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院卿深吸了口气,才幽幽地开口“娘娘可曾听过东海长生木?”
从安有些茫然地点头又摇头,她倒是在话本子里看见过“听说是一奇物,可肉白骨,生死人,解千毒。”
她到底还是没把话全部说出,在那话本子里,这东海长生木可是长在东海深处的仙岛上,以赤珊瑚为养料,以鲛人泪来浇灌,千百年才得以长大。
不过话本子里说的那么夸张,想来也不过是胡诌而已,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可姜院卿却面露迟疑之色。
见着姜院卿这般模样,从安倒是当真来了兴致,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前倾,饶有兴味地发问“这么说来,不会是真的吧?”
“当然不是。”姜院卿赶忙道,不过她稍微顿了顿,还是犹豫着说:“不过医书中确实有记载,说这东海长生木是世间灵药。”
从安歪着脑袋看向姜院卿,而后将手中的手串递了过去“诺。”
“娘娘?”姜院卿满脸的震惊,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你是医者,这东西在我手里充其量不过是个装饰品而已。”从安说的淡定,心里却暗暗把花样子记了下来,约莫着回头找个工匠做个相似的手串来戴戴看。
可听了她这句话,姜院卿反倒慢慢冷静下来,深吸了口气,只道:“此物长时间佩戴不仅有利胎儿,还能起到绵延益寿镇定安神的作用。”
“娘娘如今神思不宁,此物正好适用。”姜院卿冷静地说,同时心里竟微微抽动了下。
她就算是华佗在世就如何,还不是要在这宫里,只守在这几人的身边。
这么想来,仅有一瞬间她羡慕那个医术不如自己的醉竹。
从安也想到了这一层,倒也没有逼迫,只将那手串带到腕子上试了试,而后道:“诺,大了些。回头我把多的珠子取下来两颗,你先研究着药性。”
姜院卿原本有些黯淡的眸子再度亮了起来,感激且郑重的对着从安行了一礼。
红顶花轿呢,从安摩挲着手腕上的木珠樱花手串,眼中露出淡淡的思念。
这礼单上写着的普普通通的紫檀木手链,怎么就变成了东海才有的长生木手串呢?
“你来作甚?”醉竹瞄了眼身后之人,语气并不算多好。
“手串应当已经送到她手上了。”东帝淡淡的开口,目光只落在那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上,此时风平浪静,就连海浪打在沙滩上时似乎也是轻柔的。
“唔。”醉竹微微点头,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最新消息,安南候在晨曦殿上拿出空白圣旨,逼迫皇上废后,皇后已经回归安南侯府小住。”东帝顿了顿,又问“我们的时机到了?”
“还没有。”醉竹终于抬眸,语气平静若面前的海面“此局不过尔尔,以她的本事,想要破局并不算难。”
当初从宫中抬到安南候府的那绑着红绸的礼箱足足绵延了数里,而此番婚嫁,皇后娘娘的花轿后却是空空如也,便半物都无。
“这安南侯府好生小气。”茶楼上有人看着下方路过的红轿小声嘟囔“虽然只是做戏,但也不至于半点嫁妆都不回带吧?”
“瞎了你的狗眼!”他身边的人轻喝,见着他似乎还不服气,那人立刻指着单手举着绑着红绸的托盘的苟从忠道“你看那是什么!”
那人定睛看去,只见那托盘之上只一片明黄之色。
“先帝许下的一诺,难道不抵那十里红妆?”
从安还挺着个大肚子,本就不宜劳神,这一应礼节,当是能免则免,能简则简。
祭天之后,在那祭坛之上,从安忽而发问“皇上这便算是,重新迎娶臣妾一回。”
“自然。”萧允辰拉起她的手,说的认真。
“先帝曾经立下遗嘱,许皇后垂帘听政。”从安认真的看向萧允辰“如今你既然算是重新立后,那此遗嘱,是否还有效。”
萧允辰拉着从安的手立刻攥紧,从安头一回发现身边这男人的手劲竟如此之大,捏的她骨头都是疼的。
可她却生生受住,半句呻吟都未吐出,嘴角还挂着浅淡的笑意。
许久,萧允辰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将手微微放松了些,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那一群飞来飞去的玄凤鹦鹉又被带到了坤宁宫,没眼光他们几个或是趴在窗台上或是站在院内的石兽石灯上,一个个跃跃欲试地盯着那天空中飞翔的雪白。
惊得这坤宁宫的宫人都不知道该管哪边。
还是李承德最为老练,直接叫人取了金丝鸟笼来将那些鸟儿两两关在一起,挂在檐下,寓意着成双成对。
只可惜有一只落了单,趁着宫人一个不留神,直接飞到了屋檐上,无论珍禽司的宫人怎么哄都不愿意下来,只自顾自地梳理着羽毛。
“就叫她在那里吧。”不知何时被姜黄扶着走来的从安自己便掀了盖头,仰头盯着那只自在的鸟儿。
她比原定的时间要来的早了许多,惊得这些宫人一个个扑通扑通跌倒在地,尤其是珍禽司的那些人,一个个更是吓得抖若筛糠。
从安有些纳闷的看了他们一眼,倒也没理会,这一日可折腾的她够呛。
一直等从安进了寝殿,才意识到外头那些人的瑟缩从何而来。
一身桃粉色宫女服的李允儿盈盈地站在她的寝殿之外,看向她时眸子里满是挑衅的意味。
她身边的宫人见着她没有下跪,赶紧伸手去拽她的衣摆,李允儿便盯着缓缓走来的从安,一直等到从安临近,她才不急不慢的福身“参见皇后娘娘。”
从安扬着下巴,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连看也不看她。
“皇后娘娘!”李允儿忽然提高了音量,有些不甘的转身看向她,这一下动作幅度过大,她耳边的银制琉璃坠直晃“您就不问问,我为何会在这里吗?”
从安的脚步顿了顿,斜眼看向一边的李承德。
李承德立刻停下脚步,高声喝道:“竟敢对皇后娘娘不敬!来人!掌嘴!”
这、这也太嚣张了?
李允儿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从安,她怎么会这样?
直到有宫人上来,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她,她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朝着从安吆喝“不!我是皇上身边的宫人!你凭什么打我?”
从安这才停下脚步,面露讥讽之色,朗声对着她道:“本宫是皇上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的皇后,打一个小小的宫女,有何不可?”
她像是一只高傲的凤凰,缓缓地走向自己的梧桐树。
独留下身后那李允儿的被塞住嘴巴后发出的低哑的痛苦呜咽以及那清脆的把掌声。
姜黄偷眼看向从安,却见到后者眼中并没有丝毫的不舍。
笑话,老娘好心提醒你不要,非要作妖,作妖就算了还非得往死里作。
她都不用想,便知道究竟是谁给萧允辰提了醒,绝了她顺势叫苟家直接离开这是非地的后路。
天选之人就天选之人吧,先叫她出了气再说。
虽说宫里宫外早有皇后是母老虎的传言,但她倒也甚少这般直接且严厉的处罚宫人,一时间竟吓得这些宫人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半个字都不敢吭。
等到萧允辰临近这坤宁宫时,尚未走到门口便听见清脆的把掌声以及细弱的呜咽声,他当即皱了眉头。
大喜的日子惩罚宫人?
不等被打得浑浑噩噩的李允儿反应过来,李承德已经凑上前来。
“怎么回事?”
“新来的宫人不懂规矩,言辞锋利,险些冲撞了娘娘。”李承德把话说的极其漂亮。
萧允辰点点头,本不欲再管,但已经半昏迷的李允儿却像是活过来一般,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直接挣脱了那两名宫人朝着萧允辰的方向扑去“皇上,您救救臣妾吧,那个毒妇想要我死啊!”
正在屋中卸下钗环的从安听见外面这突然传来的响彻天地的叫喊声,嘴角微弯,月来她在家里将养的极好,连带着脑子都清醒不少。
可这李允儿却是糊涂了。
这般看来,皇宫确实不是人呆的地方。
很快,外面便没了声息,姜黄匆匆走来对着从安低语“皇上下令,明日杖毙。”
从安嗤笑一声,同样压低了声音道:“了结她。”
迟则生变,同类最怕的大抵便是遇见同类。
所以从安一再小心,她最清楚她们这些穿越众的通病——看不起古代人的那些尊卑有别的规矩。
若是放在平时,面对旁人,李允儿可能还会稍微机警些,但面对同样是穿越众的从安,李允儿的警觉心直接便下降了大半。
尤其是她还被从安整过,吃了苦头,怎么可能会对着从安说出那‘奴婢’二字?
萧允辰走进来后,之间从安似乎心情很好地坐在镜前摘下耳坠,见着她来,她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在萧允辰慌乱的目光中捧着肚子蹬蹬蹬跑到床边坐下,而后拿起盖头给自己蒙上。
她这个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动作逗乐了萧允辰,李承德的老脸上皱纹层叠,几乎笑成了朵花儿来。
这回,还是王公公把他拽走的呢!
一直等到了外头,王公公才低低的对着李承德问了句“师傅,您说皇上和皇后娘娘这到底是折腾什么呀?”
李承德没好气的朝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当好你的差就是,旁的,一概莫问!”
王公公打小儿被他训惯了,当下恹恹的捂着脑袋陪着笑“那徒弟这不是慌嘛!”
在短暂的沉默后,李承德缓缓开口“没什么好慌的,皇上和皇后,秉性纯良。”
李允儿像一只废狗一样被拖到了慎刑司的牢房里,这回可真的是没什么力气,只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
见着姜黄走来,慎刑司的宫人赶紧客气的迎了上来。
“皇上怎么突然舍得了?”从安似笑非笑地盯着刚给自己掀完盖头的萧允辰,刚涂了口脂的嘴巴上是明亮的朱红。
许是这段时间睡的比较好的缘故,她的眼睛似乎比往日还要亮一些,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是破碎的光华。
原本惨白消瘦的小脸也圆了一圈儿,小小的下巴上也多了半层肉,捏着软乎乎的。
萧允辰却知道“皇后指什么?”
看来那李允儿确实没有凭空造枪炮的本事。
从安心满意足地抿抿嘴,有些憋屈的道“感觉还是家里好,喜儿那些丫头一个个活泼地很。”
“这有何难?”萧允辰只笑“叫她们进宫就是。”
“可别。”从安懒懒的伸了个懒腰,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眼中的光华也暗了几分。
萧允辰捏了捏她的爪子,晓得她定是又想起了当初陪她入宫的三个姐妹,当下便住了嘴,只换了个欢快的话题“这么算来,今日当是朕和皇后的新婚夜喽?”
从安歪了歪脑袋,偷偷凑上前在他的耳边呵气“皇上以为呢?”
“有道是春宵一刻——”
“皇上!”王公公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赶紧转过身去跪下“皇上,孤独太师遇刺!”
“什么!”萧允辰和从安一惊,两人几乎同时站起身来,从安因着身子不便,起来时只觉着眼前一阵发黑,一边的萧允辰赶紧扶住她,先叫她坐下再说。
“转过身,详细说。”两人又是齐齐开口,萧允辰意味深长的看了从安一眼,从安赶紧垂下头去小声嗫嚅着“孤独太师在位多年,是个好官也是个好人。”
萧允辰反握住她的手,心里稍微定了定“人如何?”
“尚在救治。”王公公赶紧道。
此番所谓迎娶毕竟只是帝后和好的一个见证,所按着婚嫁走齐了流程,但到底没有设下宫宴(皇上小气)。
孤独太师和孤独枫回家之时忽然有人行刺,好在两人身边也有些好手,当下便与那刺客交上手。
虽不说能彻底对敌,但倒也能抵挡几分,好歹撑到官兵到来。
就在两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些刺客身上是,原本缩在角落里的一个小乞丐却忽的手持利刃朝着孤独枫捅去,孤独太师眼疾手快,直接替自家儿子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