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那云家好好地放一放血,于这四扇城门旁开设量衣铺子,为所有需要的百姓缝制冬衣。
她要那云柏谷为无依靠之人做二十年的苦劳力。
反正流放嘛,无论是极北苦寒之地还是西南烟瘴之所,在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只要云家打点妥当,只怕云柏谷到了那处也依旧能做个小少爷,受不得什么苦。
可留在这里嘛,天子脚下,皇上皇后又是个爱微服出宫的主,万一那云家玩这些阳奉阴违的把戏被捅了上去,两罪并罚之下可就没那么容易逃脱。
前提是某人不刻意袒护的话。
萧允辰沉默许久才道了声“好。”
旁的萧允辰没有开口说明,从安便也没有再问。土地流通之事涉及国本,不愁萧允辰不上心。
从安召来王小九,当着她的面将那身契放入烛火中烧去。
“既然你不记得从前,那便从头开始。从今日起,你名为寒烟。”
从安拿出上位者的气势,随口为这个女孩儿定下新的名字和身份。
“这脸上是怎么了?”萧允辰看着寒烟脸上的盖着的纱布有些纳闷。
从安扫了他一眼,心里没由来地一阵紧张“你先下去吧。”
她打断了正要开口回话的寒烟,心里却有些纳闷,只不过是浅浅一道划痕而已,怎的贴了这么大一块纱布?这姜院卿是不是太紧张了?
“这丫头,你就这么要了?”萧允辰一边吩咐人传膳一边对着从安随口问。
“嗯,手艺还算不错。”从安指着手边只剩下一块玫瑰酥的碟子“且叫她跟着陆茗先学着,等明年开春再跟着新入宫的宫女学规矩。”
从安顿了下,转而小心翼翼看向萧允辰“皇上以为,臣妾这般安排如何?”
她这般模样,看的萧允辰心中又是一阵别扭。
“即是皇后安排,自然没什么问题。”
从安偷偷松了口气,她还担心萧允辰开口将寒烟要走呢!
“这后宫之事,皇后做主便是。”萧允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像这种小事便不必报与朕听。”
从安只当他这话是放屁。
她做主的意思可不就是,做得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就是你擅专的罪过?
...
这几日送点心来的时间似乎比往日要早了些时候。
不过从安这段时间又是指导那些妃嫔做剑舞又是操心年宴之事,饿的也比平日里快些。手边有吃的,便自然而然地拿起来吃,倒是也没注意这些细节。
还是经由李承德提醒,才有些意外的发现最近来送点心的竟都是寒烟。
“陆茗呢?”从安今日稍微得了些空闲便对着刚进来的寒烟发问。
“陆姐姐?”寒烟似乎受惊了般嗫嚅道:“陆姐姐最近忙着做衣裳,所以叫小九、不,叫寒烟做点心送来。可是这点心不合小姐的胃口?”
“做衣裳?”从安有些困惑,陆茗的冬衣不够吗?怎么也不告诉她一声?还是说在赶制嫁衣?
“是。”寒烟低声嗫嚅着:“寒烟看着也不像是宫女的制式,倒像是”
“像是男款的?”从安挑眉看向寒烟。
寒烟慌乱的跪倒在地“定是寒烟看错了,陆姐姐怎么会做男款的衣裳呢?”
从安反而失笑,看来自己这个嫂嫂被自己逗了这么久以后终于开窍了啊!还是大哥有福。
见着从安这幅模样,寒烟反而有些不解,这宫里可就皇上一名男子,这皇后怎的也不生气?
只是也不知道如今做出来,能不能在年前送到西境。
从安随手拿起筷子夹起了块小方酥,只要了一口便皱着眉头吐了出来,端起一边的茶盏灌水。
怎么这么咸啊!是把糖错当成了盐吗?
另一边,陆茗却端了碟同样的小方酥走了进来,见着从安手边的碟子里有一块被咬了一口的小方酥赶紧跪地请罪。
“都是奴婢不好,没能来得及吩咐,竟叫寒烟将这做失败的小方酥端给了娘娘。”
从安哪里能让自家大嫂这样给自己下跪?赶紧上前扶着她起身,顺手还从她手中的碟子里捏了块小方酥压了压口中的咸味。
“无事,这么说,这段时间的点心都是你做的?”从安有些纳闷,刚刚寒烟不还说陆茗赶制衣裳没时间做点心吗?
寒烟心里一个咯噔,果然听到陆茗笑道:“娘娘这段时间身子不好,奴婢特意在点心里加了红糖或是姜水,怎么,娘娘没吃出来?”
“我就说怎么和之前的味道有些不一样。”从安打着哈哈,说实话,她是真的没吃出来。
“奴婢原怕娘娘吃不惯,不过寒烟手脚勤快,每每点心新出炉后便直接端给娘娘,奴婢都未能来得及问一问娘娘的喜好。”
一边的李承德低笑“难怪近日来寒烟姑娘送点心的时间比以往早了这么多,原来是这么个缘故。”
“冬日里天寒,寒烟只是怕小姐吃坏了肚子,所以。”寒烟委屈的看了眼陆茗而后低下头去,做出一副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
从安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这是怎么了?
陆茗浅浅一笑,没有多言,只是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而已。
从安会意,立刻对着寒烟道:“你先出去吧。”
“小姐。”寒烟看上去更加委屈了几分,但还是勉强点头“是。”
李承德识趣得跟着寒烟一起离开,顺带关好了房门,将这里的空间留给她们姑嫂两个。
“这丫头有问题?”从安歪头对着陆茗发问。
“娘娘怎么会这么想?”陆茗看上去倒是有些诧异“寒烟手脚勤快,学东西也利落。只是规矩礼仪上稍欠缺了些而已。”
“是么。”从安拿起筷子往自己嘴里送小方酥,陆茗则站在她的身边替她沏茶
“只是娘娘,您当真要将她留在这坤宁宫里?”陆茗口气温和,似乎只是在同从安拉家常而已“寒烟姑娘容貌出众,短时间还好,可这里毕竟不是什么等闲地方,长此以往,难免心生杂念。”
从安吃东西的动作顿了顿,陆茗倒是难得同她说这些交心的话。
说到底,陆茗进宫的时日比她长,身为御前的奉茶宫女,在某些方面也比她要通透的多。
许久,从安才叹了口气,只道:“单单是看到她的那张脸,便觉着她心思极为单纯。单单是看到她落泪,便觉着她所言一定是真。”
这般容貌,是上天赏饭吃。
站在院中的寒烟,抬头看着天空中的蔚蓝,忽而跪倒在这冰冷的地面上。
她这模样看的李承德心头一跳,这个时辰可是皇上来着坤宁宫用膳的时候,这寒烟如此行事是要如何?
“你这是作甚?”李承德急道:“还不快起来!”
“寒烟要给陆姐姐赔罪。”寒烟睁着那双如初生小鹿一般的漆黑的湿漉漉的大眼睛,脸上写满了天真“定是寒烟不该看见陆姐姐给男子做衣裳,所以惹得陆姐姐不快。”
她的声音虽没有说可以提高,但她方才跪下,本就有不少在院中打扫的的宫人注意到这边。如今她这般说起时倒也有不少人听见。
“你!”李承德原以为陆茗成功反将一军却没想法这位主儿会突然来这么一招。
“李公公,您这般疼陆姐姐,还请您帮寒烟求情”寒烟上前揪住李承德衣裳下摆直晃“求陆姐姐不要再生寒烟气了好不好。”
“寒烟真的知道错了。”她这般说着竟呜呜地哭了起来“求陆姐姐不要赶寒烟走好不好。”
“寒烟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能记得小姐。”
...
她神色凄惨,哭声一声大过一声。
李承德狠狠地瞪了眼逐渐聚集起来的宫人,厉喝着将他们驱散。
而后他顺手招来两名小太监“把她给我拖下去!”
那小太监见着寒烟哭的凄惨,反而有些不忍心,动手时也没用什么力气。倒是看向李承德的眼神有些不善,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能狠得下心这般粗暴的对待寒烟似得。
李承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进屋朝着从安汇报去了。
听完事情始末,从安立刻黑了脸,大步走出门去。
抬眼看去,却只见得一抹明黄出现在庭院中。那个人此时正弯身听着陆茗哭诉些什么。
从安当时便觉着脑子里咔啪一声断了根弦。她可是见识过哭的梨花带雨的寒烟有多大杀伤力,也不知萧允辰能不能挺得下来。
“你是说,你得罪了陆茗,为着向她请罪所以才自愿跪在这里的?”萧允辰的声音柔和,从安听着心里一阵别扭。
“是。”寒烟抽泣着“还请皇上千万不要怪罪陆姐姐,都是寒烟不好。”
“那你哭什么。”
“寒烟只是不想离开小姐。”寒烟被萧允辰声音里的不耐烦吓了一跳,当下止住了哭泣弱弱的发声。
“这坤宁宫里没有小姐只有皇后。”萧允辰皱着眉头“你这么不知规矩,是该罚。”
“寒烟只是”
“陆茗是这里半个主子,你既然要请罪,那就把态度放端正点。”萧允辰站直了身子一摆衣袖对着身边的太监道:“去找两个教养嬷嬷来,不像话!”
说完这句话,感受到来自后方杀气消失的萧允辰在心里偷偷地松了口气,转身装作刚看见从安的样子笑着上前“皇后怎么出来了?”
“外面动静太大,出来看看。”从安扫了眼寒烟“原本想让你和着明年新入宫的宫女一齐学规矩,既然皇上专门请了教养嬷嬷,那你便从今日开始学罢。”
“皇后又蹭朕的人手。”萧允辰半真半假的抱怨“你都把李承德要过来了还不满足?”
从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李承德那分明是你塞过来的好吧?不过她面上却是一副不好意思低头浅笑的模样。
跪在庭院中的寒烟愣了许久,似乎并不明白这个所谓的半个主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还是等到这几位进去后,刚刚掺着寒烟的小太监才悄悄开口对着寒烟小声道:“陆姑娘是皇后娘娘未过门的长嫂,皇上亲自下旨赐的婚,且等到来年初春便要完婚。”
寒烟心里一颤,顿时没了声音,乖乖的跪倒在这院中。
“不心疼?”从安看着外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寒烟对着一边的萧允辰问,说实话,她倒是有点心疼。
“她确实不知规矩。”萧允辰回答时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你若想将她留下,首先这规矩她得先学会。”
陆茗立在他们身边,眉宇间似乎还有忧愁。
“怎么了?”从安见她如此,心中有些不解。
陆茗看了萧允辰一眼,倒是没有开口。
“若非你我深知陆茗为人,陆茗的身份又非是普通宫女,今日之事只怕会是另一幅场景。”萧允辰叹气,似乎在感慨从安的心软,又似乎在恨她的迟钝。
这么算下来,他竟然也有些想念醉竹在的时候。
最起码那时候无论这疯女人怎么不着调,这坤宁宫也不会乱成这样。
这般想着,萧允辰竟然又将目光移到李承德身上,那样子颇有些托付重任的感觉。
李承德心里一个哆嗦,他还以为自己过来是养老的呢!
教养嬷嬷都是宫里的老人,什么模样的天仙没见过?原本看着寒烟的样貌还有几分好印象,可在后者第一次落泪后,这两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嬷嬷顿时跟变了个人似得,手中的戒尺挥的呼呼直响。吓得寒烟又将那眼泪给收了回去。
听到相熟的宫女说起这些时,陆茗手中仍然缝着那件寒烟口中的男式棉衣。
“咱们都是从嬷嬷手下走过来的。”陆茗浅笑着将桌子上的点心往那些宫女手边推了推“嬷嬷虽然严厉,但也是为咱们好。”
好在紧赶慢赶,这间衣裳终于是完成,陆茗收完最后一针,微微松了口气。
按理说,这种遥寄思念之事最容易动摇军心,从安本不该帮着陆茗送这衣裳。可当拿到这衣裳的时候,从安只顾着调戏自己的嫂子,将此事应承的倒是飞快。
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托了人快马相送,为的,只是能赶在新年前送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