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从安还是觉着不对劲。
“墨儿哥哥素擅推演天机,惯懂趋利避害之法。”从安把玩着手中这漆黑如墨的玉佩,挑眉看向此人“想来你本事也不会差,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
苏子珏却笑了“纵使是他,不也有避不了的害吗?”
难道苏子墨就不知道,他和萧允礼是注定没有好结果的吗?可他还是义无反顾。
从安果然接受了这个说法,她将玉佩抛还给他,又吩咐人寻件带着宽大兜帽的斗篷来。
此人容颜惊世,还是莫要叫常人窥见的好。
憋了一肚子火的萧允辰一直等到日薄西山的时候,才看到自家那一身男装的媳妇回来,当即便阴着脸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蟒山有匪。”从安揉着肩膀,赶在萧允辰发火之前快速的道:“好在我去了,否则,这一下不知要折损多少兄弟。”
她开口便是这句,果然将萧允辰的责问给堵了回去。
“还有个人。”从安揽住萧允辰的胳膊,大步流星的回了帐中,在妩天的帮助下,利落的换上了皇后的礼服。
“只怕要你看看。”从安继续道:“当初接触过他的人,我已经吩咐人隔离关押,消息也已经封锁。”
萧允辰一愣,面色古怪的看着从安“你抓到允礼了?”
从安意味深长地瞄了他一眼“比他麻烦点。”
片刻后,当萧允辰看到这张诡艳的容颜时,呼吸立时一滞,他自问是不好男风的,但看到他时,还是有了一瞬间的心动。
如果从安没有在一边拧他腰间软肉,他觉着自己的心动应当还能再持久些。
“在下苏子珏,便见皇上,皇后娘娘。”苏子珏恭敬地行了三叩九拜之力,态度虔诚,礼仪丝毫不错。
从安冷眼瞧他,更是觉着,这样的涵养和气势,没有打小的熏陶和培养是绝对出不来的。
“便是你,自称是北辰的国师?”萧允辰的气势比从安足的多,他并未令苏子珏起身,只镇定的看着这个跪地之人,仪态方正,不怒自威。
从安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而后静静地站立在萧允辰身侧。
萧允辰用眼神示意她坐在自己身旁,但从安却安静地摇头轻轻地指了指自己的衣袖。
她的袖中藏着听枫和枯叶。
苏子珏身份秘密,他们此番来,连一个宫人也没带,若是这苏子珏当真有问题,便也只有从安亲自出手解决。
若是坐下,行动难免有些不便。
“回皇上。”苏子珏开口时,声音若玉珏碰撞,勾人心魂“在下不过是受到了指引,这才出世,并非自称。”
萧允辰扫了眼身边的从安:你问。
从安委屈的看了他一眼:凭什么?
萧允辰便瞪她:你见哪个皇上还需要亲自开口审讯的?
这倒也是!两人用眼神交流了一番,从安才道:“何人指引?”
“北辰自有神明庇佑。”苏子珏语气平缓“在下受神明指引,落于陌州,等到主君到来。”
他说着,抬眼看了这边一眼。
这一眼,速度极快,且颇有些意味深长。
从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着这一眼是看向自己的。
“何以为证?”
“辰星花为证。”苏子珏语气平静。
辰星花与国师,正合北辰开国传说。
“笑话。”从安冷哼道:“北辰国师退位之事天下皆知,这辰星花开放后,自称国师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有如何自证?”
苏子珏却丝毫不慌“皇后娘娘不是已经查验过了吗?”
萧允辰已经知晓,故而在片刻沉默后,缓缓开口“国师退位之由,天下皆知,你如今自称国师,又要如何解释?”
“皇后娘娘,本该是无子的命格。”
苏子珏的话音才落,萧允辰便气的站起身来怒斥“大胆。”
从安看着这个站起来为自己出头的男人,心中微暖。
“如今皇后娘娘身上命格已破。”苏子珏镇定自若地接着往下说:“此生便该是多子多福的命格。”
萧允辰的气,这才顺一些,他又重新坐了回去,静默的等着眼前人说下去。
从安知道他所言非虚,若非是墨儿哥哥,小樱只怕也不会出现在这世上。
好话谁都爱听的。
萧允辰听到后者说从安后半生将会平安顺遂,多子多福,心里也不甚宽慰,看向眼前人的目光,也柔和不少。
更何况,经过因为皇后走失而险些被群臣逼着写罪己诏之事,萧允辰也明白,北辰的的确确应该有国师的存在。
从安感受到萧允辰身上气势的变化,一边在心里小声骂了句丢人,一边往旁边让了让。
谁知萧允辰却连打两个喷嚏。
一想二骂三惦记,应验的这么快的吗?
从安呆了呆,收起了心中的小心思,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看着萧允辰和善的起身上前扶起苏子珏,口中还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比起苏子墨的冷漠,苏子珏人如其名,在他的淡漠与疏离间,又夹杂着如玉的温润。
从安不想多看,生怕自己一时冲动绿了身边这位皇帝。
萧允辰似乎也有此种想法,在回京前,并没有公布眼前人身份的打算。
当天便命人寻了块银制的鬼面而来,交到了苏子珏手中,命他将容颜隐去。
蟒山土匪被抓的次日,便在城门外问斩。
那些女子,被兵士看管着,前去观看。
从安和执意要陪她的萧允辰一起,换了布衣荆钗站在百姓之中,远远地瞧着。
当那些土匪人头落地的时候,那些女子中有人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惨烈的狂笑。
从安看着那个曾经明媚的像是小太阳一样的少女,疯狂的推开守护的兵士,扑上台去对着倒下的尸体又撕又咬,心中难受的厉害。
萧允辰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忽而开口“你知道楚家其他女眷的下场吗?”
从安一愣,抬头看向萧允辰。
她知道那些女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是她没有过问过。
楚泓朗跟在萧允礼身边,坐着春秋大梦的时候就应该想过,有朝一日他和他的妻女会是什么下场。
“充作官妓,永世为奴。”
从安打了个寒颤,只觉着胃中一阵恶心。
她明白萧允礼是在安慰她,若不是她放了楚云荧一条生路,楚云荧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加凄惨。
最终,她深深地看了眼这个发疯的女孩,挽着萧允辰的胳膊走到了旁处,再也没有看这边一眼。
两人在外头游逛了不过半日,从安便停下脚步,奇怪的看着一边摊位旁小手上被绑着麻绳的孩子。
这家摊位卖的是些香囊荷包以及帕子璎珞,这些东西,都是女儿家的基本功,故而摊位上也少有人问津。
无论是买东西的妇人还是那孩子,都面黄肌瘦,看上去十分的可怜。
萧允辰才做了父亲,是以看着孩子便觉着心疼,见着这么个不过三四岁的孩子被绑在这里,更是急的变了脸,快步走了过去。
那卖东西的妇人见着他气势汹汹地走来,反倒被吓得不轻。
还不等萧允辰开口,她便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手上只有三四个铜板。
“求您。”妇人眼中含泪“今日真的只有这些了。”
萧允辰反倒被她这可怜样惊得一愣。
从安一把将他拉住,努力笑着道:“大姐,您别怕,我们就是来买些东西,不是收保护费的。”
妇人这才看见她,见着她是个女子,身上的打扮和这位面容阴森的男子配套,这才松了口气。
她收起眼中的泪水,连连道歉,尽可能的对着这两人展露笑颜。
从安见她绣活做的细致,便买了两个香囊,顺手还问道:“大姐,您这孩子好好地,干嘛拿绳子拴着呀?”
萧允辰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见到她问道正点上,才不虞的将目光投射过来。
一般人哪里能挨得住他这般犀利的目光,那妇人被吓得哆哆嗦嗦的,不住地朝着从安投去求救的目光。
从安抿嘴一笑,镇定地道:“大姐别怕,他呀,才做了爹,看不得旁人这般对待孩子,您倒是说说,这孩子好好地,绑着他作甚?”
这大姐先是脸上一红,后是嘴唇发白,她赶紧拉着从安的收到:“夫人还是快些回去看看您的孩子吧!”
从安一愣,不解的看着她,柔声安慰道:“大姐您些别急,家中幼子自有人照料,您先同我们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才是。”
萧允辰又瞪了一眼,这一眼威势十足,惊得那妇人压根不敢抬头。
她犹疑了下才道:“夫人有所不知,近来这苍云城中妖道横行,许多孩童莫名地便没了人影。”
这妇人抹了下眼泪,爱怜的抚摸着抱着自己腿的孩子“若非如此,哪个舍得这般拴着自己的孩子呢!”
从安与萧允辰对视一眼,后者轻咳一声道:“那孩子的父亲呢?”
“孩子他爹之前被抓去充了壮丁”妇人叹了口气“便再也没了消息。”
萧允辰心中沉重,再度看了从安一眼。
从安便问“大姐,您与我说说,这妖道,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这孩子究竟是怎么没的,我们也好有个防备。”
妇人犹豫了下,似乎还有些迟疑。
“这样,我家里人多,您的这些东西,我全包了。”从安利落的从萧允辰的荷包里掏银子。
那妇人立刻喜笑颜开,直呼今日是遇见了贵人。
听着她的讲述,从安的脸色却一点点阴沉下去。
此事发生在半月前,莫名的有小孩失踪。
刚开始,大人们只以为是孩子贪玩,发动乡邻四下里帮着寻找,可却连孩子的影子都没找到。
往往是大人们一个回身,孩子就没了身影,离去的实在是诡异。
这半月来,几乎每日都要丢失一两个孩子,有时是白日里,有时是黑夜。
苍云城之前被弄得乱七八糟,如今刚开始建设,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丢了,又有哪个会在意呢?
是以这些人报官几次,也是无用,只得将孩子看紧些。
这妇人独自带着孩子,实在放心不下,也只得出此下策。
从安听了半晌,也没听见关于妖道的只言片语,再度询问之下,才得知有人曾经在孩子丢失的时候看见了一位道士,可当他们追上去的时候,那位道士却凭空消失没了踪迹。
从安一把按住想要发火的萧允辰,帮着妇人将这摊上的东西包好,而后又招手唤了跟在身后的做家丁打扮的宫人过来,令他们先将东西送回去。
萧允辰是看不上这些东西的,他们才走开没多久,他便压低了声音问:“你想施舍银钱便施舍银钱就是,干嘛非得要这些东西?”
“庸俗。”从安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她自己带着孩子不知熬了多久才能做出这些活计,难不成还没我的同情心值钱?”
萧允辰语噎,说实话,他觉着没有。
“军营中不是还有之前救下来的女子么?”从安淡漠的道:“你看不上那些,东西给她们就是了。”
萧允辰觉着自己在媳妇面前就是个铁憨憨。
他怒气冲冲地往府衙的方面走,从安镇定的在他身后追。
忽而萧允辰一个转身,从安一时没收住步子,直接撞他他的怀里,险些跌倒在地。
好在萧允辰一把搂住她,才没叫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对”萧允辰忽而道。
从安不解地抬头看他,只听见他问“若是之前,你知道衙门里的人不办事,只怕早就怒气冲冲地提刀砍人,怎么今天却这么平静?”
听了这话,从安不满的翻了个大白眼。
“大哥,”从安扫了他一眼,淡定地道:“夫妻俩总有一个得保持清醒吧?”
那意思:你都这样了,我当然得有点脑子!
“苍云城之前被搞得一团乱,如今也未能完全恢复,更何况还有匪患未平,各司各部人手不足是常事。”从安冷静的分析“方才那位大姐所言,不能尽信也不得不信,咱们先去看看,再发火定罪也不迟。”
萧允辰的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他嗯了一声,神情多少有些不太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