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他睁开眼,短暂的晕眩后,看见了躺在他身侧的沈归离,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往他这边看来。
“主人……”他含糊不清喊了一声,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浑身都跟散架了一般。
“嗯,先别动,你的经脉已经接上了,洛君池说,很成功,过不了多久,你的右手就能动了。”
慕风似是才反应过来,低头,右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想动一动都困难。
“你一直睡着,我就没让人打扰你,渴不渴,饿不饿?”
慕风头还有些晕,闻言点了点头,“水……”他嗓子又哑又干,十分难受。
沈归离下床给他倒水,不过眨眼功夫,再转身,慕风已经坐起来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他只是疼得虚脱,除了右手不能动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水杯递到跟前,慕风才反应过来,惊觉主人竟然在伺候自己,一时惶恐,忙接过杯子,哑着嗓子道了谢。
沈归离倒并不是很在意。
厨房饭食一直备着,下人们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饭菜摆了一桌子。
洛君池大半夜也被叫醒,过来又检查了一番,让慕风弯了弯手指,果然灵活了许多,便又逼着他去端水,水碗沉重,对慕风来说确实有些难,试了好几次,终于颤颤微微地端了起来,虽然水洒了一半,但也是一个好的开始。
洛君池也松了口气,“没什么问题了,慢慢修养,平时多练习练习,不出两个月,就能恢复。”
纵然慕风向来神色淡漠,眼中也露出了几分欣喜。
沈归离自然也高兴,等用完饭,洛君池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才离去。
喧闹退去,烛火熄灭。
月光像绵长的绸缎,铺洒在地面上,宛如白玉透进了大理石板。
黑暗中,慕风听着耳畔的呼吸,清浅绵长,他不确定主人有没有睡着,微微侧过头,借着昏淡淡的月光,隐约可见主人英俊的侧颜。
人在黑暗中总会感性许多,大胆许多,慕风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便不由自主地向着沈归离的方向靠近了些,嘴唇轻轻开合。
“谢谢您……”
那声音悠远绵长,仅仅是听着,便让人觉得里面装载着许多回忆。
沈归离并没有睡着,在慕风靠近时,他便睁开了眼睛,但他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揽过慕风,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做了个好梦。
之后几天,便是静养。
慕风也正式拜洛君池为师,奉了茶,磕了头,喊一声师父。
洛君池颇有当师父的派头,借着要为慕风复健的由头,当天早上就把人领走了。
一整天,沈归离都没见不到人,直到金乌西坠,华灯初上,慕风才姗姗归来,疏醉阁外,新点了一排灯,将羊肠小路照的亮如白昼,孤勇寂寞的影卫第一次有了归属。
慕风推门进屋。
“回来了?”灯光下,沈归离手里拿着一本书,听见声音,抬起头,浅浅一笑。
慕风被那笑容晃了眼,愣了片刻,才点点头,“让您久等了。”
“也不算太久,”沈归离放下手里的书,起身来到慕风身边,环住他的腰,唇瓣在他额头轻轻一点,留恋片刻,又落在薄薄的唇瓣,“一日未见,有些想你了。”
他声音低哑,混着些意味不明地tiao逗。
慕风沉静的心忽的起了涟漪。
这几日,慕风右手不便,沈归离心疼他,每天夜里只是抱着他睡觉,并没再做更进一步的事,可他好歹也是个大男人,血气方刚,天天抱着心爱的人,怎么能不心猿意马。
今日又是一整天不见,思念更让欲望滋长。
“我已经让人备了热水,去沐浴吧,我等你。”
慕风喉结滚了滚,觉得自己的脸也热了起来。他看了眼刚刚放在桌上的医书,犹豫了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
月明星稀,满室旖旎。闹到半夜,慕风几乎虚脱,沈归离才放过他,抱着人,一同沉沉睡去。
等晨光照进屋子,沈归离悠悠睁开眼,慕风已经不在了。
他略有些不悦,扬声唤人进来。
“慕风今晨几时走的?”
“回主子,卯时三刻。”
卯时三刻?天不亮就走了,昨晚都累成那样了,早上竟然还有精神,沈归离略有些郁闷。
影卫等了半晌,也不见主子再有其他吩咐,正欲请退,却听沈归离道,“你下去准备准备,过几天,本座要去中原一趟。”
影卫一愣,不由抬头看了一眼,主子已经有两年未曾出岛了,怎的忽然就要去中原。
但这些明显不是他该操心的,影卫领命退下。
最近因为慕风的事,沈归离着实清闲了一阵,今日是议事厅月初例行晨会,长乐岛主必须得到场。
他本就起的迟,用完早饭,到议事厅的时候,众人都等了半个多时辰了。
沈归离刚任岛主那几年,为报私仇,曾与慕风二人连挑中原九大派,在武林上积威甚重,如今天下太平,也没几个不长眼的敢来招惹长乐岛,所谓月初晨会,大多是对上个月岛外商行收支汇报,偶尔也有些重要决策需要沈归离首肯。
都是些琐事,等各司汇报完毕,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沈归离坐在主位上,昏昏欲睡了。
最后一个汇报的人是昭聿,沈归离本半靠在椅子上,看见昭聿,却挥手令众人退下。
等议事厅只剩下主仆二人,昭聿方才开口。
“属下已派人查实,一个月半前,南方有一小镇名曰双姚,容公子确实曾经出现在那,还曾在一家客栈入住,只停留了两天,便离开了,随后不久,就有一批人向客栈掌柜打探一白发青年的下落,听其描述,确实是容公子。”
“可有查到是什么人?”
昭聿略一迟疑,“似乎与当年前灭苏府满门的是同一批。”
主位上一直懒洋洋的沈归离终于睁开了眼睛,一瞬间有寒光乍现。
“竟然还没死绝。”
声音冰冷,暗含杀气,扑面而来的威压让昭聿不寒而栗,不由自主再次伏低了身子。
十余年前,长乐岛叛乱,沈归离只身流落中原,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是容与救了他,给他一处容身之所。他和容与二人相依为命三年,后来却因为意外两人走失,沈归离被老岛主寻回,从此便没了容与的下落。
直到三年后,他再次找到容与,便是苏府满门被灭,容与一心求死。记忆中那个永远笑眯眯的少年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满目疮痍,举剑自尽。
他自然不允许,打落了容与的剑,为苏府满门殓尸,逼迫容与报恩,同他回长乐岛,一待就是三年。
他与容与曾相依为命整整三载,其间羁绊,不足为外人道哉。
如今容与有难,他自然不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