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没完!
从安亦是发了狠的,直接问萧允辰要了一队人马,将这坤宁宫团团围住,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一干人等,不许进也不许出,就连每日新鲜进来的瓜果蔬菜一应用具,中间也换了批人手检查,查过了才许放在门口。
就连军中戒严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不过她本人却没受什么影响,直接朝着姜院卿讨了剂安神的汤药,狠狠地睡了两天,而后又撺掇着小厨房今个儿做炸鸡明天整汉堡的,美美地吃了两天多年未吃到的‘垃圾食品’。
虽然每每吃东西前,都要姜院卿在一边细细验过,多少有些麻烦,但这番折腾下来,她倒是又恢复了几分在安南候府时那神采奕奕的模样。
对比下来,零丁苑里倒显得冷清的多,只是守在附近的暗卫又多了一倍。
寒烟虽没有摔在实处,但毕竟受了惊,虽喝了安神的苦药,可这几日下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苍白的吓人。
原本,她还喜欢在院子里散散步,可现下却是连门都不敢出了,只敢靠在窗沿上,透过那半开的窗户看向小院里凋零的景象。
蝉鸣声已经渐少,几近于无,寒烟听了半晌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忽的落泪,她身边的小宫女才断了红豆糕过来,见她这般模样赶紧将糕点放下上前劝慰。
“如今连蝉鸣都无了。”寒烟低语,将手掌贴在自己的肚皮上,肚皮下传来的动静微弱,弱到她几乎感觉不到。
“姑娘前些日子还说蝉鸣吵您安歇,如今可不正好?”小宫女笑的讨喜,言语间满是清脆与爽利,她伸手去扶寒烟的胳膊“姑娘已经在这窗边站了半晌了,快坐下歇歇罢,小厨房新做了红豆糕,现在可还热乎着呢!姑娘尝尝。”
“秋天来了,叶子也落了。”寒烟在小宫女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到桌边坐下,拿起银筷夹了一小块红豆糕,却没往嘴里送,只是看着发呆“她曾经也喜欢吃我做的红豆糕。”
小宫女沉默了下,寒烟姑娘最近越来越爱说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了。
“你说,她为什么想要我孩子的命呢?”寒烟低声喃喃道。
“谁?”小宫女一愣。
“小姐啊。”寒烟摸着自己的肚皮,忽的落下泪来,刚开始只是低落两滴泪珠,忽的又像是伤狠了心一般,趴在桌子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是定不会和她挣得啊!她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
小宫女怕她出事,一边赶紧安抚着,一边大声叫着屋外人去喊太医过来。
国有来使本是大事,但东旭此番来的匆忙且意外,况且东旭才战败没多久,还是就连国君都被俘虏了的那种大败,这使团来时,就算是受了冷遇也没什么好说的。
故而到了几日后,这接风的宴席才摆在这皇宫之中。
从安看着镜中歇了几日脸上也有了颜色的自己,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而后将沾了朱砂的细毛软笔递给一边的萧允辰“诺?”
萧允辰莞尔一笑,替她在眉间描了只拇指盖大小的,翱翔的凤。
“皇上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了。”从安满意的看着镜中被这一抹朱红照亮的自己,眼中满是欢喜。
因着怀孕的缘故,从安总不放心这些脂啊粉啊的,就连今日也不过是涂了个正红的口脂,以及略略修剪了下眉毛而已。
“是不是太过随意了些?”萧允辰看着她这几乎是素颜的模样,没忍住开口提醒。
从安愣了愣,又看了看镜中满头珠翠的自己,而后歪了歪脑袋。
步摇上的流苏碰撞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东旭是战败国。”从安懒懒的道,尽在不言中。
对于手下败将,还是不服气且依旧虎视眈眈的手下败将,那么客气干嘛。
萧允辰被她这理所当然的样子逗乐了,笑着伸手扶她起身“也是,不过是咱们夫妻俩的手下败将而已。”
若非皇后滑胎的流言四起,萧允辰甚至不想让从安公开露面。
宴席上,两边的官员已经到齐,苟鸿风阴着脸坐在那里,表情比上次请皇上废后时还要阴冷。
他好好地闺女,怎么一送到皇宫就要出事?
这才几日,便又是刺杀又是下药的?
一边交好的官员不住地小声提醒,可苟鸿风却只是阴着张脸而已。
今日无论是吃食酒水,所过之手只会更多。
虽然不合规矩,但姜院卿却稳稳地跟在从安身后,就像是从安身边的宫女一般。
有了这尊能妙手回春的大神在,从安心中的不安又定了不少。
之前无论是皇后被打还是和离之事都闹得沸沸扬扬,可今日众人只见帝后携手而来,皇上先是小心地扶着皇后坐下而后才落座,皇后抬头看向皇上的时候,脸上也带着幸福的笑意,可不就是,相敬如宾的美满夫妻模样么?
况且,众人观皇后神色,她素颜而来,却不逊色于人,脸上虽不说是红光满脸,但也不是月余前那副凄惨憔悴模样。
再加上前两天才发生了那样惊天地的刺杀之事,皇后能这般快的缓过神来也是不易。
见着女儿无碍,苟鸿风微微松了口气,脸上的神色也算是舒缓了几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久不临朝,从安竟看到了不少生面孔,当下心中微异,目光轻扫至身边人时,却见后者也在看着自己。
从安当下浅浅一笑,以茶代酒敬了萧允辰一杯,只在他耳边呢喃道:“这个肘子炖的不错,臣妾能要厨子过来么?”
“就你贪嘴。”萧允辰没好气的道了句。
丝竹之音靡靡,引人入醉,室中忽而飘来清冽的花木香,若春日里百花绽放,又如雪日里,万木藏冬。
从安错愕的抬头,看向那伴随着香气从室外飞来、身着亮红色舞衣面带雪白色轻纱的女子。
这是花木香,是幼时墨儿哥哥特意调制送给她做生辰礼的花木香。
虽然之前因为雪柳之事,坤宁宫中再不燃此香,但从安绝不会忘记这个曾经在无数个深夜陪伴自己入眠的幽淡清香。
“下方是谁?”从安微微偏头。
“回娘娘,是东旭的公主。”李承德低语。
从安手中的筷子吧嗒一下落在桌子上,咕噜着顺着桌布滚在地上。
她本坐在首位之上,这般失态动静虽然不大,但也足够引人注目。
“怎么了?”萧允辰赶紧看向他,压低了声音关切的发问。
“无事。”从安勉强的朝着他笑了笑“孩子方才踢了我一下。”
萧允辰这才松了口气,亲昵的摸了摸她的肚皮,低笑着骂了句“调皮,看父皇回头怎么收拾你!”
“少来。”从安同样笑着凑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臣妾倒是怕皇上过于溺爱了呢!”
两人言笑间,新的筷子已经拿来,同样是用了银质筷头的象牙箸。
姜院卿接过,查验后才交到从安手中。
他们这般模样落在东旭使团眼中,倒是气的他们一个个虚声叹气,面色不善。
他们的公主献舞,这帝后不表示出欣赏也就罢了,竟然还熟视无睹的在首位言笑。
同时心里又佩服,这位在国内传的神乎其神的凤灵公主果然不同凡响。
提刀能上马安天下,举杯能展颜魅君王。
靡靡丝竹音突兀的停歇,众人一愣,还不等他们回神,便忽的听见一声炸响,擂鼓隆隆,鼓声急促。
东旭公主舞步突变,脚上挂着的金铃铛发出叮铃叮铃的脆响。
铃铛声清脆,夹杂在这如雷鸣般的鼓声中竟是一点儿也不突兀。
她身上的轻纱随着她的舞步旋开,宛若一只火红的曼珠沙华在急流中挣扎旋转,可又在坚强的盛开着。
突的,鼓声又是一停。
水流静止,曼珠沙华停留在大殿一角那足有一人高的青瓷花瓶旁。
笛音哀婉,红衣公主伸手,折下一只桂花枝子,踩着笛音,缓步行至大殿中央。
“给她剑!”从安却忽的开口,清脆且突兀的声音将这份幽凉之景打破。
红衣公主顿时眼冒精光,直接弃了桂枝,伸手接过从斜处抛来的利刃。
鼓声再起,寒芒出窍。
这哪里是在急流中翻腾的花儿啊!这分明是在空中盘旋的雄鹰。
从安眼中异彩涟涟,越看便越觉着欢喜。
这个女子,与她有缘。
他身边的萧允辰,本在第一次鼓声响起时便被此女子那飒爽的身姿吸引,却被从安方才那突兀的一声将注意力给吸了回来。
偏头,之间身边人兴奋地两眼冒光,看着那东旭公主的目光竟比他还要炽热。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番舞姿落在文官眼中,不过是看着东旭公主舞姿豪旷动人心魄。
可落在武官眼中,却又是另一幅场景。
“此女子,武功之高,只怕不在我等之下。”苟鸿风身边,有人凑上来低语“当然,和侯爷还是有些差距。”
见着苟鸿风满脸忧色,那人宽慰道:“放心吧,皇后娘娘武艺犹在你我之上,总不至于对付不了。”
而另一边,文官里倒是有不少人同样将担忧的目光看向从安。
这个时候,东旭带一位公主过来,还让公主献舞,目的时何等的明显?
况且,这样一个女子,若只是娴静温婉静若处子也就罢了,偏偏这舞起剑来颇有几分皇后娘娘提剑的风采。
倒是另外有些人,看到皇上那看着神采飞扬的皇后,明显有些吃味的模样,心里暗暗地替皇上捏了把冷汗。
所以,这东旭送公主过来,究竟是来攻略皇上的呢还是来攻略皇后的呢?
东旭,公主,刺客,还有那花木香。
从安嘴角微弯,似乎有一条线在她心中串起。
只是,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们啊,为什么不听安排呢?
幸幸福福,平平安安的找个地方终老一生,不好吗?
最后一声鼓声落下,东旭公主的面纱‘许是’因为方才的激烈舞动而缓缓飘落,露出白纱遮掩下的惊世容颜来。
“小女子清婉,拜见北帝、凤灵公主。”东旭公主清婉缓缓行礼,对着两人盈盈一拜。
在看到她容颜的那一刹那,萧允辰便忽的一下站起身来,就连眼眶也微微泛红。
从安死死地盯着那张脸,眼中似有阴云密布,和她有同样反映的,还有一些身处高位的朝中老臣。
“皇上,”东旭使臣缓缓上前。
他说了什么,从安听得并不真切,只晓得大概意思的,东帝派清婉公主前来和亲,至于要嫁给谁,便随萧允辰指派。
此话已经将东旭的这位清婉公主摆在了极低的位置上,但凡是个有点理智的君王都不会驳回这件事。
毕竟,若是喜欢,便留在身边。若是不喜,随意指给哪家担着虚职的适龄子弟便是,也没什么好为难的。
“东帝诚心,北辰已知。”从安缓缓开口,伸手搭在萧允辰的手背上,朝着后者露出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保持着大国皇后端庄优雅地气度看着那东旭公主“只是北辰与东旭之间岂止隔了汪洋?公主金枝玉叶,只怕嫁入我北辰多有不便,还是请回吧。”
从安曾见过萧允辰的母后,旁人都以为她当时年岁尚幼记不真切,可她那年幼的身子里装着的可是二十多岁的灵魂,那次抓周之事又叫她印象深刻,她如何记不清楚?
这位东旭的公主,也不知是东帝从哪里寻摸来的,竟和萧允辰病故的母后长得足有八九分相似,就连气质,也近乎相同。
这样一位公主,萧允辰是绝对不可能碰的,就算是看着她当着自己的面嫁人,只怕心里也别扭地厉害。
唯一的法子,便是叫她打哪儿来回哪儿去,眼不见为净。
“凤灵公主。”那位清婉公主直接跪倒在地朝着从安叩拜“清婉自幼仰慕凤灵公主,虽不能同凤灵公主一般,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但也愿为我东旭略献绵薄之力。”
这帽子扣的可真够大的。
从安嘴角微抽,偷眼看向身边之人,果然见着方才才收敛心神重新坐下的萧允辰眼中闪过的一丝不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