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角落里,一个熟料狗窝扔在那里,奇怪的是狗窝的前面有一个和桌子上一模一样的碗。
我觉得这不太可能,像这种连自己都无法照顾好的屋子主人,是不可能这么喜爱狗的。
一些画面闪烁在我的脑子里,我似乎看到了我自己,我的记忆中并没有我父母的记忆,连着的,我童年时的记忆也都被遗忘。
奶奶告诉过我我的父母因为坠河而死,我对父母似乎也没有多少感情。
但我看到这些东西,脑子里隐藏的那个人格却想要暴走一样,一个声音在嘶吼着。
杀了他们!
杀了谁?我为什么进入这个鬼蜮之后就一直抑制不住我内心深处人格?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引导着我?
我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趴下来钻进狗窝那狭窄的空间。
我看到了……银河。
荧光笔在狗窝的上面图画出一片璀璨的银河,那星星点点的光芒,仿佛我也曾经历过,这些虚幻的灿烂,似乎曾是我人生中唯一的安慰!
我猛然意识到,这个狗窝之中,有一个孩子曾经住过!
这个家应该有一个孩子。
但我并未看见关于孩子的物品……或者说我没有发现!
我又爬出来,在屋子里意义翻找。
终于……
我在床底找到了被撕烂的作业本,在箱子里找到破烂的裤子,在桌子腿下找到垫桌腿的文具盒。
线索在一点点串联。
我继续翻找,真相出来了,一本日记的封面上。
那孩子的名字叫:郑文龙!
我转过身看着那个进门后就一直神色紧张的父亲说:“你姓郑?”
“你管我姓什么?”
我明白我要找的东西是什么了:“你家的孩子,如果被你打了,他会躲在哪里?”
“你什么意思啊?”那男的急了。
周围的人看着我找到地这些东西,仿佛也已经猜到什么,开始议论起来。
“他……不会吧?”
“脾气这么暴躁,估计是真的。”
“怪不得那孩子一直都不想跟他说话呢。”
一句句话听在那男的耳朵里,好像一根根尖刺,让他脸色充了气一般又红又肿。
他大叫一声:“我怎么教育我的孩子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吵吵吵,你们上辈子乌鸦投胎的吗?嘴这么碎?”
“啪!”一个碗在男人头上碎掉,我顿时心中畅快了很多。
男人捂住额头躺在地上打滚哀嚎。
我上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历声问:“告诉我,那孩子会躲在哪儿?”他还不开口,我又举起一只碗。
“柜子,柜子里……”
我点点头,一碗又将那位揣着手站在旁边冷笑的母亲砸倒。
扭曲的种子在人屠夫的童年时便就种下,第一批被关起来的人便是人屠夫的父母,也就是说这里是罪恶最开始的地方。
他杀了自己的父母后流浪在人间,任凭仇恨在二十几年中肆意疯长,基于人类的本性,他仍旧眷恋温暖,但流浪的事实却不断向他诉说着,这个世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憎恨着他人的幸福的同时,人屠夫极度渴望拥有人类的幸福,但已经扭曲的世界观让他再不能用正常的方式去交际,被人拒绝便会杀人,与人争吵便会杀人,看见有人有钱有势,嫉妒的也会杀人。
另外的,随着杀戮的人数逐渐增加,人屠夫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生活,也许是他已经喜欢上了这种杀人的快感,于是人屠夫逐渐认为这个世界是假的。
因为是假的所以自己永远不能找到给自己温暖的人类,因为是假的所以他杀人是无罪的,既然无罪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去享受这种快感!
他握住柜子的把手,在我想要打开的同时,里面传来一股反力,十五岁的郑文龙在里面抓住了柜子门。
“就这样就好,这里很黑……所以很安全。”
我松开了手:“你是还没有开始杀人的人屠夫……郑文龙吗?”
“是的,我就是人屠夫砍掉的那个头颅,承载着他的愧疚,懦弱,清醒的,正常的过去,他杀了太多太多的人,已经不敢直视自己内心的良知,于是他将我锁进这里,这样,那个怪物便可以心安理得。”
“可惜了,”我说,“你本性不坏,如果得到好点的教育,会长成不错的大人。”
“没有回头路的,从我杀了我的父母那一刻起。”十五岁的郑文龙说,“我以为我杀了他们,就可以不再痛苦,就可以得到幸福。”
走过幽深的迷雾,杀戮将人心指向幸福。路牌早已揭示他的目的。
被父母当狗养着的少年,想要杀掉父母而走出狗窝去追求一个人类应有的幸福,但最后……
“可是向往幸福的心,却从这一刻开始,坠入了无底的罪恶深渊……我不知道后来我为什么变成那种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刀子刺进肉里的感觉,我只知道变成怪物后的我排斥着我的过去,并在杀人的快感中沉沦。”
我无法开口抚慰,眼前的人怀揣着痛苦和悔恨的心,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我知道人屠夫过往的悲惨不是原谅他现在的理由。
但我心中仍然有不可描述的淤堵。
十五岁的郑文龙在柜子里抽泣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向往光的人终会泯灭于黑暗?我做错了吗?是不是我被那个男人打死才是我该有的好的命运?才是不辜负这个世界的善良?如果连反抗暴力,追逐自由与幸福也算错误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
“没有,”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没有做错的,只是人类如果孤单一个人的话,是会变成野兽的,我们可以为了自己走向罪恶,也会为了他人走向伟大,对不起这么晚才找到你,没能在你奔向光芒的时候给你一盏明灯。”
柜子里的郑文龙沉默着。
许久之后,柜子门打开了一条缝,一只苍白枯瘦,营养不良的手伸出来,上面放着一只左眼眼球。
“帮我杀了它吧,我的罪恶已经将我抛入更加痛苦的地狱,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我接过那只左眼,那只被他父亲打瞎的左眼。
“它能看清出去的路,记住,人屠夫杀掉的九个人便是他后来装在脖子上的九颗头颅,每一颗头颅都代表他人性的一次泯灭,最强的是那个孩子的头颅,人屠夫杀掉那个孩子时已经再也不会将人类当成自己的同类了。
所以你需要将他们全部救出这里,让他们得到救赎,那么人屠夫的九颗脑袋便会被一一砍掉。”
我点点头,站起来走到那对夫妻面前说:“你们俩个留在这。”
“什么?”那男的显然已经知道自己想要获救就必须要郑文龙的左眼,于是继续骂我,“你还算不算是人?拿到东西转眼就想把老子甩了?行啊,让我留下也不是不可以,把那东西给我!再说了,那东西本就是我儿子的,你怎么敢拿走?”
我压抑在脑海深处的那个人格几乎全面突破,我气血上涌,一把将死神镰刀抵住他的喉咙。
“你有脸说他是你儿子?人屠夫成为现在的样子全都是你们的功劳!我也认识一位父亲,一位为了自己的儿子做了十年母亲的父亲,他曾告诉我,孩子拯救你于孤独悲伤中的天使,他们是看人降生的,越是苦难的父母,孩子便要更多一点勇气下来陪伴你!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告诉我,你们想把父母这种身份糟蹋成什么?”
我并不想杀了他们,也不值得,看着他们的心脏在绝望里逐渐腐烂,更让我感到痛快。
相对于郑文龙,小画的童年并没有得到上天的太多眷顾,他孤僻的性格使得身边没有一个朋友,单亲的家庭更得不到父亲的太多陪伴。
而他又是幸运的,无数的不理解和孤独之中,有一个爱他的父亲,虽然这种爱因为某些乌龙变得有些奇怪,但小画依旧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他甚至为此成长为了一个敢于为了自己的鬼妈妈只身进入鬼蜮的小勇士。
我畏惧死亡,却一次次从死亡中挣脱,我并非勇者,只是像生活中的普通人一样,我所做出的事也绝不会比那些普通人好多少。
因为我和普通人所抱有的感情是一样的,因为虽然人类中有那么多的让人作呕的人,同时也有像高飞这样值得拯救的人。
同时我更是自私的,我不愿意还没被王安倾刮目相看之前就死掉。
我仍然渴望她的音容笑貌,俗气的臆想着她对我倒贴似的依赖,我对她的欲望让我畏惧死亡,同时也会依靠这种欲望去远离死亡。
我将那对夫妻永远锁进这座屋子里,让他们一遍遍体会着他们的死亡,十五岁的郑文龙所无法逃脱的痛苦,如今也该让这痛苦的缔造者去尝一尝。
重新走进迷雾,鬼指灯笼的烛火已是奄奄,无尽的冷风刮了起来,温度越来越近,我听见远处传来什么庞大物体的粗重呼吸,这个世界里的邪神正在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