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选簪
送走了沈英，唐灵在铺子里又忙了两天，终于迎来了康王府的赏花宴。
说是花宴，其实按唐灵的话说，那就是变相的相亲大会。
有儿子的，有女儿的，太太夫人们，这一天就分外的热闹。
唐灵前一天晚上就接到了连嬷嬷的通知，辰时必须到，对于平日起床困难户来说，这简直是一种折磨。
唐灵闭着眼睛，任由若棋帮她挽发。
擦好了胭脂，画好了眉，若棋不禁有些发愁，“开业那日，姑娘已经戴过这套头面了，今日再去怕是不合适吧。”
唐灵的衣裳都分外的精致，今日因为要帮着康王妃招呼客人，特意找了件素色，又大方的，衣袖窄窄的，行动起来十分方便，而且，与李浩谦送的那套，怎么看起来也不搭。
唐灵翻开自己的首饰盒子，顿时悟了，她跟着潜智大师出门在外的时候，经常就是插根桃木簪，那簪子，还是净尘随便用木头给她雕的，后来回到柳阳县，根本没来得及置办什么头面，到了京城，就随便买几件应急，说到底，她还是真不是过上了出家人的生活。
“要不，奴婢现在去给您买两件去？”若棋有些不太确定地开口。
唐灵翻了翻，翻出一根白玉云纹簪，往头上一插，又摘了两朵茉莉花，换了幅珍珠耳当，便算是齐活了。
若棋哭笑不得：“您这样过去招呼客人，也不怕旁人笑话康王府。”
唐灵想了想貌似这话挺有道理。
于是，便打发若棋拿了银子去买，不料刚出门，就看到诸家银楼的一个小伙计，抱着一首饰盒子站在门口。
阳光闪在他的身上，若棋只觉得小伙计长得眉清目秀，瘦瘦高高的，一看到若棋便笑着露出了一排整齐白静的牙齿：“姐姐好，这是我老板交待的，今日早起要送给唐姑娘的东西，可否请姐姐带为转达一下。”
若棋见他盒子上的标，还有那左胸口的字迹，立刻便反映过来：“快请进，快请进。”
唐灵趴在桌上，数着梳子上的根齿，不料若棋领着人便走了回来，她好笑道：“你今日这速度可真快的惊人呀。”
小伙计笑着行了礼，恭恭敬敬地手中的东西放到了唐灵的面前，道：“这是主子那日离开时分咐的，小的今日便斗胆来了个大早，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唐灵还在想这是谁呀，结果一看盒子上的标志，便笑了起来：“他还交待了你什么？”
李浩谦这货该不会经常这样讨姑娘欢心的吧！
唐灵抿了抿唇，顺手将盒子打开，望着里面的，点了黄宝石的头面，倒吸了口凉气，这套该不会是诸家银楼的镇店之宝吧。
她上次去逛的时候，可没见他们在外面摆放。
“主子，还说，姑娘若是觉得不合适，让小的再去给您多拿几套，直到满意为止。”小伙计回答的恭恭敬敬，一双眼睛规规矩矩地望着脚下的地面。
“那你就去帮我换一套，普通点的，我不喜欢这种华丽风格的，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戴的这样贵重，还不让人笑面不成。”混蛋，明明知道她平日里连朵花都懒得戴，还送些来。
小伙计站在原地没动，反而从身后拿出了一个本子，“这是楼里，最新一季头面的图画，还请姑娘过目。”
唐灵觉得好笑，竟然还有备而来。
若棋抿着嘴站在她的旁边，与唐灵一起看完了整本册子。
上面的画栩栩如生，无论是颜色还是画功，都极其的逼真，若棋禁不住赞了一声：“这画可真漂亮，若是我们铺子里的衣裳也能画成这样，该多好。”
唐灵笑道：“你们姑娘我画得可比他好多了，也没见你夸过。”
若棋嘿嘿直笑：“姑娘画的虽好，可姑娘又没有耐心，这种上色方面，奴婢们又弄不来，到了后来，就……”
她欲言又止，唐灵伸手指了指，一把用白玉雕成的茉莉花的小梳子，上面层层的花瓣薄透轻巧，中心几点粉宝石，旁边是垂下来的几根色的流疏，又精致又好看。
小伙计便道：“姑娘难道再也没有什么喜欢的了吗？”
唐灵摇了摇头。
小伙计先前那张喜气盈盈的脸立刻便胯了下来：“姑娘再挑几件吧。”
“为何？”唐灵觉得奇怪。
替人省钱，人还不高兴。
小伙计戚戚艾艾道：“主子若是知道，咱们这一季的东西姑娘只挑中了这把梳子，回来肯定觉得咱们的东西做得不上心，肯定会不高兴的。”
这完全是对他们工作的一种否定好吧。
连未来老板娘都讨好不了，他们还怎么混呀。
唐灵张了张嘴，拍了拍桌上的那一套头面道：“那就这套吧。”
小伙计立刻喜笑颜开，“那我这便回去帮您拿，姑娘且等一等。”
小伙计一溜烟的跑了，唐灵正准备让若棋帮她倒杯水，不料小伙计又折了回来，气喘吁吁道：“姑娘，您需不需要车？”
唐灵有点懵，这服务也太周到了吧。
不过一想肯定是李某人交待过的，便笑道：“不用了，王妃会有车来接我。”
小伙计这次是真走了。
若棋抿嘴直笑，“李大人看起来平时冰冰冷冷的，没想到还挺细心。”
唐灵挑眉：“肯定是惯犯。”
若棋嘴角抽搐。
小伙计来来回回，速度非常快，唐灵将小梳子插头上的时候，顺手便将那根白玉簪给丢到了抽屉里，若棋道：“这样是漂亮了，可姑娘不再多戴点了吗？”
“再戴头还能直得起来吗？”
她真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有被虐症，要不然怎么一出门就被沈三太太插满一头的东西，也不知道脖子痛不痛，如今想来，倒是有点遥远了。
“那姑娘再戴个镯子吧，我以前常听那些姐姐们说，镯子戴手上，还能活络经脉，对身体好着呢，奴婢总觉得姑娘这样，太素了些。”
“旁人是去赏花的，又不是看我，我穿那么招人做什么……”
主人嘛，总是要衬托出客人的美貌和精致的。
252、主客
话虽如此，她还是从刚才送来的那套头面里，捡了个圆圆润润的玉镯子给套到了手上，若棋顿时笑了起来。
唐灵道：“下次再多嘴，便不带你出去了。”
“那奴婢，下次一定仔细多嘴！”若棋说完，忙捂住嘴，俏皮道：“一定好生替姑娘出谋划策。”
打发走了小伙计，连嬷嬷便已进了门，唐灵真是一点东西都没往肚子里送了，连嬷嬷笑道：“王妃知道姑娘今日怕是没吃，临出门时，便让厨房给备上了，姑娘过去，先吃些东西，客人们还要一会才来呢！”
“我最喜欢吃你们府里的粥了，总感觉又软又糯，尤其是八宝粥，香香甜甜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关娘子的手艺总是做不好。”唐灵爬上车，伸手拉了若棋一把。
若棋有些不好意思道：“本来他们几个还让奴婢出来照顾姑娘，如今倒好，边上个车，姑娘都要帮着我了。”
“谁让你不行呢？”
连嬷嬷将今日邀请的名单，和收到的回贴跟唐灵在路上微微提了下，唐灵一一记在心里，若棋还拿着小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
连嬷嬷笑道：“老奴记得姑娘就喜欢将记不住事的记下来，如今连身边的人也有样学样，这样好，这样好，姑娘会教人。”
唐灵搂着连嬷嬷的胳膊咯咯直笑：“嬷嬷真会夸人，若是觉得她好，便替她找门亲事吧，我们家若棋可能干了。”
连嬷嬷有些惊讶，随后问了问若棋的年纪，笑着拍了唐灵一把：“年纪又不大，你急什么，我们府里的一般都是十八、二十才婚配。”
唐灵笑道：“我不是怕到了年纪，再找便不好找了吗？如今年纪小，先找着，若是觉得不错的，我再仔细观察观察，若是真好，先定下来，过几年再成亲也是一样的。”
“这话倒是不错。”连嬷嬷颇有些认同。
若棋在一旁羞得满面通红。
唐灵不以为意道：“这事就劳烦嬷嬷了。”
“姑娘放心吧！我就算是认识的人少，秦嬷嬷认识的可不少，她是随着王妃一道儿过来府里的，到时候她帮帮忙，定能找到称心如意的。”
两人一路上倒是真把若棋的终身大事给当成了一道话题，聊到了康王府。
见到了康王妃，对方正坐在桌前吃东西，粥正是唐灵刚才提到的八宝粥，大颗大颗的莲子，软软糯糯的芸豆，唐灵的口水一下子便泛滥了起来。
足足用了两大碗才停下来，康王妃笑着瞟了她一眼道：“你现在吃这么多，一会那么多好吃的，你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王妃，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就没吃好，如今正饿着呢，更何况，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禁得住饿呀！”
说着，又捏了把葡萄干开始嚼了起来。
连嬷嬷笑道：“姑娘若是再长，可就要顶天了。”
唐灵嘿嘿笑道：“不怕不怕，我就再长，也高不到哪儿去了。”
她觉得今年今年初到现在，好像是又长了点，算了算时间，感觉自己长个的日子应该不长了，毕竟她已经十四了，等葵水来了便要停止了。
唐灵吃饱喝足，在院子里散了会步，由小丫环拿来了一份今日赏花宴的顺序单，看了两遍，便有人报，韩三太太来了。
康王妃笑道：“她倒是来的真早。”
唐灵眉眼弯弯：“舅母说了，要来帮忙的，肯定是不会迟到的。”
韩三太太这个人爱热闹，平日里又闲不住，唐灵看到她的时候，下意识的便往她身后瞧了瞧，除了韩家二房未出嫁的韩三姑娘和韩大太太的小女儿韩四姑娘外，沈芙倒真是没带出来。
唐灵长长地吐了口气，不料韩三太太却将她拉到了一旁道：“我们家那位小祖宗也来了，刚才说是想去茅厕，则丫环陪着去了，一会你基是瞧见她，能忍便忍着些，不能忍，就随你处置吧！”
这话说的，唐灵突然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手指下意识地便摸息了腰间的小荷包。
韩三太太一看她这动作，暗暗叹了口气道：“你可千万别冲动哦，今日在王府。”
唐灵微笑道：“知道了，舅母放心吧，今日我是主，她是客，我怎么着也会让她面上有光的。”
不但有光，还要星光奕奕。
韩三太太这才想起，没有给她介绍自己带来的两个人，韩三姑娘与她同岁，是二房唯一的女儿，性子方面嘛，跟沈芙倒还真是有一拼。
不过长相上，那是甩了沈芙好几条街。
韩四姑娘今年才十一，长得圆圆润润，白白净净，跟韩大太太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见谁都是笑盈盈地，望着唐灵甜甜道：“姐姐长得可真漂亮，我在京城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像姐姐这么漂亮的人，简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韩三姑娘听了这话就有些不高兴了，似笑非笑道：“你没听芙表姐说吗？在沈大哥的心里，唐姑娘可比她要重要多了。”
唐灵笑道：“不知今日沈大哥来了没有？”
既然说到沈英，唐灵便接了话头，反正她又没打算跟韩家二房的人有什么交集，尤其是这位眼高于顶，眼尖跟针尖儿差不多的韩三姑娘。
韩四姑娘道：“来了，来了，一进门，便被他的朋友给拉走了，大家听说他要订亲了，个个都将他围起来讨喜酒吃呢！”
三个人正说着话，沈芙已经走了过来。
不到一个月，沈芙看起来比她上京那会见得更瘦了些，身上的衣裳空荡荡地搭在身上，那双不大的眼，此刻分外的显眼。
唐灵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起来，她只知道沈芙用了息肌丸，可是看她如今这情形，似乎用的东西，不止这一个。
她款款走近，看到唐灵的目光，一瞬间的狠戾，待与韩三太太对上后，立刻微微笑道：“唐姑娘，今日这身衣裳可真漂亮，素素净净的，却将我们这些人给比下去了。”
253、美人坊
唐灵微笑道：“沈姑娘今日也不差呀，弱柳扶风似的，只怕是连飞燕也比不上吧！”
沈芙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唐灵也不甘示弱，脸上的笑意更加的灿烂。
她本就美，如今这么一笑，当真是艳若桃李，美不胜收。
韩三姑娘只觉得刺眼，被侍女领着走进来的几位夫人太太一抬眼便瞧见了唐灵，均不由的叹了声：“那位是谁家的姑娘，怎得没在京中瞧见过。”
侍女笑道：“那位是唐姑娘，是我们王妃今日特意请来，帮忙招呼客人的。”
“原来那位便是唐姑娘。”美人坊这个名字，如今在京中贵妇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不冲着康王妃的面子，也要冲着皇后的面子的。
再加上昭仪娘娘也透过几句话，大家便均十分好奇唐灵是谁。
如今看到真人，每个人都暗赞了一声美人。
看到有人来了，大家都朝她看过来，唐灵赶紧跟韩家的姑娘们道了声别，去迎接客人了，这几位中，有人那天在她开业的时候，去捧过场，唐灵便笑着与大家打了声着呼。
她不知道康王妃到底请了多少人来，她只知道她这一早上进进出出，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了，若棋待她坐下来喝茶时，赶紧帮她捏了捏肩。
结果，才抿了口茶，便有侍女来报说是左相府的两位姑娘来了。
唐灵赶紧迎了出去，若棋无奈道：“您慢着点，小心门槛。”
门槛很高，唐灵一时没注意，一脚便踢了上去，顿时痛得眼泪汪汪，王嫣瞧见她的时候，她正锁着眉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门槛。
“妹妹这是怎么啦？”王嫣微微一怅，赶紧上前关切道。
唐灵哭丧着脸，指了指门槛。
王嫣抿嘴笑道：“怎么的那么不小心。”
唐灵还没开口，旁边的一个绿衣少女便笑道：“可是听到我和姐姐来了，激动不已，一不留神便撞到了门槛上。”
唐灵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那少女拉着王嫣笑道：“姐姐可真有面子，连如今京城的大红人，都把姐姐放在心上了。”
王嫣笑得温婉，进了屋里，这才想起还没有给两人介绍，她旁边的少女，推开她的手，笑盈盈道：“我知道你是唐灵，我姓王名雁南，虚长你一岁，你便叫我南姐姐吧。”
唐灵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南姐姐，
王雁南快人快语，一眼便瞧中了唐灵头上的小梳子，问道：“你这梳子是哪儿买的，怎的这么精致？我们在岭南的时候，从未见到过。”
她父亲王通判，当年只是个举人，因为是左相的关系，在偏远地区寻了个县令，如今一步步地往上爬，倒是熬到了六品，可地方还是那些不怎么好的地方。
唐灵笑道：“是诸家银楼的，若是姐姐喜欢，改日，咱们一起去瞧瞧。”
“好呀，好呀！”王雁南拍手一笑，拉着王嫣道：“嫣姐姐也一同去吧，你刚才不还说想要买什么首饰吗？”
王嫣笑着点了点头。
三个人约定好，要在明日下午去，到时候一起到唐灵的铺子聚齐。
王嫣道：“你铺子的生意这几日如何？”
唐灵随口报了个数字，王嫣倒是颇为惊讶，不过随后便笑道：“可能过几日便不那么忙了，那你明日可走得开吗？”
“我没什么事，我最近又新买了几个丫头。”她已经找好了人，明日要开始修膳柳叶胡同的小院了，虽然康王妃派了人去帮她盯着，可总得自己去瞧瞧才行，所以唐灵觉得自己的时间真是需要一掰为二才行。
今日算不算是最后的清闲。
花宴是根据流程走的，再加上有连嬷嬷和秦嬷嬷两人在一旁指点，唐灵只负责堆满笑容，跟大家打着呼，就算是如此，一天下来，也累得坐在马车上一点都不想动。
若棋也好不到那里去，本来想替唐灵捶捶腿的，却被唐灵给制止了，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泡在水里放松，放松。
到了铺子，唐灵就被摇睡着了，还是被若棋给唤醒的，还好弄琴约摸着时间帮她放好了洗澡水，唐灵一入水，便舒服地叹息了声。
再加上她在水中加了点料，半个时辰后，出来，神清气爽的，若棋却耷拉着眼皮，连饭都差点没塞到嘴里去。
唐灵看了看今日的账本，拿着算盘噼哩啪啦地响了一会，发现，自己进京时带的一千两银子，早就花当了，如今花的，用的，全是铺子里的收支。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了一大跳，她虽然赚得多，可是花起来也像流水一样。
买了这些个人，就花了差不多三百两，结果还跑了一个。
剩下的钱，买买材料，再收拾收拾那边的宅子，怕是这个月到底，顶多能剩下二百两。
她放下账本，一抬头，迎上了一双水汪汪，满是期待的眸子，带着小心翼翼，“姑娘，你的算盘打的真好。”
画心怯生生地开口。
唐灵笑道：“你想学？”
画心小脸一红，唐灵便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前，握着的手她放到算盘上，道：“其实学起来，一点都不难，而且我们画心小朋友这么聪明，手指又细又长，灵活度一看就比别人强，学起来一定会事半功倍的。”
画心的脸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听着唐灵慢悠悠，清晰非常的声音，心跳如鼓。
“听懂了多少？”唐灵收回手，问道。
画心脸更红，小手微微颤抖，好一会才道：“奴婢太笨了，一句也没记住。”
“那你把这个拿回去，一会自己好好想想，其实一点都不难，我明天早上写份规则给你，你这么聪明，一看便会了。”
画心用力点头，红着脸退了出去。
唐灵收拾好东西，正准备上床睡觉，突然听到外面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喊：“灵妹妹，你能出来一下吗？”
这个声音又沙又哑，可是唐灵还是听出了是谁。
她微微叹了口气，走到窗前，只见傅奕礼满身狼狈地站在她的窗外。
254、荒唐
这个眼窝深陷，头发凌乱，像几百年没有洗过的人，与她印象中那个总是干干净净，让人如沐春风的少年一点都不像。
唐灵也没让他进屋，隔着窗户道：“傅哥哥，有什么事吗？”
傅奕礼神情沮丧，耷拉着脑袋道：“灵妹妹，如果我现在跟王家退亲，你还会不……”
“不会！”唐灵打断他的话，沉着脸道：“我和你，永远也不可能。”
“为什么？”傅奕礼的声音不由的拔，两只手隔着窗户便朝唐灵抓了过来，唐灵往后移了两步，他的手落了个空。
“是不是因为李大人？”傅奕礼此刻就像一头发疯的狮子，攀着窗户便要往里爬。
唐灵深吸了口气，伸手便在他的肩上点了两下，速度之快，力气之大，傅奕礼完全想不到，“砰”的一声，便滑了下去。
唐灵看着满是惊恐的他道：“傅哥哥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我们两人，其实一点都不合适，张祖母对你的期望，只怕比你想象中的还要重，而我，与傅哥哥以后要走的路，可能要背道而驰，或者说，根本对你帮不上一点忙。”
“傅哥哥，跟王姐姐成亲之后，能得到的帮助肯定更多，对你自己也好，对我们大家都好。”唐灵实说到后来，发现自己已经词穷了。
他们之间隔着的，他肯定比她清楚。
张氏对她好，把她当孙女一样的疼爱，可是她却不希望她嫁给傅奕礼。
而傅奕礼对于张低的意义，和张氏对于傅奕礼的意义。
唐灵伸手在他的肩上又轻了两下，道：“傅哥哥，是聪明人，我能说的，不能说的，你肯定都能想到，你以后还是那个照顾我，处处替我着想，教我读书的傅家哥哥，而我永远都是那个，你邻居家里的唐灵。”
时间变了。
人变了……
他们其实已经长大了。
小时候的执念，也许只是一场可笑而又荒唐的梦而已。
“我知道了。”傅奕礼也不知道在窗户站了多久，突然开口，而后头也不回的便走了，唐灵关好窗，躺在床上望着画着柔软小鸭子的帐顶，嘴角不由的勾了了起来。
可眼泪却怎么也禁不住往下落。
她和他，是不是以后就真的行同陌路了。
她抹了抹眼泪，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精神极好，刚出房门，弄琴便道：“姑娘，国舅府的马车在外等着呢，说是请姑娘去府里给李姑娘请学。”
唐灵一拍脑门，竟然将这事给忘得干干净净，还好她跟王嫣两人约好的是中饭后去诸家银楼逛逛。
唐灵胡乱抓了几个点心，便出了门。
看到车夫兄，她顿时眉开眼笑地打了着呼。
车夫兄咧了咧嘴角，算是问过了好了，其实他的心里很不痛苦，老大平日里去哪都带着他的，结果就因为这事，把他给留在了府里。
还让他今日一大早，进宫去请李嬷嬷出宫，结果日上三竿了，这位姑娘连早饭都没吃。
车夫想想就胃痛。
唐灵上了车，看到安安稳稳，笑盈盈坐在那里的李嬷嬷时，先是一愣，随后赶紧打了个着呼，李嬷嬷笑道：“姑娘不必客气，这事即是娘娘给介绍的，娘娘当然不会忘了姑娘的，只要姑娘以后好好教六姑娘，娘娘心里高兴了，国舅府更没有人敢说什么了。”
唐灵认真地点头：“嬷嬷放心，我一定尽心竭力，再所不辞。”
李嬷嬷笑着点了点头。
唐灵发现，李嬷嬷这个人其实也不算太那啥，可一开口，就满口官腔，你想接个话头，都接不上。
李嬷嬷兴许是嫌弃车上太闷了，便道：“姑娘这铺子开张了，生意如何？”
“托娘娘的福，生意还不错。”唐灵眉眼弯弯。
话音未落，肚子便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顿时一窘，李嬷嬷赶紧道：“姑娘还是先垫些东西吧，给姑娘上课的时候，怕是就没那么容易吃东西了。”
唐灵感激地道了声谢，拿起点心，也不客气啃了起来。
到了国舅府，李嬷嬷领着她，直奔李晴上课的藏忆楼，破天荒的，李夫人已经等在那里了，还有一个李二夫人，和李三夫人，当然学生也不止李晴一个。
除了出嫁的李大姑娘和李二姑娘，剩下的，三至六全齐活了。
旁边还有个高傲不可一世的苏菁。
加起来，一共五位学生。
而且，还有两位年纪比她大了那么一丢丢，唐灵嘴角抽了又抽，不过李嬷嬷在旁边将话一交待，皇后那两个字，就足以震慑所有人。
李二夫人笑道：“姑娘年纪轻轻，便如此好学问，我们真是自愧不如。”
唐灵忙道：“二夫人过奖了，我也只不过机缘巧合而已，画能入得了娘娘的眼。”
李三夫人道：“咱们也是学过琴棋书画的，至如今，也没得娘娘一句夸，姑娘这般，可真是太过谦虚了。”
唐灵傻傻笑了两声。
李嬷嬷见该说的都说了，这才道：“唐姑娘是每月逢七来给几位姑娘少课，平日里，唐姑娘还要有自己的事要忙，若是有什么事，还请国舅夫人能提前通知唐姑娘一声。”
李夫人忙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还请娘娘放心，娘娘介绍来的人，咱们怎么敢怠慢。”
唐灵看到李夫人，总觉得心里有点别扭。
如果，如果她跟李浩谦真的在一起了，那么这位便是她未来的婆婆。
唐灵甩甩头，什么未来不未来的，眼前才最重要，先混点银子补贴补贴家用再说吧。
她今日在头上插了一枝翠玉簪子，坠马髻太难，她只得自己胡乱挽了下，被马车颠了一路，头发更加的松松胯胯，整个人顿时充满了一种妩媚的妖气。
幸好她的衣裳还算得体，唐灵这么想着。
可李夫人却不这么认为，再加上苏菁和李晴两人那添油加醋的传达，李夫人怎么看唐灵都不像好人家的姑娘。
送走了李嬷嬷，唐灵便正式开始上课了，李夫人便将自己的话给压了下来，跟唐灵打了声着呼，领着李二夫人和李三夫人走了。
255、过招
大人一走，几个少女便开始叽叽喳喳，目光放肆地打量起唐灵来。
唐灵笑着往那里一站，笑道：“我今日是第一天来给大家上课，也不知道各位姑娘的书画如何，不如今日，大家便以为我模板，各画一张画吧。”
“要画你吗？”李晴的大眼顿时放出了光芒。
唐灵笑道：“我画的最好的便是人物，如不大家在画的时候，我也来画大家如何。”
“你一个人画我们五个？”李晴立刻拍着手欢呼道：“好哎，来人给唐先生拿笔墨。”
站在门外待侯的小丫环立刻便捧着崭新的文房四宝走了进来，还有人要替唐灵磨墨，唐灵笑道：“谢谢。”
小丫环立刻双颊一笑，唯唯诺诺地哼了两声。
苏菁与唐灵见过，在这里她年纪又比唐灵大，于是便极不客气道：“不知道唐先生，是想要让我们如何画？只是简单的人物画，还是需要画得更细腻，连色也上好？”
唐灵道：“时间有限，大家只需勾勒出大概便好。”
“既然如此，那还请唐先生往旁边站一站吧，这样，我们也能看清先生的容貌不是？”苏菁唇角挂着浅笑，可眼里一点笑意也无。
唐灵笑道：“画人与画物一样，不一定非要我站在那里，我在做画也是一种姿态，你说是吗？苏姑娘？”
苏菁磨了磨牙，冷哼一声。
唐灵笑道：“三姑娘这位置看到的我是如何模样，我想着应该是个侧脸，但是又不是全侧，而四姑娘这个位置，看到我的模样，想来又要正一些，五姑娘能瞧见我的，应该要更大一个面吧，至于苏姑娘，我想你能看到的，怕只是我的头顶吧，所以，苏姑娘，当真不必在意我的脸长何样，画山似山，又不似山，画水如水，却不似是水，所以，姑娘要画的是我，而不是我那张脸！”
唐灵说完，笑盈盈地扫过众人，拿起笔蘸了墨，开始在笔上勾画起来。
侍候她笔墨的小姑娘，一看她那行云流水的笔法，简单，又不失真的画风，顿时暗暗吃惊，以前李府请过的书画先生不说有十几个，七八个总归是有的。
可大家的画风与唐灵来说，都有些不同。
唐灵最先画的便是苏菁，并不似她所说的那般，画着苏菁低头作画的模样，而是她执笔，微触眉，眼神有些凌利与不耐，倒是真与平日里那个严苛，气势十足的表姑娘有七八分的相似……
唐灵的速度本来就快，大家也只画个了大概，她就画成了一幅，命人往身后的墙上一挂，又开始了第二幅。
苏菁一抬头，就瞧见了那张苦大仇深的自己。
顿时气的双眼通红，不服气道：“唐先生这是何意？明明说好了，画你能瞧见的部分，你为何要将我画成这样？”
唐灵扭头看了一眼，盈盈笑道：“我瞧见的，姑娘便是这个样子呀，冥思苦想，一幅认真做画的模样，难道认真的模样不好吗？而且，我也没让姑娘将脸抬起来让我照着画，我只是记忆中姑娘的模样，更何况，姑娘一眼便瞧出这画的就是你，难道我画的还不够成功，不够形象吗？”
苏菁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平日里，她也是伶牙俐齿的，可是跟唐灵一比，简直是……
她气哼哼地坐了下来。
李三姑娘和李四姑娘两人互看一眼，均抿了抿唇，那幅幸灾乐祸的模样，倒是直接入了唐灵的画。
唐灵这个人其实挺坏的。
既然大家想看她出糗，那么她便将这糗放大了，还回去。
末了，还在旁边配了幅小字，姐妹同心。
这画一挂出去，李二姑娘和李三姑娘便傻眼了，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处，身后是苦大愁深，眼眶通红，几乎要落泪的苏菁。
李五姑娘人最老实，如今才有十三岁，画的似模似样的，全程安安安静静。
唐灵听李嬷嬷说了，她是李浩谦唯一的庶妹，李浩嫌他爹的通房、小妾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可偏偏除了这个一生下来就没了娘的五姑娘，旁的人一个儿女都未留下。
唐灵又对自己这个嗯……有了新人认识。
李晴那一双大眼，在与唐灵在空中交汇时，放着盈盈的笑意，唐灵也回以她一个灿烂的笑脸……
所以，李晴在纸上出现的时候，就是那幅调皮、可爱，灵气十足的模样。
五幅画，其实是四幅，她将李三和李四直接给合为一幅了。
唐灵放下笔，走过去瞧了瞧几位姑娘画的，李三姑娘和李四姑娘两人的画，说实在的，马马虎虎，匠气十足，比起李晴来都差了些。
倒是傲气十足的苏菁画得不错，画出了唐灵灿烂、得意的一面，不过，唐灵觉得如果线条更流畅些就更好了。
她正想着，苏菁在画她裙子的时候，手一抖，一大团墨便甩到了她的裙摆上。
这裙子，是康王妃今年给她裁的八身衣裳中的一件，今天头次上身，据说这裙子还是请宫里的绣娘绣的，结果半天不到，直接给毁了。
苏菁赶紧道：“这可怎么办？唐先生，您的裙子，怕是以后不能再穿了……”
唐灵挑了挑眉，无所谓道：“无仿，回去后，我再添上两笔便是了，总不能浪费了这么名贵的一团墨汁。”
苏菁恍然道：“瞧我这记性，我怎么就忘了，唐先生惯会在衣裳上做画，比起绣娘绣的东西可要栩栩如生了许多。”
唐灵笑得更加灿烂：“苏姑娘也惯会做戏，打人一巴掌，又给个甜枣，这东西也太老套了，苏姑娘，不若想想别的，兴许我还能有些兴趣。”
唐灵觉得简直坏透了。
人家只不过是弄花了她的裙子，她便将人的脸打得肿了，唉，这样的性子真是不好，不好……
李晴瞪着大眼道：“唐先生，这裙子真的能补救吗？”
那么一大团的墨哎，不过唐灵的裙子，倒真是大面积的没有图样，就算是绣线也只是在裙摆上滚了条边。
唐灵笑道：“自然能，下次我来的时候，再把它穿上，让六姑娘瞧瞧，做画一事，不当只是闲情逸致，更该运用于生活之中，那样，才不算白学，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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