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京师也有好些天了,因为一开始各种各样的麻烦事烦身,她都没能给郭善嫦去一封信函说说自己平安无虞。
直到收到她的来信,弗陵才想起这个被自己差点给遗忘掉的人。
自己可真是喜新厌旧。
这段期间左秉臣担当了那个事儿妈的角色,像极了郭善嫦平时在自己耳边聒噪这样不对,那样不好的样子,都快让她以为郭善嫦还在身边。
如今看到信函才想起自己忘记遗忘了的人,紧赶慢赶才把回信给她寄出去。
信函中无不讲了一些她一切平安的消息。
原本打算差人快马加鞭将信给送出去,忽然想起郭善嫦过去时常在嘴边念叨的那个喜欢的点心。
藕丝荷粉。
可左府侍女们却说那玩意放久了不好吃,何况还是要送到长安去,纷纷劝她放弃那个想法。
弗陵才不乐意。
郭善嫦在还没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之前,一直就随着母亲和自己嫂子在京都长住,后来父亲兄长都在战场上战死,母亲也郁郁寡欢而终。
父母也走后,她被寡嫂卖到了左府当侍女,因为自己聪明识字,才逐渐被重用,后来有到了自己身边。
这些年也是多亏了她的陪伴自己才免于孤立无援的地步,可到底除了每一个月给她月银外其他的也都没给过。
今日这藕丝荷粉说什么都要给她带过去,免得他日自己回长安,少不得要受她一阵唠叨。
左秉臣并没有限制她出门,只是在经历了第一次险些出事后,这次出门多带了一些护卫在身边。
比起自己过去在长安的阵仗还要大,毕竟左都察使给自己的护卫一身甲胄加身,腰间跨着刀剑,令人不寒而栗。
听说做粉的只是一家深巷里的小铺子,马车不便前行,弗陵打算下马走过去,可自己后头却跟着乌泱泱的一大群。
怕吓着寻常人家百姓,弗陵指着身后那一群护卫,不愿让他们继续跟随。
“我不过是去买个粉,何必要做到如此?”
“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那你们就在巷子口守着,不要跟着我进去,免得吓着别人。”
“不可,大人吩咐过我们必须护好姑娘......”
“够了,你我各退一步,就你一个进来,其他人守在巷子口。”
那侍卫长这才勉强同意,可到那户人家门口,他也没被允许进去,只能留在门口护卫,以防万一。
好不容易等到她出来后,身后却跟着一个长相秀气的男子,亦步亦趋地跟着那姑娘身后,不时地答上几句她的问题,惹得她嫣然一笑。
侍卫长虽然狐疑甚多她怎么一声不响地就把这秀气男子给带回府中去了,但也不能多说什么。
让手下人去调查这秀气男子的下落,另外,则是在大人回府后如实禀报今日之事。
左秉臣心生疑窦,也不明白她这是想做什么,在做什么。
原本等着晚膳一块用饭再去问她,却被告知她被徐府小姐邀请出门去了。
年龄相仿的姑娘家之间多聚聚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只不过听永王陛下说过那次徐长音送她从宫里出来时似有嫌隙。
而她这次出去,因着徐长音亲自下了令,不准他们跟着打扰好心情,她身边现在是也只有一个侍卫长暗中跟随保护。
应徐长音相邀,弗陵到她家名下酒楼吃饭,若是推托了未来皇后的邀请倒显得自己无礼,便只好让人给先生留下口信。
可到了酒楼后,弗陵一开始并不知道徐三那人也会在,一时间看着徐长音的脸色便有了一些深意了。
而徐三脸上的讶然同样不比自己少多少,显然他自己也是被妹妹无端给叫过来,忽然见到生意场合上的敌人,即便是端着酒杯互敬对方,也都是皮笑肉不笑的。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徐长音的意思很明显,要让自己和他家哥哥冰释前嫌。
徐三怎么可能乐意?
心心念念的女人还在她手里,现在也不知道安危,身体康健与否。
而他因为争不过她这一件事被世人追着冷嘲热讽许久,这口恶气如何吞得下?
“不喝了。”
徐三一把将酒桌给掀翻。
徐长音冷不丁一愣被撒了一身酒水,华丽的裙裳上到处都是脏污,气得身子发抖。
“三哥,你这是做什么?”
徐三却是气她的多管闲事。
“我知道你的好意,但你却好心帮坏事。”
徐长音无端被误解,更是为自己的好心感到愤怒和难受。
“三哥,我是真心希望你们能和解的,不希望再看到你为那个烟花女子再颓废下去。”
“这件事用不着你管,先给我回家去,这都要大婚的人了,却一天到晚往外跑,一点规矩都没有。”
“三哥,我以后不会再管你了。”
徐长音气得甩袖要离开,不忘记要把弗陵也一块带上就走,可徐三不肯放人,硬是将自己妹妹给轰出包厢。
可那徐长音不明事态,以为她哥哥要伤害自己,吓得在外头不知所措。
“笑什么笑?看戏好看吗?”
徐三瞪眼看过去的时候,却见那罪魁祸首就跟无所事是一样喝酒吃饭,不亦乐乎。
弗陵闻言点点头:“自然是好看的。”
她本来也觉得徐长音在这里确实是有些碍眼,想说的话不好当面说,还要守着一些礼仪和规矩,反之,和徐三单独相处,才能摒弃掉那些所谓的克己复礼。
徐三几步过来,大手压在桌沿边,把她手中竹箸给一道扔了。
这下是连吃饭都不准备让她好好吃了。
“她人现在还好吗?”
弗陵正襟危坐。
都说青楼女子无情,实则并不是绝对。
恩客也不见得有多情根深种,譬如眼下这位人人都得。
她其实并不怎么待见徐三,不仅仅只因为两人在生意场所上的争利。
“挺好的,听说尊夫人给您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还托我这次上京一定要给你送上一句话。”
徐三迫切道:“什么话?”
弗陵:“无非就是祝你子孙满堂的好听话。”
“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言罢,弗陵掩唇浅浅一笑。
徐三脸色冰冷:“不可能。”
弗陵耸肩,语气漫不经心,手拢过白玉似的酒盏,自斟自饮。
“的确,是骗你。”
徐三被她那讥讽的笑意刺激到,怒火中烧。
“给我讲明白。”
弗陵却是忽然翻起了旧账。
“当初你故意撺掇米农抬高价格,不可肯照过去的价格把大米卖给我,为了完成手头上那笔订单,我不得不按照你们背地里商议的那个高价跟你们交易。”
弗陵幽幽望着他看,一笑一笑的。
“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眼有点小,这心底还始终记得你的小本本。”
徐三咬牙:“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放过她?”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
弗陵从来没见过像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分明是那个做错了事的人却反而觉得自己比茅坑还干净。
“她早就把你给忘了,到底怎样你才肯放过她?”
徐三苦笑,“她把我忘了?”
弗陵但觉好笑,看着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扬起一丝冷讽。
“到底是谁先做了那个负心汉,现在却装出一副为情所伤的样子,给谁看?家中贤妻,貌美小妾,也没见你闲下来过。以后也别再去找她了,这些年来不少人登门求娶,而且也不比你差。”
徐三噤声许久,愁容满布满脸上,苦笑出声,许久许久,才神志涣散似地抬眸盯住她问。
“你不是想要加入杭州船行,我帮你引荐。唯一的一条,不许为她安排嫁人。”
······
徐长音说什么都要送弗陵回去,弗陵推辞过,只能任由她折腾。
心底明知道她这是要趁机问问到底在包厢里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出来时一个烂醉如泥,一个却抱头痛哭。
就算是说再多也从来不会瞎说话,一路上不管她怎么撬自己的嘴,都装做。
好不容易给挨到下了马车,回了左府,总算是能避开耳边的那阵聒噪。
哪知前脚刚刚踏进自己的院子,后脚就瞧见左秉臣竟蹲在招财的笼子旁,拿着生肉去逗弄它。
能像自己一样将招财视如己出的已经很少了。
“先生。”
她笑眯眯地走了过去,身子东倒西歪的,却犹然未觉。
“徐小姐请你吃饭了?”
左秉臣见她满身酒气,揉着额头晃晃悠悠到眼跟前。
后者却顾左右而言他:“先生给它吃饭了?”
“见它饿得直叫,你又下令不准侍女在你不在的时候进出这个院落,我便只能自己进来。”
左秉臣目光觑向她身上:“这是还喝酒了?”
“做生意,没办法。”
“你一个女孩子家的,就算是要为了生意交际应酬,也没必要喝那么多。”
弗陵嗤声:“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