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州。
天色未黑,申时的梆子敲过两遍,路上几乎看不见什么行人,就在城门将封之际,一队车马驶入城中包下了一间客栈。
小二肩头搭了一条白巾,陪着笑为几位贵客忙前忙后,道:“几位客官,热水和饭菜是送到房中,还是在楼下摆桌?”
这一行人,多是身姿婀娜的女子,也有几个功夫不俗的车夫,都配兵刃、做江湖人打扮,提前付了大笔的银两来包场。
“少听少问,有事自会吩咐你等。”
为首的女子丢给他一锭银子,语声冷淡的道:“热水和饭菜都送到房中,其余的不要多问,有人问起一概说不知道。”
“您放心!小的都懂,绝不会透露。”
小二还未见过这样大方的客人,接了银子,忙兴高采烈的应了一声,要保命自然就得识趣,接待的江湖人多了就懂了。
依他所见,这一行人马应该是走镖的车队,衣裳、马车都没有明显印记,还选在黄昏之时入城,显然是不想引人注意。
小二和掌柜的不敢多问,早早的回了房中睡下,客栈一关门,为首的女子才挥手唤来几个女子,吩咐道:“去把马车打开,让他们出来用食小解,休息一夜。”
这一行人,正是阴葵派押运珍宝与美人的人马,不仅女子是阴葵派弟子,车夫也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时刻注意四周。
“是,江师姐。”
一手持短刃的少女应了一声,和几个同门一并去了院中,院中停了七八辆宽敞的马车,其中车夫护卫的是稀世奇珍,而她们几人守卫的则是各地搜罗来的美人。
几个少女各自取出一把钥匙,打开马车上的锁,又掀开密不透风的帷幕,露出马车之中的景象,车厢里竟有一张精致的软榻,每一寸都铺着柔软的白鹅绒垫子。
每一只马车的软榻之上,都坐着一个世上罕见的美人,且风姿各有千秋,水色衣裳的少年眸子波光粼粼,青衣的雅士手持折扇,黑衣的佩刀青年俊美如同刀锋。
“如今已到了崇州,诸位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小解用膳,进到客房之后不得私自出行,一旦被发现,各位应该懂后果。”
几个少女的神色冷漠的吓人,对这几个美人也不见一丝缓和,只因她几人心中知晓,这五个美人是要送到太原,献给一位武道宗师,阴后甚至令婠绾亲自押送。
在此之前,这几人若出了闪失,她们就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盛怒的阴后砍的。
“这位姐姐,可准备了热水么?我和哥哥想先洗漱一下,闷在马车中一天,身上都黏腻了,恐怕不会得大人的喜欢。”
出声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俊美若朝阳,请求道:“绝对不会耽搁时间的。”
这五位美人,都阴葵派费尽心思自各地搜寻而来,尤其是这一对双生子,感觉互通,最为珍贵,比起旁人也更加听话。
阴葵派的规矩不同于正道,门下弟子斩俗缘之时,满门不留活口,可见行事毫无顾忌,这几个美人的来历也各不相同。
其中,有天牢救出的罪臣之后,有京中贵门的小公子,有废去内力的杀手,而这对双生子最为乖巧,是花楼里买来的。
“小公子,房中已备下热水和饭食。”
少女看了一眼天色,道:“不过你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之后必须入睡,务必保持在最完美的皮肤状态。”
小少年讨好的笑了下,柔声道:“您放心,我和哥哥正是花楼里□□来,要送给贵人的宠物,多的是法子保养容貌。”
少女这才点了下头,道:“用什么法子我不管,唯有一条,不准破身,只有姿容美丽的处子才有资格被献上,若失去贞洁,你们的性命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一听这句话,五个俊美男子神色各异的摸了下手腕,对少女应了一声:“是。”
眼见几个美人进入房中,隐约传来水花声响,少女这才回去复命,对为首的女子问道:“江师姐,婠绾师姐去哪里了?”
“方才入城之时,有一俊秀书生路过车队,我见他眉未散、唇含朱,想必是个还没被女人破身的处子,兼之面容清雅动人,引人施加凌虐,正适合献给贵人。”
江师姐道:“只看容貌,更胜那小公子一筹,婠绾已追去了,如此美人绝不能错过,若他能得贵人青睐,也是福气。”
少女犹豫了一下,试探道:“我们已经到了崇州,此时再生事端,会不会引动官府追查,万一落后于慈航静斋,师父可能会生气,还有那骰道童留下的印子……”
“呵,你懂什么?正是到了崇州,已临近太原,我们才不必继续小心翼翼。”
江师姐冷笑一声,道:“慈航静斋以代天择主之名,选定李阀的二公子为天下之主,又以选侍的名字,以言语说服美人献给贵人,所作所为与我们有何差异?”
她道:“我就不信,她们那法子弄回来的男人,多是温顺驯服之辈,玩起来也没什么乐子,若问寻欢作乐,谁又及得上魔门的经验,世上人总是有另一面的。”
少女小心的应了一声“是”,听说这位江师姐深谙男欢女爱之道,又得祝玉研亲身相传,很有些研究在,想来不会出错。
不多时,门窗一阵轻动,一个白衣赤足的绝色美人忽的出现在二人面前,自面庞到身姿寻不出半点瑕疪,轻灵而诡艳。
“江师姐,客栈一切并无异常是么?”
婠绾合上小窗,一双美眸闪烁着灵动的光彩,她并非独自一人回来,赤足旁还倒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影,看身形似乎是个高大的男子,一身白衣很是清雅脱俗。
“一路上可没敢打阴葵派主意的人。”
江师姐对婠绾的态度,一如少女对她的恭敬一般,她俯下了身将婠绾足边的男子翻了个身,瞧见他的面孔,甚是满意的点了下头,道:“果真是罕见的美男子。”
白衣男子躺在青石板上昏迷不醒,却也看得出姿容绝世,一双唇微张,肌肤白皙的堪比女子,别有一番楚楚可怜之态。
她同婠绾对视了一眼,随即并指在美男子颈上一点,说道:“小郎君,醒来!”
美男子“嘤咛”了一声(字面意义上的嘤咛),悠悠转醒,黑漆漆的眼中氤氲着朦胧的水光,俊美的面庞带着几分迷茫之色,怯生生的道:“我、我这是在哪里?”
说完,他似乎才发觉身旁的婠绾和江师姐,惊呼了一声,随即很是羞涩的别过了头,小嗓音很纯情的道:“两、两位姑娘,非礼勿视,还请穿好鞋袜,行吗?”
“不错,果真是个未经人事的处子。”
江师姐更为满意的点了下头,对婠绾道:“可查过他的来历?需不需要师姐去一趟户部,查一查他的身份和户籍等?”
婠绾轻笑了一声,雪白的玉足踩在冰冷的石板上,饶有兴味的看了一眼自己带回的男子,道:“不必了,我回来的这么晚就是去官府查了他的户籍,是崇州本地的书生,家徒四壁,除了一张脸长得好没什么可取之处,也省得为他去斩俗缘。”
斩俗缘,是魔门一种非常独特的挑选弟子的方法,即屠灭满门,然后再让他们忠于门派,斩去世俗的父母亲族之缘分。
她见过的男子多了,自然不会对这么个柔弱书生有想法,只不过平素接触的多是江湖豪杰,少有这种柔弱无辜的类型。
“柔弱无辜”的美男子正是寇仲,他环顾一周之后,怯生生道:“两位姑娘,你们是什么人?我方才不是在家中读书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要对我做什么?”
江师姐冷冷一笑,道:“小郎君,到了这里,你的前尘往事尽可以忘了,此去太原,你要服侍一名贵人,这是你这张脸带来的福气,可不要不识抬举,懂么?”
寇仲一脸“惊惶”,瑟瑟发抖的抱住柔弱的自己,三贞九烈的道:“什么?我可是读书人,一身傲骨,绝不会以色侍——”
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插在他小腿边。
寇仲使劲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憋出了几滴莹莹的泪光,仿佛收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妥协的说道:“我、我去就是了……”
“小郎君,别耍花招,我们阴葵派的手段可多着呢,你不会想尝试一二的。”
江师姐眯着眼,审视的上下打量了寇仲一下,挥手叫来两个侍女,婠绾只负责护送,这类□□的事情她一般不会参与。
她沉吟了一下,道:“长岁,此人今后就交给你负责了,稍后你带他去沐浴更衣,我让陈婆婆带着东西在房中等候。”
名为“长岁”的少女应了一声,强行扶起还“瘫软”在地上的寇仲,在一瞬因为柔弱美男的体重而引起的僵硬之后,一米六的少女咬着牙,很坚强的应了一声“是”。
一米九的寇仲柔弱的叫道:“嘤咛!”
与此同时,他在心中思忖,阴葵派不会这么快就信任新搜罗回的美人,肯定会有其他手段制约他,所谓的“斩俗缘”就是其中一种,不知这陈婆婆又是做什么的。
很快,寇仲在房中沐了个浴,他对鲁妙子的面具信心十足,遮掩肤色的脂粉也是特制的,不会轻易洗去,因而换了一身阴葵派准备的白衣之后,仍是模样俊秀。
那名为“长岁”的少女已经在房中等候了好一会儿,见寇仲出来,忙对身旁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道:“陈婆婆,他好了!”
陈婆婆一双眼并不混浊,上上下下打量了寇仲一番之后,这才满意的道:“不错,果真姿容秀丽,这几人之中除了那对双生子,唯独这小郎君最俊秀,就是骨头架子粗了点,个子太高,身子也太宽。”
长岁看了一眼,发觉这书生的身子确实壮硕了一些,遂道:“无妨,江师姐已经吩咐过了,先饿他两天,磨磨气性,也能把腰身瘦下来,胸肌留着也好把玩。”
寇仲:“…………”
他真的不胖,只是比起身姿飘逸的侯希白和徐子陵,更多了几分沉稳和英挺。
况且,这少女的言语之间透露的信息令他心惊,不知是什么老妖婆,竟然喜爱把玩男子胸肌,等等,贵人也不一定就是女子,还福气,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陈婆婆不知寇仲心中腹诽,自顾从随身的木盒之中取出了两样东西,寇仲看了一眼,发觉是一只细头毛笔并一盒朱砂。
寇仲心中奇怪,面上也带了几分疑惑之色,演戏演的十分到位:“这、这是?”
陈婆婆高傲的扫了他一眼,不容拒绝的吩咐道:“过来吧,袖子撸起来,把手臂露出来,男左女右,左手,快一点。”
“……这是什么?可是什么蛊虫吗。”
寇仲心中警惕,随时准备制服二人离去,他的嗅觉灵敏,自然嗅到了那朱砂盒中淡淡的血腥气,开始盘算脱身的办法。
谁知,陈婆婆横了他一眼,道:“什么蛊虫,你的身子可是贵人的,怎么能让蛊虫污了去?这是点‘守宫砂’用的朱砂。”
寇仲:“…………”
寇仲满脑子问号:“啊?????”
守什么砂?守宫什么?什么宫砂?
“守宫砂,既然听清了,就赶紧过来点上,婆婆我忙得很,稍后还要去教导几位公子那把守阳关、取悦贵人之道呢。”
陈婆婆手持毛笔,在寇仲震惊之际刷的完成了这一壮举,满意的道:“好了。”
寇仲:“…………”
他看着手臂上鲜红如血的守宫砂,额角冒出了一条青筋,握紧的手微微颤抖。
硬了,拳头硬了。
本以为点了守宫砂就是结束,谁知没过一会儿,长岁送来了一本小册子,对寇仲道:“小郎君,这是陈婆婆前几日有关于男德的讲解,你记得一定要背下来。”
不等寇仲回答,她又取出了几只精致的小瓷瓶,道:“还有这个,这是小公子送来的香体丸,可以令男子的身躯时刻保持香气,没有汗臭,专门取悦于女子。”
寇仲一言难尽的:“…………”
他口嫌体正直的收下了那瓶香体丸。
长岁走后,少帅大人按了下额角突突直跳的青筋,感觉世界观有那么一丝的崩塌,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其他有趣之处。
“……把守阳关,取悦女子的三十六种方法,肌肤保养之道,上位贵女最爱的七十二种姿势,如何取悦你冷淡的妻主?”
没有了阴葵派的人,寇仲也不必再伪装成柔弱的美男子,他飞速翻了一遍陈婆婆的男德,又重点多看了几眼姿势图,不屑的嗤笑道:“这都是什么东西,不学!”
然后把书卷了卷揣进了自己的袖口。
这一边,寇仲如愿以偿的混进了阴葵派的队伍,而朱雀回到太原之后也见到了慈航静斋的斋主,师妃暄的师父梵清惠。
“凤女不愧为天上神女,风姿令人心折,今日一见,已是叫清惠受益良多。”
梵清惠是个年纪不轻的女子,仪容仍是绝美,可窥见一二年轻时的风采,对朱雀道:“慈航静斋代天择主,选得李阀二公子为真龙天子,有幸与凤女同舟,清惠有些许薄礼奉上,以求结得一丝缘分。”
她的十分神色从容,面上带着大方而又坦然的笑意,让人很难拒绝她的请求。
而梵清惠所备下的薄礼,自然就是那举世罕见的奇珍异宝,以及慈航静斋自各地选出的美人,每一个都温柔娴静,不同于世俗男子的性情,更适合高傲的神女。
若是能结秦晋之好,莫说是一个区区的骰道童,就是天下慈航静斋也有资格过问一二,更别提那虚无缥缈的破碎虚空。
朱雀的“不必如此”,被梵清惠仿若无意的一句“其中也有秦王所需”怼了回去。
她现在的人设是真龙天子的下属,可以为天下而肝脑涂地,若是慈航静斋送来的东西有李世民需要的,还真不好推拒。
二人又客套了几句,准确的说是梵清惠又客套了几句,朱雀面无表情的思索慈航静斋的礼物与寇仲得到的情报的关系。
突然,一个小厮来向李世民汇报,一路小跑过来,说道:“二公子,阴葵派的传人婠绾求见,说、说是要见朱雀姑娘,而且还备下了礼物,稍后就送到府中。”
李世民皱了下眉,转头去看朱雀。
慈航静斋也就罢了,阴葵派怎么会派人来此?他和阴葵派的关系可不太友好。
朱雀神色自若,道:“请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