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第一届全国赛, 所以赛事只进行三天。
在大魏蹴鞠本就十分盛行,民间各省府皆有蹴鞠社的存在, 譬如齐云社和圆社, 这一次的全国赛就有他们的球队参加。
既然是全国赛, 自然是全国各省所有球队一道参赛, 所以早在三月初宋杰便登报将全国赛的消息放了出去, 邀请各省有名的球队来京进行集训,因为球赛的规则改了, 需要这些球队来适应新规则。
宋杰在时报上公开表示比赛前三名将会得到丰厚的报酬,利益驱使,登时吸引了不少球社纷纷带球员进京。
甚至不畏炎热, 经过三个月的训练后,在六月进行了省赛,来自同一个省的球队进行比赛, 角逐出唯一代表。
宋杰训练的皇家蹴鞠队也参与了赛事, 跟京城与陕西其余各府球社进行比拼,最终险而又险拿到了第一。
皇家球队虽代表皇家,但在宋杰目前的设想中并不代表国家队,一来眼下还没有国际赛事,二来这些队员并不算最顶尖, 有很多只是因为家传或者无路可去选择蹴鞠,而且皇家选人, 更看重的是这些人的球技表演, 而非真正的踢球技术。
他打算趁着第一届比赛从其它各队中吸收有潜力的新球员, 着重培养,为两年后的国际赛做准备。
所以,皇家球队本质上也算球社,算是皇家私养的球社,并且经过协商,球社暂属于宋杰管理,而因着他的身份,元佩邵岩或者梁平安会代替他出面,当然最大股东自然是元清帝,不论宋杰凭借蹴鞠赚到多少,最终得利的还是元清帝。
而为了吸引百姓们对全国赛的注意力,宋杰这几个月做了不少铺垫,三月开始就在时报宣传,几乎每期都有相关文章,要么是关于新规则的科普,要么是各球队的介绍,要么是免费发放门票等等。
省赛的时候新球场还没有建成,比赛设在齐云社的操场中,宋杰自然不会将赚钱的机会让给齐云社,直接发放免费门票,饶是如此,齐云社通过兜售吃食饮品也赚了不少。
更别提各队周边。
在长安城里谋生的百姓,有许多来自各地的长漂,虽说有不少已经抓住机会得以在此扎根,但每一位都会记住自己的祖籍,更不用提那些千里迢迢从外地来谋生的,尤其如今有了水泥路和长途客运,人流越发频繁,元清帝每每看到奏报,都不禁庆幸事先进行了人口普查,发放了身份牌,否则长此以往定会生乱。
于是省赛开始时,来自各省的球队遭到了乡亲的热烈欢迎。
宋杰趁机引导,制造队服制造队旗,还有各式各样代表各省的周边,以及游街助威等等一系列活动,挑起了所有人的胜负心,即便大家都是大魏百姓,但省与省之间依旧有着比较,何况大魏百姓间的同乡关系能详细到乡县。
只不过先前出了洪灾一事,大家注意力更多放在洪灾上,也就只有热爱蹴鞠的会密切关注,如今洪灾结束,又是全国赛开启,加上百姓也需要有件事来转移洪灾带来的伤感,顿时整个长安城关于球赛一事炒的火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将热度推向顶峰的便是□□的出现,当然,按照宋杰的说法叫体育彩。
大魏律法明确禁制赌博,一经发现必会严惩,但赌博这种事却是没有办法从根本禁制的。
几个总角孩童围在一起用拿到的压岁钱押大押小,这算不算,要不要抓?贵族官员流觞曲水用吟诗下棋做赌,这算不算,要不要抓?纨绔公子们聚在别院斗蟋蟀斗蛐蛐斗鸡算不算,要不要抓?
因为没有明确的监督系统,所以很难判断。
于是民不举官不究,甚至在大魏初建大力打击赌博时,各个赌博行业摇身一变,变成了关扑,改成了游戏的模式,如今长安三市里走一遭,几乎能看到各个店铺门口都有关扑摊。
不管是美食还是绸缎亦或者首饰,都可以通过花钱玩小游戏来扑得,这是穿越者们出现之前就有的营销方式,因为获利不是银钱,在大魏律法上无法定性为赌博。
当初大力禁赌的太/祖也知道不能一味镇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关扑的存在。
百年过去,关扑已经潜移默化扎根大魏,成了一种全民默认不会受罚的赌博方式。
当然也有私下利用关扑直接赌博银钱的,这类人一经揭发必会严惩,不过除非是不小心被诱骗,能去参与这类关扑的也多是中毒已深的赌徒。
不过天子脚下,经过整顿,尤其人口普查身份牌发放后,这类事明显少了不少,或者说藏得更深了。
所以这一回体育彩的出现,却是明晃晃将赌博摊开到了所有人面前,合法赌博,如何不刺激不叫人激动,不管多少,万一中了呢?哪个人没有做过发财梦?
体育彩这件事宋杰和穿越者们讨论了很久,元清帝和太傅等几位臣子也讨论了很久,足足商讨了半月,进行了各个方面的设想,才终于通过。
宋杰一开始提出的只是足球彩,在跟皇后邵岩等商量过后,才提升到了体育彩,足球赛已经出现,那么日后其它体育项目还会远吗?
或许需要秒表计时的还无法进行,但像跳远跳高骑马射箭一类却是可以裁出胜负的。
宋杰要办体育彩的意图很明显,只有一个:赚钱。
在他看来与其将这个商机交给旁人,不如自己来赚,而且有国家首肯正规化,比让百姓偷偷摸摸去那些暗庄赌钱的好,说不定到时候人财两失什么都得不到。
而且有国家管控,还能直接控制购买金额,通过身份牌限制购买额度,将□□变成像关扑一样的娱乐休闲,而非那种倾家荡产要命的烂赌。
经过百年禁赌严打,赌博的危害大魏百姓都是知道的,除非那些染了赌瘾或者白日做梦想发横财的,很少有百姓会花大钱去参与赌博。
这种时候不禁关扑的好处便显现出来了,堵不如疏,如果一直严厉打压禁制,反倒会激起百姓的好奇心,有关扑做消遣,又配合律法和宣传,选择靠赌来发家致富的到底是少数。
所以体育彩出现,虽然引来了百姓纷纷来购买,但大多数人只是博一个乐子,如同关扑一样,并没有寄希望能中多少奖,中了开心,不中也无所谓,只当是支持家乡球队。
关于体育彩收益的用处元清帝亲自撰写了说明刊登在时报上,以免让百姓误以为赌博合法,体彩的收益一部分会拿来作为大魏公共基础建设的维护,譬如公共厕所垃圾桶,免费为困难村镇修建水车,筑堤修港等等。
还有在元清帝的预计中,未来要建设的公立学校。
除了这些作用,一部分还会拿来作为慈善款拨给慈幼局居养院等,还有对球队的支援奖金,这一点是宋杰坚持的,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怎么吸收新人,怎么让球社甘愿花大价钱培养球员,他对现代国足耿耿于怀,现代他是帮不上什么忙了,但在大魏,他要誓死捍卫国足尊严!
有了这些说明,百姓们对体彩的认知便天然跟赌博分了开来,相当于做慈善。
上午的比赛在巳时正,元清帝为避开人群带着皇后一行提早来了球场,撵走几人后,安心和皇叔趁此机会约起了会。
不过两人也没有独处多长时间,很快拿到票的百姓们开始进场,三栋会员包厢也坐满了拿到邀请函的官员勋贵,男客女客自有下人领着分开,官员勋贵们透过敞开的看台看到元清帝和肃王,纷纷过来请安,女客也都去了皇后所在包间。
下首看台上进场的百姓难得看到这么多贵人,尤其看到元清帝,哪怕离得远看不清,也不减他们的热情。
“陛下万安!”
“陛下万岁!”
不知谁起的头,纷纷高喊了起来。
数千人齐声高呼,声音响彻天际,别说官员勋贵,便是元清帝也愣了愣。
他自认自己勤政爱民,一切都以繁荣大魏,百姓生计优先,也知晓这一年多来他做的这些事肯定在百姓中声望不小,但没想到竟会如此,毕竟他心里清楚其中有不少是他暗暗操纵舆论抬起来的。
瞧着下面激动嘶喊的百姓,心中各种情绪涌动,从前他勤勤恳恳,除了太傅教导他的责任感,更多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身份地位,毕竟皇帝不像官员或夫子之类,可以主动请辞,他只有这一条路,否则便是死,即便为了安稳的活着,也要做好这个皇帝。
他是做到了爱民如子,下达的一道道旨意都是为了让百姓过得更好,让大魏更强盛,但却是头一回从百姓这里得到回馈,哪怕只是简短的呼喊,依旧叫他心绪起伏,久久不能平复,即使成千上万的嘈杂心声也无法转移他的注意。
这一刻大约也只有肃王能体会他的感受,借着袖子的遮掩,握住他的手给予安抚。
包厢里的官员勋贵们也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虽然他们多少明白当今圣上在民间的声望,但从未像这样直观感受过,心中各自感慨。
各国受邀而来的大使也都心中震动,思绪万千。
史官在旁奋笔疾书,将今日见闻如实记录。
宋杰很会营销,让元清帝做了开场嘉宾,随着他一声宣布正式开始,乐队奏乐,抽到第一场比赛的参赛球员进场。
尽管球员们经过这几个月的比赛已经习惯了被围观,但面对如此众多的观众,还有帝后,压力不可谓不大,甚至有人同手同脚,引来了观众善意的笑声。
元清帝持着望远镜瞧见也不禁笑了笑,他慢慢也摸索出来了不让自己头痛的办法,只要他尽量将注意力集中在身边的人身上,其余心声的影响力就会变小。
“这第一场是哪两队?”
肃王从旁拿起巴掌大的小册子:“广东的齐云社和广西的圆社。”
会员包厢自然有会员专属优待,所有赛事日程都刊印成了小册子供翻阅,甚至还有各队详细说明。
“这倒是巧了。”元清帝笑道。
齐云社和圆社是大魏两个最大的球社,遍布全国各省,据说以往便常有争端,如今有了这全国大赛,看来是要决一胜负了。
“陛下可要押注?”肃王提议道。
元清帝心中一动,来了兴致:“皇叔要押什么?”
肃王在袖子下捏了捏他的手,含笑道:“赌一个称谓,若我赢了陛下,日后私下无人时陛下与我可以姓名或表字相称,如何?”
元清帝想到自己的名字沉默了两息,想象一下皇叔叫他名字的情形,无奈道:“那皇叔且容朕想一想,想个表字出来。”
他还未及冠,自然没有表字,再者他本也未曾想过要取表字,取了又如何,也不会有人叫,何必多此一举。
别说表字,连他的本名都少有人知,毕竟他与父皇不同,父皇登位时已二十有五,做过皇子做过王爷,他的名讳和表字都有流传,不过在他登位后渐渐隐而不彰,且表字不会记录在册,久而久之有也和没有没什么两样了。
而他出生就做了太子,幼时除了母亲会叫他的名字,其余人包括父皇一概称呼他为太子,他懵懂时甚至以为太子就是他的名字。
肃王心里早有了想法,自然不应,笑道:“表字便不必了,我心中早就有了称呼,你只说应不应就好?”
他心中的称呼自然就是元元,元,始也,代表首个第一,又沾了元元年号的第一个字,最适合不过,当然最重要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称呼他。
元清帝:“……”
果然如此,他就知道。
不过也好,总比他的名字好,他至今自己都不愿说出那两个字。
“那我也得想想该如何称呼皇叔?”他忽的一笑,“我想想……”
目光狡黠:“寄寄?”
肃王:“……”
元清帝一本正经:“皇叔本姓季,名中也有同音寄,如此一来岂不正好?正好皇叔得和季行走交换出现,也省了我再想一个。”
肃王无奈,不过转念立刻拍板:“那便如此,若我赢了,你不得反对我对你的称呼,若你赢了,我便同意你这般称呼我,如何?”
“好!”元清帝应下。
两人丝毫没有考虑赌注的合理性,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浑然失去了以往的聪慧和理智,若叫宋杰几人听到,恐怕得齐齐感慨一句果然爱情降低智商。
不过元清帝和肃王却丝毫不觉得,于两人而言不过是相处的小乐趣。
“我压齐云社。”元清帝率先道。
“那我便压圆社。”肃王紧随其后。
两人拿起望远镜观察球场,跟随着赛事进程时而皱眉时而开怀,彻底感受了一遍球赛的魅力。
最终比赛以圆社超出一球获得胜利。
最后一球踢进去的时候全场沸腾,啦啦队也好,候场的球员也好,还有加油的百姓,全都站了起来,大声嘶喊。
漫天喊声中,肃王凑到元清帝耳畔,低笑一声,嗓音低哑:“元元。”
两个字透着尘埃落定的心满意足。
元清帝没有转头,只回握了他的手。
球场上史官奋笔疾书,记载眼前的盛况,而有擅丹青者将这一幕画了下来,不论是远处贵宾席中亲密言笑的皇帝和肃王,还是看台上形色各异的百姓,惟妙惟肖。
这幅画辗转流传,后被收藏在了博物馆中,引无数人研究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