯子,准备回值班室。
在茶水间用开水烫了杯子,倒一点蜂蜜,装大半杯温水,拧紧瓶盖晃一晃摇匀。
闵玥走回鸦雀无声的值班室,见许脉依然在全神贯注地看病历,便小声地说:“师父,喝水。”
许脉的视线终于从病例上移开,抬头看见她举着水杯,便自然地接过来。“谢谢。”
她拧开瓶盖喝了两口,随手放到桌角,继续看病历。
啊,她没发现是蜂蜜水呢。闵玥有点失落,像做了好事却没得到表扬的孩子,不死心,眼巴巴地盯着许脉。
许脉的眼底有一片青色,脸色也比昨天黯淡许多,神色里透着睡眠不足导致的憔悴。
她太累了。
她是副主任,又带着实验室的团队,肩上的压力太大了,才导致她没办法像梦里那样轻柔地笑,也没有精力去考虑他人细微的情绪,所以才使得她看起来冷冰冰的。
不管别人怎么认为,我都觉得,我的师父其实是个温柔的人呢。
我该怎么帮你,才能让你轻松些呢?
闵玥暗暗地想,如果我明天就厉害到能独当一面就好了。
接班的医生陆陆续续到齐,感觉时间差不多了,许脉合上病例,拿出交接班记录本。“邓桑,你来讲一下昨晚sicu7床病人的手术情况和后续治疗方案。”
邓桑一直躲在角落,尽量降低存在感,却还是被许脉点名了。她浑身一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上下牙不断打架,一番话讲完,牙尖简直都要磨平了。
多亏昨晚临时抱佛脚的福,邓桑的回答挑不出毛病,许脉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夜班医生开始交接。
晨会后,几位正、副主任照例巡查病房,闵玥一溜小跑追上许脉。“师父,昨天你问我哪些病的临床症状是主动脉瓣区收缩期杂音,我回答得不太对,应该是……”
闵玥叽里呱啦说了一串,许脉听完说:“嗯,好。”
好?师父是在夸我吗?
心里正偷偷美着,闵玥又听到她问:“昨晚看书了?”
闵玥诚实地点头。“恶补了一下……”
许脉转头看向她。“那今天多问你几个问题,检查学习效果。”
啊?!不是吧!
心情陡转之下,闵玥暗中哀嚎,枪打露头鸟啊,早知道就不瞎表现了。
护士们听到许脉的话,整个查房期间非常配合,自觉给闵玥让位,保证她始终站在许脉左右,零距离接触患者。
两小时后,考问终于结束。在精神和体力双重折磨下,闵玥快虚脱了。嘴唇苍白,脸却因为回答不出问题,而臊得通红。
许脉被患者家属拉着咨询问题,其他人先回了值班室。闵玥瘫坐下来,把脸埋进翻开的专业书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陈思恬从背后拍她。“哎,这位同事,你还好吗?需要我帮你叫急诊的同事吗?”
闵玥把脸埋得更深,闷声闷气地说:“太丢脸了,一问三不知,我干脆撞死在专业书上算了。”
邓桑悠悠地飘过,甩下一句:“这才哪儿到哪儿,年轻人,别绝望,往后日子长着呢。以后你就知道了,丢脸丢习惯,也就不要脸了。”
陈思恬火上浇油道:“其实墨爷今天没怎么为难你,你没答出10床病人的药物剂量,她都没黑脸,奇迹啊!晴天娃娃显灵了!”
眼角一瞥,陈思恬瞄到许脉桌上的玻璃杯,凑近嗅了嗅,闻到淡淡的甜味。
“原来不是晴天娃娃的功劳,是墨爷喝了你的蜂蜜水嘴短。”窃笑几声,陈思恬回过神来,追问:“我的蜂蜜水呢?”
闵玥头也不抬,伸长胳膊将桌角的蜂蜜瓶子扒拉过来,推到陈思恬手边。“给,你自己冲吧。”
陈思恬啧啧感叹:“只闻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咱俩两个月的师徒情,真是薄如纸啊。”
陈思恬嘴里跑火车,本打算继续控诉前徒弟对自己冷漠,见许脉回来了,猛地刹住车,假装很忙的样子,抄起病历本遁走了。
闵玥还埋着脑袋装鸵鸟,不知道许脉回来了,直到听到一声冷清清的:“闵玥。”
“到!”闵玥嗖地弹起,紧张像个刚入伍的小战士,冷不丁被连长点名,条件反射地将腰背挺得笔直。
“2床的病人下周手术,到时你跟我一起,你做二助。”
“好的。”
许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闵玥身体紧绷,焦虑地等待指示。
师父该不会后悔了吧……她想起我今天的糟糕表现,不打算带我上手术台了?
我好想跟师父上手术台啊!我想看师父做手术的样子!
可是上了手术台可就什么底都漏光了啊,师父万一嫌弃我,觉得我孺子不可教也,不愿意继续带我了怎么办?
闵玥的小脑瓜飞速转着,一会儿期待,一会儿胆怯,纠结得一塌糊涂,忽听到许脉说:“周末好好准备,别贪玩。”(记住本站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