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凑得这般近,从安一把捏住他的下巴重复昨天的步骤,把今日份的药丸给他喂了下去。
这人脑子有病!这是从安最直接的想法。她倒是没怀疑此话的真实性,她又不是貌若天仙能叫一国皇帝神魂颠倒一见倾心,怎么可能有哪个皇帝空着后宫等她呢?更何况她早早的就被先帝配与萧允辰为后,这事四海皆知。东帝没有理由不晓得。
在她看来东帝这话肯定是哄她的。只要她一放松警惕,东帝肯定就会抓住机会逃跑。再或者,他是想要诱骗自己造反?反正不管是哪种可能,都得小心才是。
“从一个后宫到另一个后宫?”从安隔着桌子看着被自己推到在软榻上直咳嗽的东帝“东帝是否觉着本宫脑子有坑?”
“凤灵公主可以不信。”东帝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揉着胸口看着从安,眼神真挚不像是作假“但还请记住,朕的承诺永远有效。”
这是什么玛丽苏剧情?从安只觉着脑子里有根筋突突地直跳。要不还是找姜院卿配点哑药?
似乎感受到从安逐渐危险的目光,东帝乖乖的闭上嘴巴。
不过今日过后从安也懒得再同他废话,次日再来时不等他开口便直接把药丸亮了出来。那意思,你要是不吃我就再给你喂下去。
出乎从安的意料,东帝异常乖巧的接过药丸吞下。
“既然是你递来的,哪怕是毒药朕也甘之如饴。”东帝一脸深情的看着从安,惊得从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于是乎从安再次跑到姜院卿面前不知是多少次发出了询问“你确定东帝脑子没问题?”
靠在车厢之中浑身虚弱无力的东帝满脸忧伤,喜欢看这种话本子的女生不是该喜欢这种深情且专一的调调么?怎么他就骗不过来呢?
有了这一出,从安再来时干脆带上了姜院卿,大有东帝再敢胡说八道她就让姜院卿给他喂哑药的架势。
也不是是不是这无声的威胁起了作用,东帝看了她们两个一眼,立刻变成在东海府时那种端庄威严的模样,看向从安的眼光中都带着疏离与冷漠。
看着他将药丸吞下、药效发作,从安才带着姜院卿满意的离去。
至于为什么不让姜院卿自己来呢?还是那句话,这家伙太能撩了!
这般想着,从安的心思又活泛起来。也不知姜院卿有没有心上人,要不要回去之后给她来个拉郎配?
似乎感受到从安内心的想法,当天夜里休息的时候姜院卿端了碗汤药来。只说是发现皇后娘娘微感风寒所以特意送了剂伤寒散。
‘微感风寒’的本人看着这黑漆漆的汤药嘴里发苦“我是习武之人,即是微感风寒,那睡一觉应当便能痊愈,这汤药要不还是免了吧?”
这些兵士大都见过姜院卿那神乎其神的医术,纵使没见过医术也晓得她那毒香的厉害。此时见着从安如此说一个个反过来劝从安乖乖吃药。
似乎从安要是不喝了这碗药,今晚一定会病入膏肓不治身亡。
在众人殷切且关心的目光下,从安只得硬着头皮接过药碗。尚未入口从安便闻见其中透露出来的浓郁的苦味——这到底是放了多少黄连才能熬出模样?
姜院卿的目的很简单,补药是不假,苦苦你再说。
于此同时,东境的捷报也终于摆在了萧允辰的案桌上。萧允辰看后却是一阵沉默,在御书房中几位大臣的祝贺声中,萧允辰的沉默看起来诡异至极。
“皇上?”孤独太师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这可是好事啊!为什么皇上看起来似乎有些阴沉呢?
有了他这一声呼唤,萧允辰似乎才回过神来放声大笑。
东海府一战赢得漂亮,东帝被生擒,不日便将抵达京都,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可是,为什么他心里会觉着有些空落落的呢?
孤独太师只以为他是在为皇后娘娘的病症烦扰,开口才劝了两句便被萧允辰打断“皇后无事,病重不过是放出的假消息。”
什么?几位大臣的对视一眼,最终还是人老成精的孤独太师率先反应过来,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萧允辰“皇上,此次东海府一战大捷,可是?”
萧允辰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猜想。
“恭喜皇上!得此贤后。实乃我北辰之福!”孤独太师立刻发出恭贺,心里也暗暗佩服,只能说不愧是苟家的女儿吗?
来时急急忙忙,回程亦是匆匆。东旭那边果然不死心,路上前前后后截杀了足有六次,好在皆是有惊无险。
眼瞅着明日便要到京都,从安自然不敢放松。给东帝喂得药也让姜院卿加大了分量,如此之下东帝莫说是逃跑,自己一人想要坐稳都是奢望。
“凤灵公主何必如此紧张。”东帝虚弱的躺在软榻上,深情的看着从安“此时朕若是跑了定会给你招来麻烦,所以朕不是会走的。”
面具之下从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昨天的截杀中有兄弟受伤,姜院卿帮忙救人去了。本想着这几日东帝的表现还算是正常,她也放松了警惕,不曾想今日她独自前来是这人又开启了撩妹模式。
早知道她就该随便拉个什么人和自己一起,省的被这家伙调戏。
“真的?”从安嗤笑一声“你的人前前后后杀了我十几个兄弟,东帝说这话之前先把那些兄弟还与我再说。”
撂下这句话,从安才转身离开。
顺带吩咐人加紧赶路,省的夜长梦多。
好在这最后一程还算是安稳,眼看着京城就在眼前,从安才再次进入东帝的马车。
这回的药丸只有一粒。昨日的药量有些重,东帝勉强坐直,声音里也带着无力“今天怎么只有一粒?”
“这是解药。”从安答的淡定“可解你身上剧毒。”
东帝有些意外,难不成他成功了?
“我是怕照看你的人一时疏忽没能按时喂药,若是你现在就毒发身亡,对我北辰而言可是一大损失。”从安慢条斯理的解答着东帝的疑惑,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果然如情报里所说,凤灵公主是个不屑于用阴损伎俩的人。”东帝低笑着从从安手中接过药丸服下。
从安一脸懵,大哥,天天给你喂毒药的难道不是我吗?
虽是回京,从安却打定了主意打算秘密进京,就如同离去时一般不惊动任何人。
不曾想远远地,从安便看到萧允辰带着文武百官在十里凉亭处等候。
不等从安翻身下马行礼,萧允辰便快步走来扶住她不顾身份将她搂在怀中。
“皇上?”从安又惊又羞小声在萧允辰耳边嘀咕“你这样别人会以为你是断袖的?”
萧允辰满腹的思绪在听见她这句话后皆烟消云散,没好气放开她,表情上却带着温柔“你为朕为北辰付出良多,朕要让北辰,让天下人知晓你的功绩。”
这话他说的郑重,从安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出谋策划的是你,我只不是帮你跑了跑腿儿而已,哪有什么功绩?”
他们两人说话的声音极轻,一边的人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得伸长了脖子看着他们两个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势站在一起。
“这位将军眼生的很啊!”朝臣中有人小声议论“怎么从未见过?”
按理说这般显眼的鬼面,他们若是见过应当不会忘记才是?
而且此人看起来与皇上又极为亲密,这么一位受宠的将军他们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萧允辰伸手,慢慢的将从安脸上的黄铜鬼面摘下,将从安素净的面容呈现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满场皆静。
从安作为皇后这么多年,明里暗里挖苦嘲讽的声音的确不少。以前是因为苟家不受重视,人人都想踩一脚,现在是苟家受到重视,因嫉妒而说闲话的也不少。
不过最重要的,只怕还是因为皇后初入宫时风波不断,所以人人可欺,后来又专宠多时,挡了太多人的道路。
这些事,纵使从安再怎么不在意,听到这些话时要说一点都不膈应也是假的。那种感觉大概就是你不在意苍蝇,但听见苍蝇嗡嗡嗡的叫个不停多少还会觉着心烦。
皇后出征,此乃北辰首例。若非不得已,只怕没有哪个君王会做出如此选择。从安出征,便代表着这份‘不得已’,所以才打算偷偷摸摸的进行。
然而今日,这份象征着皇帝无能的‘不得已’却被这个皇帝亲手揭开,明明白白地昭告天下。
如今本该‘病重’的皇后身披银甲大胜归来,这是她的功绩。远超于后宫妇人的功绩。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自此,再无人敢说她分毫!
萧允辰拉着她的手直面尚处在震惊中的百官只说了六个字“皇后娘娘,万岁。”
这六个字宛若惊雷在从安的脑海中炸响,她整个人犹如被托上了云端般飘飘忽忽的,脚底也有些发软,只觉着不真实。
“皇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孤独太师先行站出跪地行礼。
在短暂的沉默后,百官齐齐跪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马车中正在闭目养神的东帝在这山呼中睁开眼睛,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变作无尽的黯然。随手将坐上的话本子揣在怀中,东帝轻叹“好一个北帝。”
从安被这如潮水般接连而至的呼声迷了眼,思绪也变得迷离起来,只知道被萧允辰拉着走,连自己是怎么回到坤宁宫的都不知道。
等她回过神来时,这寝殿之中便只留了她一人。
没眼光不知从哪里窜过来,在她腿边磨蹭。
从安这才回神,想起自己这么紧赶慢赶赶回来的缘由。顾不得思考旁的,她赶紧窜到床上打开机关,只见那乌木盒子正老老实实的呆在机关之中,黄铜小锁也安安稳稳的挂在锁扣上。
还不等她松口气,不知何时出现的萧允辰从后方轻轻环抱住她在她的耳边低语“真过分,你离开那么久,回来时眼里却只有这个。”
感受到他唇上的炙热,从安的耳垂有些发红脸上也有些发烧。
“我明明那么想你。”萧允辰似乎是故意的,温热的嘴唇几乎要含住从安有些发烫的耳垂“你都不想我吗?”
从安被他撩地手脚发软,口舌发干,刚想要说些什么解除自己这危难的处境时却听萧允辰接着道:“说起来,我也好奇你给我留了什么。”
他说着,一手搂着从安一手就要去拿那盒子。
从安丢失了大半的理智顿时回归,一把拉住萧允辰伸出的胳膊并转身看着他“既然我回来,这东西还是不要看了。”
“不可以,给我看吗?”萧允辰像只小败狗一般垂下头,竟然在对着从安装可怜。
不过这招虽然看起来无赖但用起来还算是有效。
正当从安手忙脚乱想不出该如何糊弄他时,却见得萧允辰肩膀抖动的频率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在从安呆愣的目光中,萧允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知为何,被她紧张了一路的事在萧允辰这样的笑声中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你果然已经看过了啊。”从安无奈的叹气,一直以来紧绷的肩膀也在不自觉间慢慢放松下来。
“谢谢你,安儿。”萧允辰再次伸手抱住了她将她搂在怀中唤她的小名“谢谢你为北辰、为我,筹划了那么多。”
萧允辰用最浅显的语言对着从安说着这一切,力求让她听得清楚明白。
“不过,下次无论遇见什么事,告诉我,我们一起承担好吗?”萧允辰的语气真挚不像是在作假。
从安被他禁锢在怀中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在他这两句郑重且温柔的话语中彻底松了口气。
“你不怪我吗?”从安目光迷离,毕竟这些事...
“朕知道你不会害北辰。”萧允辰改了称呼“我知道你不会害我。”
被信任原来是这么一件令人幸福的事,尤其是被这个人。从安难得的有了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