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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 / 1)

“为什么不让我回去?”柳子丹站在李越书案前,激动地质问。两个侍卫站在书房门口,有些迟疑。书房本不准外人踏入,但柳子丹是摄政王殿下亲自下令接进王府的,以前又是殿下的人,他们也不敢真的硬来,弄伤了人怎么办?

李越点点头示意侍卫退出去,这才看一眼柳子丹:“你现在能回去么?你父亲身体本来不错,一下子死了,你不觉得蹊跷?”

“就是因为蹊跷,我才得回去!我要查清是怎么回事,谁害死了父皇!”

李越嗤了一声:“还查什么?不是你大哥就是你二哥,这还用查?现在他们两个肯定正斗得你死我活,你回去做什么?当炮灰?等着吧,过不了两天就有消息了,登位的那个,多半就是凶手。”

柳子丹无话反驳:“但,但我总得回去见我父皇一面。”

李越摇了摇头:“现在回去恐怕也见不到了,说不定人都死了好几天才发丧。”

柳子丹心里一颤。王宫里的把戏他见得多了,他知道李越说的话都是对的,但,那毕竟是他的父亲。至少,在童年的时候,给过他温暖的父爱。

李越叹了口气,起身想找块手帕之类的东西。但这个世界并没有随处可见的面巾纸,他转了一圈只好放弃:“我知道那是你父亲,但现在这种情况你是绝对不能回去的。我猜这件事多半是柳子轻动的手。柳子贤手里没有什么实力,只是有个长子和贤士的名号,除非你父亲亲口传位给他,他没有什么胜算。所以你父亲死了对他没有什么好处。柳子轻这小子,能忍这么多年,是个狠角色。你如果回去,就算你无心争王位,他也不会放过你。”

柳子丹无声地流泪。李越看着他,终于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他:“别哭了。”安慰人的话他不会说,只能提供一个拥抱。

“我,我是不是很没用……”柳子丹的声音微微喑哑,听起来有些像泣血的啼鸣。

李越叹了口气,轻轻拍拍他后背:“你离得太远……”

“不。即使我还在玉京,也阻止不了什么。”

李越把他推开一点,扶着他的肩,注视他的眼睛:“既然知道阻止不了,就不要再想了。你的确阻止不了。你是被送来做质子,柳子轻却有外戚做靠山,你们俩不一样。这不是你的错,所以没必要自责。至于你父亲,他这样被架空的活着,跟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大区别,说不定现在反而解脱了。”

柳子丹怔怔看着他。李越的话里没什么温柔的安慰,说的只是事实。但事实才是最有力量的,这些不是安慰的安慰,反而奇迹般让他的心平静了下来。

李越用袖子随便在柳子丹脸上抹了抹:“好了。这几天你先住在这里,等玉京那边有了消息再决定去留。”

去留?柳子丹心里微微动了一下:“我——住在这里?”

“怎么了?你不愿意住在这儿?那我另外给你安排地方?”

“不是。不用。”柳子丹连忙辩解,“我不是不愿意。”

李越看他一眼:“那是怎么了?怕人说闲话?”

柳子丹连忙摇头,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我怕给你再添麻烦!”这不是假话,但也不是真话。

李越笑笑:“你能给我添什么麻烦?”

柳子丹无言可对,半晌才轻声道:“我听说京城里发生了不少事,我想,即使没有我,你也很累了。”

李越哈哈笑起来:“说得对,没有你我也很累了,那就不差你一个了。安心呆着吧,等玉京的消息来了再说。”

柳子丹心里一松,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喃喃道:“这一阵皇上选秀女,你一定很忙吧?”

李越耸耸肩:“还行。选秀女用不着我干什么。”

“听说武威将军的侄女也要入宫?”

“你也知道?”

柳子丹微微一笑:“武威将军的大名西定也是无人不知,他的侄女入宫,当然是件大事。”

李越轻轻哼了一声:“不只是入宫,还想做皇后呢。”

柳子丹犹豫一下:“他的侄女若做了皇后,对你恐怕……不过依照南祁的规矩,年纪不满十六岁是不能封皇后的。”

李越苦笑一下:“我知道。但是太后有意拖延过这一年,等到明年她就满十六岁了。”

柳子丹似乎是自言自语:“皇后背后不能没有势力,但外戚专权,却是最可怕的。”

李越笑笑:“对太后来说可能正好。不过我看那孩子,实在也不像个能当皇后的。”

柳子丹想了想:“皇上年纪还小,不能独当一面,皇后若也不懂事,后宫只怕就要乱了。若论高贵端方,无如高丞相的孙女,但若论温和宽正,却是方侍郎之女最合适。”

李越有趣地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关心。”

柳子丹淡淡一笑:“我只是阶下之囚,还能关心什么?不过在文苑修史一年,总也与众人有些接触。高家小姐才名艳名无人不知,我自然也听到过。方侍郎却是曾有数面之交。其人方正端谨,一言不妄发,一毫不妄取,曾在奏折中数次触怒风定尘,都因知他一心为公,也未曾降罪。现在的中书令周凤城,就是他的学生。观其父可知其女,家教若此,必出贤妇。”

李越有些诧异:“周凤城是方侍郎的学生?”

柳子丹也微有些诧异:“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柳子丹眼中露出担忧之色:“你究竟知道些什么?此事朝中百官无人不知。只是周方二人虽有师生之谊,却是从无私交,真可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并且周凤城是西定人,为避嫌疑也少有人提起。但你身为摄政王却不应不知。若是有人偶然提起你说不知,岂不是露了马脚?”

李越苦笑一下:“我不知道的事岂只这一件?又不能向人打听。若不是你前几天写给我的那些,我不知道的还要多呢。”

柳子丹想了想,道:“这些也就罢了,你批阅奏折又是怎么模仿风定尘笔迹的?”

李越摇头:“我哪有地方去模仿?幸好有枚印章可以混混。若是重要奏折,我都在朝上当面回复,也用不着写字。”

柳子丹眉蹙得更紧:“这恐怕不行。风定尘虽然不是出口成章,却也算得上文武双全,总不能一直不提笔。万一……”

李越也知道,可是他从前没有写过毛笔字,现在也没处去找风定尘的真迹模仿。奏折在处理完毕后都有专人保管,无缘无故也不好去要。

柳子丹想了想:“风定尘的笔迹我曾见过,你若愿意……我来教你可好?”

“这当然好。”李越想想这件事确实要早点着手做起来。他毕竟不是真正的风定尘,虽然有个脾气乖戾当挡箭牌,但日久天长难保没有人疑心,尤其是太后那一派,若真起了疑心定会想方设法试探他,要是临时抱佛脚肯定就来不及了,“从什么学起?”

柳子丹沉吟一下:“就从批阅奏折的套话开始。我见得最多的就是这些字。”

两人说来就来。李越让开书案,柳子丹研墨提笔,在纸上写下“允”,“驳”,“斟酌办理”几个字,抬头看看他:“这是最常用的几句,你先学起来。”

李越仔细看看,风定尘的字大开大阖,笔力瘦劲,倒是颇有特点。这样的字相对比较容易模仿,只是他以前没用过毛笔,未免要笨拙些。柳子丹不停地纠正他握笔的姿势:“风定尘是这样的……他每批完一份都习惯在最后点个墨点……”

李越以前也上过关于笔迹模仿的课程,只是那时候用的是硬笔,现在这毛笔软塌塌的他只觉得用不上劲,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算有个架式,只是笔力不够,不像在写字,倒像在画字。柳子丹拿起纸仔细端详了一会道:“已经有些像了。这事急不得,你每天练上一个时辰,用不了多久就能写得一般无二。”

李越甩甩发酸的手腕:“你什么时候开始模仿风定尘的字的?”究竟是不是写得像啊?万一他这个范本都不准,他不是白练了?

柳子丹微微一笑:“无论谁写的字,只要看过几遍,我都能写。”

哦?李越有几分惊讶地看着他。这可是个本事!柳子丹误会了他的意思,轻轻扬了扬眉:“你不信?我写给你看。”

片刻之后,李越最后的一点怀疑也没有了。柳子丹一会儿工夫就写出了五种不同的笔迹。有高硕才那端谨得有些过度的字,也有周凤城那骨瘦神清的字,还有陆韬那豪放得有点四分五裂的字,甚至小皇帝那还带稚气的字体,也是模仿得活灵活现。李越忍不住开了个玩笑:“要是让你来假传圣旨倒是半点破绽也没有。”

柳子丹脸色微微一变,立刻放下了笔:“我可没有这种想法。”

李越笑着拍拍他的手:“开个玩笑的。不过,这可是个好本事,说不定哪天用得上。”

柳子丹不自在地用手指在纸上描画:“是么?什么时候用得上,你吩咐一声就是。”另一只手却没有从李越手下抽出来。

李越倒没有注意到,心思完全在考虑别的事情,半晌微微叹了口气:“说不定,真有那么一天用得着。”

柳子丹一紧张,反手抓住李越的手:“你,你要夺位?”

李越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了,你紧张什么?觉得我大逆不道?”

柳子丹这才发觉自己失态,连忙放开李越的手:“不。只是这种事牵连太大,你,你要谨慎行事。”

李越哈哈笑出来:“怎么,还真以为我要夺位啊?”

柳子丹差点扑上去捂住他的嘴:“你,你怎么如此高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这种事怎么能……”

李越笑着把他的手拉开:“紧张什么。告诉你,我没这个意思。光这个摄政王的位子就坐得我苦不堪言了,我要那个皇位干什么?”

柳子丹忧心忡忡:“你或者无意,但别人都认为你有意,将来有一日必然取而代之。”

李越收起笑容,点了点头:“我知道。要不是为这个,我也用不着费这个劲!”

柳子丹望着他,轻声道:“你真的,无意做南祁之主?”

李越笑笑:“我对这个没兴趣。你呢,你想过做西定王没有?”

柳子丹神情有些恍惚,半晌才慢慢点了点头:“曾经想过。那是母妃在世时。母以子贵,我若能做皇储,她就能做皇后,那时候就不会再受人欺负了。后来母妃过世,这念头也就没了。可是大哥他们,却始终认为我仍觊觎王位……”他低头忧虑地看着李越,“你虽然不想夺位,可是南祁太后和皇上却不会放过你。”

李越叹口气:“这正是我头痛的地方。我对这个劳什子摄政王半点兴趣也没有,如果能,我真想一走了之。可是我能走,别人不能走。我都能想得到,要是我撒手一走,朝野上下得乱成什么样,得死多少人!别说我不能把所以人都带走,就是我能,恐怕有些人还不愿意走呢。”

柳子丹垂下眼睛:“庙堂之上,身不由己。”

李越微微一笑:“应该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柳子丹眨眨眼睛,没听明白:“什么?”

李越笑笑:“没什么。”看来,人在哪里都会身不由己。

柳子丹看看他,并不想深究:“那,你打算怎么办?”

李越往椅背上靠靠:“现在还不知道,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柳子丹看着这张曾经无比熟悉和痛恨的脸现在眉头紧锁,忽然有种冲动想伸手去抚平那眉峰,不过他马上清醒过来,忽然想起一件事:“铁骥呢?赈灾还没结束他就匆匆忙忙往回赶了,怎么这次来都没看见他?”

不说还好,一提铁骥,李越的脸立刻阴沉下来,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柳子丹怔了半晌才道:“难道真是他劫走了铁骊?”

李越烦躁地用手捋了捋头发:“我正在查。看守屯田的那帮笨蛋,竟然什么也没听到!”话刚出口,一道灵光突然闪现。

柳子丹看着李越突然站了起来,吓了一跳:“你——”

李越的眼睛冷冷地发亮:“终于找到不对劲的地方了!”

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屯田边的看守没有听到一点动静。屯田面积虽然不小,看守也不多,但照现场来看,那天的搏斗应该十分激烈,除非看守屯田的是聋子,否则无论如何也该听到点动静的。既然他们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就说明当时并没有非常激烈的搏斗。这是有可能的,如果是偷袭,完全可以在不惊动看守的情况下解决王府侍卫,李越自己就有这个本事;或者用什么迷烟之类也可以达到这种效果。这应该是合理的,劫人哪有大张旗鼓去的?问题是,为什么劫人之后要留下那种场面?如果没有搏斗,死的应该全是王府侍卫,而不应该连铁骊的人也死了个精光。除非来的人并不是想救人,或者说只是想救走铁骊,而不包括其他人。怪不得每具尸体上都在死后还要补上几刀,想来是为了制造搏斗而死的假相,而遮掩真正致死的伤口。李越可以想像得到那几处致命的伤口,要么是一刀割断喉管,要么是一刀插进心脏。但是他们为什么连铁骊的人也扔下?难道是为了轻装上阵逃跑?铁骊也太狠了吧?连自己的心腹也能扔下,不怕别人寒心?或者,铁骊自己当时也做不了主?或者,他根本不是被自己人救走的?

“事情恐怕没有开始想的那么简单。”李越猛地站起来,“来人!”马上得去陆州再打探田七和简仪的消息!

人马上就进来了,还没等李越喊完,一个侍卫就一头扎了进来。不过他不是听到李越的命令才进来,而是一路狂奔过来报信的:“殿下,田侍卫回来了!简侍卫,简侍卫和其他兄弟都——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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