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说出这句话,再度看向萧允礼,像是警告一般对着萧允礼道:“今日若非云澜小姐探查到茶中有毒,我只怕已经中招。”
她说这话时,匆匆赶来的楚泓朗正好听见,白了脸的同时,看向楚云澜的目光里也带了些欣慰与赞赏。
好孩子,当真是他的好孩子!
楚云澜怔怔的看着从安,方才分明不是她。
夫人这般说谎,是想帮她撇清关系,不想她受罚?
跟在楚泓朗身后,之前围观了全程的两个下人对视了一眼,方才的真相分明不是如此。
可他们同样不想云澜小姐被罚,云澜小姐素来心善,对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极好的。
于是这两位便打定了主意,无论是谁来问,都要咬死了是云澜小姐发现的异样。
楚云澜感激的看着从安,恨不得立刻跪地拜谢她的恩情。
爹爹早就特意交代了,这位夫人身份尊贵,她肚子里的孩子更加重要,是千万出不得半点差错的。
若是她送来的下人出了问题,少不得要挨鞭子关禁闭。
她的前途只怕也要断了。
萧允礼听到的汇报并不是这样,他扫了从安一眼,沉吟了下,才恢复成原本温儒的模样对云澜长施一礼“那便要多谢云澜小姐了。”
云澜被他的笑容迷倒,羞的脸上通红一片,她又刚哭过,眼中还带着水珠,这样子看起来颇为可怜。
楚泓朗却尚未缓和过来,脸上依旧是苍白一片。
“公子放心,此事,楚家一定会给您个交代。”楚泓朗低声道。
“我等客居于楚家,哪里好意思这般麻烦楚大人。”萧允礼立时变了幅面孔,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样,若是楚大人不嫌弃,此事便交由我等自行解决即可。”
从安懒懒的坐在那里,完全没有受惊畏惧的样子,只笑盈盈的看着这些人。
楚泓朗见了,心里更加不敢小觑,尤其是见到她的手中还拿着一只小巧的弩箭,而那刺客腿上,明显是被弩箭射中。
可见她下手时究竟有多稳。
久闻皇后娘娘文武双全,果然不虚。
从安只想要一个结果,并未在意他们的这些心思,于是她慢悠悠地将枯叶收起,淡定的看向萧允礼。
萧允礼会意,三言两语便将这屋中人尽数赶了出去。
从安幽幽的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道:“早知道就选那三个了,起码安全点,你说呢?”
萧允礼见她这般说,同样一耸肩,悠哉悠哉的道了句“我还特意挑了几个功夫一般的,怎么,看不上?”
竟是完全不隐瞒自己的小心思。
从安歪了歪头,笑着道了句:“你送来的,那个女扮男装的,有反骨,要是他出手,我可未必躲得过去。”
萧允礼一愣,她与那些人不过是打了个照面而已,如何就能看出来?
从安却只是神秘一笑,什么都没说。
萧允礼出门时,楚云澜竟然还未走,只藏在不远处,迟疑着往这边看来。
他远远地看见那个藏在假山后,瑟缩着往这边看的女孩儿,于是换上了一副和煦的笑容,遥遥地朝着她点头示意了下。
他的笑容分明是友善的,却叫楚云澜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礼公子好生奇怪,分明自己的夫人才刚刚遇刺,他为何这么快便能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楚云澜这般想着,心中又替那位刚帮了自己的夫人生出几分不忿来。
萧允礼不知她情绪的变化,缓步走了。
苏子墨还在房中等着,见着他直接问了句“如何?”
“她没事。”萧允礼坐在他身边,气的脸色发青“会是他的人吗?”
苏子墨只思量了下,摆弄着手中符咒,没有说话。
独坐在屋中的从安同样打了个这个心思。她想,这般突如其来的刺杀,会是萧允辰的人吗?
经历前前后后的造势,她的势头早已远超从前,若是她在陌州死了,只怕这里会引起民愤。
群情激怒之下,在想要利用她的身份做些什么可就难了。
萧允辰也可以顺水推舟,一石二鸟。
一来灭了陌州,二来除了她这个大患。
这个念头才刚刚升起,她便突然打了个激灵。
我怎么能这样想他?从安锤了锤自己的脑袋,难不成是因为睡眠不足,所以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她分明才起床,却又在小桃红的搀扶下上了床。
小桃红体贴的给她揉着水肿的小腿,从安则靠在那里继续做着绣活。
萧允礼走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过来,他来时脸上满是阴沉,看着悠闲地从安欲言又止。
直到从安不耐烦地觑了他一眼,他才缓缓道:“刺客招了。”
从安继续做活,只嗯了一声。
萧允礼却迟疑着,一直没有开口。
“你一个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从安有些不耐烦,心里忽的跳了一下“有话直说。”
“是他的人。”萧允礼干咳一声“你,节哀。”
从安的身子先是一绷,而后不虞地瞄了他一眼“我来这里才两三日,就算刚到此处便被发现,消息如今也摆不到他的案头。”
萧允礼的神色里充满了怜悯,他再度轻咳一声,小心的道:“他,在暗里下了格杀令。”
从安一把撂下了手中的绣活,目光灼灼地看向萧允礼。
萧允礼看起来似乎有些窘迫,似乎是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你别急。”萧允礼斟酌着,他坐到了从安的床边,认真的看着她“我已经派人去打探,很快便会有消息传来。”
从安却死死地盯着他,许久,她的眸光才彻底黯淡下去,看起来像是失望极了。
“不必,”从安垂着头,又浓又密的羽睫低垂,将眼中的情感掩藏。
“把人收回来,免得露出马脚。”她说着,又顿了下,轻声道:“给我两个人吧,要轻功好的。”
萧允礼怕她想不开,硬塞了四个人过来,其中就有两个轻功极好的,走起路来比猫儿都要轻巧,半点声音都不会发出。
从安远远地瞧见,心里实在是羡慕。
楚云荧听闻她出事,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当即将家中下人整肃了一遍。
楚泓朗懒得理这些内宅之事,倒也由着她。
倒是那位真正掌家的楚夫人,见到她这模样有些不悦“好好地,折腾这一番,像什么话!”
“哎呀,娘!”楚云荧在她娘的屋子里急的直转圈“这可是礼哥哥亡兄唯一的血脉,他们也敢招惹!”
“又不是咱们家的人动的手。”楚夫人不屑的道了句“她那小院,咱们家的人什么时候怠慢过?”
这话说起来倒是有些由头。
那位进府那日,府中新来了一批极品燕窝,她才听见信儿,还来不及高兴,便听见下人回话,说是这些燕窝全都送到那位那边去了。
“什么亡兄之妻。”楚夫人又想起这一茬,她倒也不是心疼那点燕窝,只是最近她脸上又生了几道皱纹,正想着趁机补补呢!
结果自家老爷竟然一丁点儿都没给她留。
偏偏那位还不领情,连碰都不碰。
“我看,十有八九是你爹在外面养的狐媚子!”楚夫人咬牙切齿地道。
楚云荧简直绝倒,这怎么可能呢?
“哎呀,娘。”楚云荧耐着脾气坐在楚夫人身边,对着自己的娘亲劝道:“家里的姨娘难道还少么?若她真是爹爹的人,直接带进家来不就行了吗?更何况她还有了身孕。”
楚夫人看了自己的天真的女孩儿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傻丫头怎么还这般没成见?
进了这楚府,哪里还有怎么容易怀孕生子,若非是自己把控着,这府中小的不知得有多少,哪里会只有云澜那一个庶出的丫头?
“你呀!”楚夫人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她端正了下神情,又想了想,自己的这个女孩儿也到了出阁的年岁了,若非横空蹦出了这两个谪仙似得公子哥儿,只怕早就已经定下,哪里会拖到现在?
既然如此,该教的东西便也得教上一教,省的往后吃苦头。
这般想着,她也有了定计。
“行了,你要是真喜欢她,便常去看看。”楚夫人耐着性子扫了自家女儿一眼“怀孕女子,越是到这个时候,便越是心中焦躁,你常去寻她说说话,不比你在这里折腾下人强?”
这话说的也没毛病。
楚云荧愣了一下,立刻站起身来,口中还嘟囔着“也是,那个小贱人就天天往她那边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见着女儿这就想跑,楚夫人没好气的道了句“回来。”
“你个傻丫头。”楚夫人拉着楚云荧的手,一点一点的教她“在熬上一会儿便是饭点,娘亲吩咐厨房准备一桌补身的酒菜,届时你过去,与她同席,指不定还能遇见那位礼公子,岂不是正好?”
这主意却是不错,楚云荧小脸一红,点头应下。
“这小方酥做的真好。”从安刚吃了一口,唇齿间皆是奶香“在我吃过的里面,能排第二了。”
若是楚云澜知道从安的身份,便会晓得这是多么难得的一句称赞,但她不知,所以羞红了脸的同时还有些好奇。
“那第一是谁?”她问。
“第一啊。”从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第一是个很温柔的姑娘做的。”
此时那个很温柔的姑娘正在院中走动,她看着将草地啃得有些光秃秃的兔子,实在没忍住问道:“她如今,也喜欢兔子了是么?”
竟然养了这么多。
走在她身后半步的妩天微笑着“不,娘娘说要养来吃的。”
但是她不在,这些兔子便也只好这样养着。
陆茗便点点头,如今外面的流言愈演愈烈,也不知道她究竟如何了。
“世子夫人放心。”妩天笃定的道:“娘娘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陆茗却有些不安,她最近总有些心慌,但她很快便摇头,将这些思虑从脑海中赶了出去。
正是因为一个人孤身在京中,所以她决不能乱。
她要替他们,看着这里。
萧允辰枯坐在御书房中,半张脸都藏在阴暗里。
他听着来人的禀告,气的举起手边的茶盏欲砸,可又忽而发现这个是她之前偏爱的,青瓷海棠的茶盏。
于是他放下了茶盏,没有丢出去。
跪在他面前的无常卫如获大赦,顿时松了口气。
军营中,苟鸿风看着手中的那枝弩箭,摩挲了半晌,才道:“确定是她?”
苟从忠的身上还带着轻伤,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日,他们寻到小院,尚未来的及靠近,里面便是一阵火药的轰鸣声,紧随而来的便是滔天的大火。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将大火浇灭,这才叫他们有机会进入找寻。
可小院已经被炸了个粉碎,他们搜寻数日,也只在残骸中发现这么一点儿有用的痕迹。
“枯叶是我定制的,”苟从忠低声道:“所用弩箭同样是我亲手设计的,错不了。”
小院中并未发现死伤的痕迹,至于其他的,便皆在那爆炸和大火中,灰飞烟灭了。
苟鸿风的眼睛却湿润了,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在这里发现她的踪迹,他敢肯定她是平安的。
他立时行动起来,一边派自家儿子秘密整军,一边给宫中报信。
顺带还按耐住性子,控制自己想要往陌州成送大量探子的心思,省的打草惊蛇。
“夫人,您说,那位皇后娘娘当真有那么神奇吗?”楚云澜讲完了自己近日听来的流言,小心翼翼的发问:“如今外面的人可都在传,陌州辰星花开,本就是天选之地,若是凤灵公主能出现在陌州,那陌州便是天定的新北辰国都。”
从安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怎么,你希望改朝换代?”
楚云澜吓了一跳,慌里慌张地四下张望着,而后才紧张地盯着从安“夫人,这话怎么是乱说的呦。”
从安却笑盈盈的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当然不希望。”楚云澜小声道:“自古改朝换代都是亡国之事,我还是希望北辰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