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的云柏梓面露惊色,两人对视一眼,皆能从彼此眼中看出几分不确定的神色来。
这有学识之人不少,开学授课的先生里姓庄的也不少。但其中最有名气的便是那享誉天下的岚隐书院里的哪一位年近古稀却依旧开课收徒的庄先生。
只是从安生于将门,自小时庆先生一事过后自家的两个哥哥便也弃了圣贤书改随着爹爹帐下的军事读兵书,自是不知道这享誉天下的岚隐书院更不知在这多年前便享有盛誉的大儒庄先生。
这位庄先生的学识自然就不必多提,单单是他清傲便叫多人赞服。无论男女,无论老少,若是你真心向学又有天分,哪怕是路边乞儿他也照收不误。若不是,无论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富甲一方他都不屑于理会。
从安并不知这些,在这两人说起时不由得面露异色,好在有帷帽遮掩才没叫她暴露。
“七弟,你在这里作甚?”
又到一家珍宝阁前,几人尚未入门便见着一人从店里走出对着云柏梓发问,观他相貌倒是与云柏梓有那么几分相似。
从安抬头,果然见这家珍宝阁挂着‘云’字招牌。
“二哥。”云柏梓上前一步对着来人拱手行礼,转而对着从安介绍“肃姑娘,这是云某二哥,云柏谷。”
“二哥,这位是肃姑娘。”云柏梓又道:“昨日里不小心落了家传玉佩,我正带着她找寻。”
“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云柏谷的目光蜻蜓点水般从从安身上掠过而后对着云柏梓发问。
“昨日经由云公子引荐在贵店挑选过钗饰,所以...”从安放缓了音调在云柏梓开口前回答,做出一副柔静娴淑的模样。
也许是话本子看多了,也许是被那四面高墙里的生活磨掉了些戾气,她这般装模作样起来倒还真有些大家闺秀淑雅的模样。
云柏谷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从安身上,上下打量着她,而后才在云柏梓的干咳声中回过神来客气的对着她拱手“原是肃姑娘,云某失礼了,姑娘请进。”
从安微微福了福身子“谢公子。”
“不知姑娘昨日丢的玉佩是什么样式的?”进了店铺云柏谷一边伸手招来柜后正在整理账本的掌柜的一边对着从安发问。
“是和田玉质,上有腾云围绕于玉佩中部隐汇成牡丹花样。”
店里的掌柜的见主家两位公子皆在此故而也不敢怠慢,立刻招来店中的伙计询问。不过片刻便有了答案“昨日店里并无客人捡到这般玉佩,店里的伙计也不曾见过。”
“多谢。”从安迟疑着对着掌柜的轻轻福了福身,别说,她这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既然此处没有,那就再找呗。从安倒想看看身边的人能装到什么时候才愿把玉佩还给自己。
出了店门,几人分别前云柏谷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对着云柏梓发问“七弟,家族的考核将近,你可准备好了?”
在那一瞬间,从安似乎感受到身边这人有些异样,不过他很快便恢复如常对着云柏谷点头“二哥放心。”
商家子弟的考核无非是店铺业绩之类的吧?从安并未多想,不过诡异的是自打从这家店里出来后,两人的话语便不再围着土地抵债之事转,反而起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看样子应当是刚才云柏谷的那句‘家族考核’让云柏梓有了一丝紧张,为了不让自己在话中露出什么破绽干脆便换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从安不曾多想,不过今日朝堂之上事情众多,从安出宫前又废了些功夫,眼瞅着昨日去过的铺子才逛了小半便已是日上三竿。
路边的酒楼、饭馆子就跟约好了似得飘来不同的饭菜的香气。
若身边之人是萧允辰,从安早就拉着他顺着那个闻起来最棒的香气去占位置去了,可身边是这俩货从安也只得迈着小小的步子装大家闺秀。
忽而,身边的云柏梓驻足“已是这个时辰,姑娘不妨歇一歇先吃些东西再做寻找,可别饿坏了身子。”
“有劳两位公子,便叫小女子尽些心意罢。”从安娇滴滴的开口,实则是饿的没什么力气。放长线钓大鱼,这请一顿饭应该不算什么吧?回头叫萧允辰给她报销。
“姑娘客气了。”云柏梓温尔一笑指着前方的‘云’字招牌只道:“不过既然到了此处,若是叫姑娘花钱,我这个云家公子哥儿做的可就太不称职了。”
好冷,可还要装作被逗乐的样子,从安只觉着自己实在是太难了。她这么卖力演戏,萧允辰那家伙怎么也不给她涨工钱啊!
从安不曾来过这家酒楼,不过当她看到这大堂里几乎桌桌爆满的热闹景象时还是松了口气。这家酒楼的地理位置有些偏僻却还能有这幅热闹场景,不用想也知道这家饭菜的味道定然不错。
“姑娘放心。”云柏梓将她的停顿当成了犹豫“这是我云家的酒楼,一直都会留有包厢,定不会叫姑娘坐于这大堂之中的。”
从安失笑,客气的点头“又劳烦公子了。”
虽是留有包厢,但这包厢的位置却是在一楼最偏僻的拐角,其中布置也是以素净雅致为主,的确是个自家人吃饭的好位置。
也无须点菜,店里的小二一见着云柏梓便熟门熟路地引着几人入内,而后快手快脚的上了热茶,顺带问了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也不知这位云柏梓在云家的地位究竟如何。从安这边想着,还是说云家治下有方所以这店里的伙计也不会玩那种阳奉阴违的把戏?
和着热腾腾的饭菜一起上来的还有一种名唤蜜桃醉的果酒。
“姑娘不妨试试。”云柏梓亲自为从安斟酒“这蜜桃醉度数很低,近来很受姑娘这般闺秀的喜爱。”
“多谢公子。”从安接过酒杯,尚未入口便闻到一股浓郁的桃子的香气,品起来更是香甜可口果香馥郁。
云柏梓看了眼立于从安身后的姜黄招呼道:“也请这位姑娘坐吧,反正这里也没外人。”
这...姜黄迟疑着看了从安一眼。
从安有些意外的看着云柏梓,招呼奴仆同桌吃饭的事从安虽然常干但也不是不知道这些自小被灌输着生来便高人一等的教育的公子哥儿有多忌讳这些。
不过他既然开口,从安自然也不忍心让跟着自己走了一路的姜黄饿着肚子在这里站着,当下便对着姜黄轻轻点点头“既然云公子美意,黄儿你便坐吧。”
“是,小姐。”姜黄乖乖落座。
比起旁的富家奴与主人同桌时屁股只敢沾着一点点凳子的小心谨慎的模样,她这副样子倒是自然许多。惹得一边的云柏梓没忍住又看了她一眼。
看来这位肃姑娘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云柏梓在心中考量。
大户人家规矩森严,主便是主仆便是仆,哪里有婢女敢这样的?倒是一些小户人家的小姐,家里规矩没那么严苛,自小又被保护地太好,反而对身边的婢女多了那么丝不该有的怜惜,无人时甚至与其同桌而食。
说话间,云柏梓不住地将话题往肃家状况和那土地债务上引,从安分着心思小心应对着,因馋这蜜桃醉的香甜不知觉间竟多吃了几杯。
姜黄也是个木讷的,云柏梓为她斟酒她便一饮而尽,更别说提醒一边的从安少喝几杯了。
等到从安回过神来,只觉着脑中已有几分发晕。
眼看着从安和姜黄倒下,云柏梓起身绕到她的身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肃姑娘?肃姑娘?”
另一边确定过姜黄情况的李卓宇也对着云柏梓点了点头。
云柏梓松了口气,端着茶水将柜子上正冒着袅袅青烟的香炉熄灭。
‘真是两个禽兽!’装作昏迷的从安在心里暗骂,她本以为这两个人单纯的是冲着土地流通之事去的,没想到竟会突然对自己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出手。
“姐夫,那土地之事。”李卓宇似乎有些迟疑。
“放心。”云柏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既然是兄妹相依,那妹妹若是没了做哥哥的只会更慌乱。况且”
云柏梓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从安并没有听清,同李卓宇耳语了几句后走上前来掀开从安带着的帷帽。
我擦,原来还是个连环套。从安接着在心里咒骂,搭在姜黄手边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后者的手背以作安抚。
轻纱下的面庞并不算太过惊艳,云柏梓却满意的点点头。
要不直接把这俩货绑起来下到天牢里算了,感受到云柏梓赤裸的目光从安心里有些不耐烦,当下就想暴起揍人。
倒是一边的李卓宇,看着这张脸总觉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得。
云柏梓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随手转动柜子上的花瓶。
从安只听得一长串的咔哒哒的声音,紧接着便感受到自己被人抱起。
云柏梓抱着从安,李卓宇扛着姜黄,一起走向那出现在墙后的暗道之中。
没了帷帽的遮掩,从安只敢偷偷地眯眼警惕的透过一条缝看着面前的景色不断移动。当她注意到自己被抗进了暗道之中时心里不由得一咯噔,这酒楼可是云家的,那这暗道云家可知晓?
被云柏梓这般抱着从安只觉着别扭,浑身都不舒服,可惜她现在尚且在装昏迷,连动都不能动。
要不打个醉拳揍他一顿?从安好不容易才按耐住内心的暴躁。不多时便感受到自己被放在了有些冰冷的地面上,随即便是落锁的咔嚓声。
待等到两人的脚步逐渐远离,从安才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揉了揉有些发昏的脑袋,顺手还推了推一边继续装作昏迷的姜黄。
出乎从安意料的是,这里除了他们竟还有一个姑娘被关在这里。
姜黄坐起身来,从袖中掏出个从安看着十分眼熟的琉璃瓶递与她。从安接过琉璃瓶打开盖子凑到鼻下闻了闻,一股清凉的药味顿时顺着鼻腔冲到从安的脑子里,将刚才还有些发晕的从安激地彻底清醒。
这东西倒是挺好用,回头也找姜院卿帮我配一份。从安这般想着将琉璃小瓶还给姜黄,自己则上下打量着那个似乎被她们吓到的姑娘。
这女子也不知被关了多久,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蓬头垢面的,不过虽是布衣荆钗却也难掩眉眼间的倾城模样。简单来说,是个小美人儿。
这种时候该怎么搭话的来着?从安想了想话本子里该有的套路对着那缩在角落里警惕的看着她们的姑娘邪魅一笑“这位姑娘,额,也是被他们捉来的?”
王小九警惕的看着这个看起来脑子有病面部表情狰狞的女子并没有答话。她虽是穷苦人家的女儿,但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她也是见过‘几分世面’的。这女子身上的衣裳看起来光光滑滑的还绣着好看的花纹,头上的珠饰也明晃晃的,一看便不是什么普通人。
姜黄似乎很熟悉这种操作,不用从安吩咐便沿着墙壁四处检查着。
“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王小九的瞪大了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凶一点。
这个女人看衣服料子倒是和之前那两个男的很像——都是她穿不起的料子。
这丫头好像炸毛的小奶猫,真可爱。从安看着这样的王小九只觉着好笑,不过为了不吓到她还是放缓了声音“当然不是,我们和你一样也是被绑架到这里的。”
王小九看起来似乎还是不信。
“我姓肃,名叫”从安顿了顿抢了萧允辰的假名“安之,我叫肃安之,你呢?”
“我们若是坏人,怎么会被迷晕了送过来?”从安接着解释。
王小九更加不信,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两人都不像是被迷晕了送过来的吧?
王小九在打量从安的同时,从安也在打量着她,见到她虽然神情警惕眼中带着畏惧与凶光但是没有被虐待或者糟蹋后的瑟缩后从安心里也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