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茗仔细想了想,倒是给出了个方案。
“不如叫王姑娘学些手艺?”陆茗凑在从安身边道:“这么一来,就算是出宫也未必要回到家里靠着父兄过活。”
可这女子能学的手艺本就不多,又有什么是她能学的呢?
况且,女子常做的刺绣之类的活计需要多年的苦练。总不能叫着王小九跟着小厨房的厨子学做豆腐,日后出去当个豆腐西施吧?
察觉到从安为难,陆茗再次开口“不如先叫王姑娘和奴婢一起学做点心如何?就拿娘娘手中的奶茶为例,外头可没有这些东西。王姑娘若是学去几样去点心铺子里当个厨娘还是够得。”
“奶茶?”从安眨着眼睛慢慢反应过来,一直以来她说想吃什么样的点心想喝什么样的东西,只要能大致描述出来样子和味道陆茗都能做出来,以至于她都快忽略了有关所谓‘配方’一事。
这么看来,自己这个未过门的嫂嫂还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啊!
从安那颗不安分的心立刻蠢蠢欲动起来,点心什么的她做不好,这奶茶跟着学学应该还没问题吧?
这样想着的从安立刻开口委婉的问询陆茗愿不愿意多教一位学生。
...
早朝后,在雨雪中跪了一夜浑身狼狈的李猜终于如愿见到萧允辰。
刚被一堆大臣联手就微服出宫一事劝谏(骂)过得萧允辰脸上似笼罩了一层黑云般,表情看起来颇有些渗人。
李猜伏跪于地,声泪俱下地讲述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是如何无知地被人拐骗,顺带表明自己对皇上素来是忠心耿耿绝不敢私自插手土地流通之事。
末了,还不忘补了一句“请皇上放心,罪臣已将那孽子双腿打断送入刑部作证,绝不轻放暗害皇后娘娘之人。”
都说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李猜为了保李卓宇性命也是煞费苦心。
只是这土地流通一事还需再查,若是李卓宇当真插手其中,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
萧允辰并没有在此事上发表意见,只是将手边的文稿丢与他。
文稿上写得皆是他近些日子以来结合从安出征前所留而整理的关于土地改革一事的一些条文。
这些条文还不算是太细致,若想要彻底完善只怕是个大工程。
“皇后被绑一事,有刑部和大理寺审理。”萧允辰如是说:“户部自有户部的事。”
李猜赶紧叩谢,同时觉着手上的那份文稿比铁块还沉上几分。
在萧允辰的刻意压制下,这李猜手下的户部从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是一派祥和的模样。
王小九虽然口称记不得之前之事,可这学习能力倒是不错,不过六七日这做出来的东西已经像些模样。
至于吵吵着要和她一起学习的从安则在再一次霍霍了陆茗的小厨房后被陆茗以‘娘娘身子金贵’这种无聊的理由给赶了出去。
见着从安喜欢这些点心还有被称作‘奶茶’的东西,王小九便学的愈发卖力,日日跟在陆茗身边讨教。陆茗本就可怜她的身世,如今又见她安安分分的没有往萧允辰身边凑,对她的态度倒是更柔和几分。
这日,趁着姜院卿请脉的功夫,从安好奇的发问“王小九体内的毒如何了?怎的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回娘娘。”姜院卿倒是一如既往地恭敬“王姑娘体内余毒已清,只是。”
在从安探究的目光下,姜院卿意味深长地回答:“若是王姑娘不愿想起往事,臣也无计可施。”
这么说来,王小九这几日的确没有再问起自己的家人。
从安扭脸看着手边的茶盏半晌才‘哦’了一声算作回应。
端着新做好的梅花酥的王小九刚走到门前便听见这么句话,当下身形便是一阵摇晃。
站在门边的值守的石楠扫了她一眼,规规矩矩的进去通禀。
见到王小九一脸煞白,从安心里也明白几分,开口只问“你是如何打算的?”
“小姐、小姐不要小九了吗?”王小九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仰脸看着从安,眼中的泪水说来就来。
见到从安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王小九委屈地哭诉“小姐,小九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啊!”
“小姐,若是小九留在这里给您惹了麻烦,小九这就离开。”王小九端着玫瑰酥跪行至从安腿边“小九被关在那个可怕的地方,是小姐带小九出来还叫陆姐姐教小九学手艺,小九、小九感激不尽。怎么会欺瞒小姐呢?”
淡淡的玫瑰甜香飘进从安的鼻中,此时分明该是个严肃的时刻,但从安的口中却不由自主的泛起些液体。
“这是?”从安没忍住发问。
“这是小九新做的玫瑰酥。”王小九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小九特意送来请小姐品尝。”
“你先起来。”从安开口,王小九一边倒是一边捧着玫瑰酥送到从安的手边。
从安才教完那些妃嫔舞剑,本就有些饿了,哪还有吃的到了手边却不理会的道理?
这玫瑰酥,外皮酥脆内里松软,浓浓的奶香里掺杂着淡淡的玫瑰香气。和从安平日里吃的那些似乎都有些不同。
“这是你自己做的?”从安挑眉。
“是。”王小九小心翼翼的开口“陆姐姐忙着绣嫁衣顾不得小九,小九便自己动手做了这些,小姐可喜欢?”
“你想留下来?”从安没忍住又拿了块玫瑰酥,这才学了几日便能做出这番成色的点心,但看着点心她就有些舍不得放王小九离开“你弟弟呢?”
王小九长长的睫毛垂落遮住眼中的哀伤“娘娘近日来见着小九总是欲言又止,只怕小九的弟弟已经、已经。”
原来她是这般脑补了吗?从安茫然的看着王小九,难不成她真的没想起来?是自己错怪她了?从安这般想着语气稍微放柔了几分顺着她的话道:“本宫派人打听,你家里早就只剩你一人而已。”
从安郑重的看着王小九“小九,你没有弟弟,他也没有病重。”
那样的家人,还是当死了比较好。
站在一旁看完全程的李承德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从安的心软,这王小九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从安怎么还能这般心慈呢?撒这样一个谎又有何用。
“小九明白。”王小九听她所言,簌簌落泪,哽咽着点头“小九只记得小姐,实在没有旁的地处可去了。还请让我留在您身边吧小姐,小九会有用的,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她这般说着,似乎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把拔下头上的珠钗狠狠地朝自己脸上划去。
从安眼疾手快,一把将手中捏着的半块玫瑰酥掷出狠狠地砸在她的手腕上,可就算如此,那珠钗也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粉色的浅痕。
“你这是作甚!”从安怒喝。
“小九知道小姐担心什么,只要小九如此,小姐自然不必再忧心。”王小九坚定地看着从安,语气恳切。
唔,也有手段,狠得下心。李承德在心中评价,顺带看了眼从安。
这个傻姑娘。从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也许这丫头真是失忆什么都不记得才会将她当做救命稻草紧紧抓住,无论如何也不愿放手吧?
“你还是跟着陆茗学做点心,等明年开春和着新入宫的宫女一起学过礼仪规矩再说吧。”从安深深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败给了她。
“谢小姐!”王小九惊喜的开口,带着泪痕的脸上也绽开笑容来。
见着她这般甜软的笑容,从安心里又是一荡。果然是自己误会了吧?这孩子看着这般单纯,应当做不出什么欺瞒之事。
虽伤口只有浅浅一道,但毕竟伤在脸上,从安又不放心的让姜院卿准备治伤的药膏。
姜院卿一边应承一边在心里发出无奈的叹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这个皇上专用的院卿成了皇后专用的了?
算着从安饿肚子时间的陆茗将蒸好凉透的玫瑰酥放入油锅中那么一炸,混杂着玫瑰香气的甜香顿时飘散在这小厨房之中。
捞出、吸油、摆盘。这一套工序陆茗做的纯熟。
这东西,得趁热吃才好。陆茗这般想着端着玫瑰酥给从安送去,不过尚在庭院里便被正在吩咐宫人办差的李承德拦下“这是玫瑰酥?”
“是啊。”陆茗浅笑“小厨房里还有呢,李公公若是喜欢,奴婢稍后给您送去。”
“免了。”李承德的脸色微变“这皇后娘娘手边可有了一份玫瑰酥,你的这份,只怕是用不着端进去了。”
陆茗一愣,只觉着脚底生寒。
“霍,玫瑰酥啊。”萧允辰的声音忽然响起,惊得陆茗一个哆嗦险些没能拿稳手里的托盘。
萧允辰正好饿了,便拿起一块放入口中。
“陆茗,你这手艺可不比从前了啊。”萧允辰只咬了一口便又将那玫瑰酥放入盘中,他看起来心情不错故而也没有怪罪。
见着萧允辰离去,陆茗也拿了块送入口中。这个味道虽然还算可以,但也只是普通水准罢了,和陆茗平日里做的东西比起来的确是逊色不少。
玩这套?陆茗的脸色不算太好看,她在宫女里勾心斗角的时候那个王小九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谢公公提醒。”陆茗对着李承德浅浅行了个礼,而后便急匆匆的赶回到小厨房中。
有好吃的在手,从安的心情也还算是不错,口中塞着玫瑰酥,手里拿着今日送上来有关年宴的报表。
“霍,陆茗今日这是做了两份玫瑰酥?”萧允辰上前从从安嘴里抢过那半块玫瑰酥含糊不清的说:“这个味道倒是好些。”
他这副模样气的从安直想拿手中的报表抽他。
“这个给你。”萧允辰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给从安。
从安狐疑地接过,只见那是王小九的身契。
“按照云家的说法,那地牢本就是关押犯错的家奴所用,后来酒楼生意红火便改成了地窖。”
“哪个储菜的地窖会设下那么多机关?”从安气的直哼哼,她可是差点就被挤成肉饼。而且,还有那毒香。
“王小九这份身契是完整的卖身契。”萧允辰再次补了句。
也就是说,别说是毒香了,就算云家把王小九打杀了,从律法上讲也是无罪的。
云家唯一的过错,便是绑架了皇后。
“云柏谷流徙三千里,二十年不得回。”萧允辰看向从安,语气来竟带了几分到此为止的意思。
从安忽而抬头看向萧允辰,早年间论起这京中商铺,尚家和孤独家几乎占据所有,就连皇字号的商铺也只是依靠着皇家在夹缝里生存。
可自打那场选美之后,云家入京,似乎一切都开始改变。
尚家没落,而孤独家的光景也大不如前。
原本,萧允辰有意将云若赐与萧允礼,而凌瑶原本也是定的嫁与那云家的武状元为妻。
从安原以为,云家是靠着这两边的关系站稳的脚跟,只是如今看来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凌瑶虽坚持守寡不再嫁,但毕竟未正式过门,云若也并未嫁进逍遥王府。若想在这盘龙卧虎的京都斗得过势力深种的尚家和孤独家,这两边的后台似乎不够硬啊!
“在想什么?”萧允辰看着从安愣神的模样凑过来问道。
“即是没有绑人,好好地一个公子哥儿这般可惜了。”从安回神朝着萧允辰浅笑“皇上要是想为臣妾出口恶气,倒不如叫这云家放点血,这隆冬将至,也不晓得城里的百姓们冬衣够不够厚实。”
“至于这云柏谷嘛。”从安歪着脑袋逗他“好歹也算是个青壮劳力,便叫他动手,给那些鳏寡孤独之家修缮房舍如何?”
萧允辰险些笑出声来,这律法规则在那里摆着呢!哪里容得下她这般胡闹?
“法外有情,本宫都不在意了,那大理寺卿还能不同意啊?”从安装作迷糊的样子,她怎么记得绑架皇后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只是。”萧允辰还有些迟疑“这般轻拿轻放,委屈你了。”
在短暂的沉寂后,从安笑出了猪叫声。
等到她笑够了才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句“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