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
天刚微亮,张记豆腐破旧的店面外支起一张简易的雨篷,三四张摇摇晃晃的破旧木桌被擦拭的锃光瓦亮,规整的摆在豆腐店前。
店内早就热雾蒸腾,大铁锅里雪白的豆腐已经慢慢成型,锅边一位长相极美的布衫女子神情专注的用木瓢轻轻呵护着漂浮在上面的豆腐花。
灶台旁边摆着两只大腕一只小碗,布衫女子先将热乎的豆腐花将一只大碗装满,接着面带笑容将一小块豆腐花装进另一边的小碗,至于中间那只大碗,布衫女子微微皱了皱眉,不过心地善良的她还是舀了一块豆腐花进去,不过抬手之间就多撒了一些卤水在碗里。
想着那好吃懒做的二叔等下吃到咸咸的豆腐花时的表情,布衫女子嘴角不经意的扯出一丝笑容。
起早贪黑的磨豆腐,身子早就乏了,只是死鬼丈夫走的早,上有六十的老娘,下有三岁的女儿要养,这个家还要靠她苦苦支撑。至于死鬼的二弟,就是她的二叔,不提此人还好,一提起来张何氏就来气。
快二十岁的大男人,亲爹和大哥双双去世,做为男人,不站出来挑起家里的担子也就罢了,居然仗着老娘的宠溺,念了这么多年的书,除了会写几个破字,科考就没中过,连童生都算不上,这两年更是变本加厉,书也不念了,成天就知道游手好闲,这不,几天前,竟然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了,要不是老娘极力压着,她的清白早就让那恶人给糟蹋了。
张何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无奈的站起身,丫头该醒了吧,乘这会顾客未临门,还是去里间给丫头穿衣洗脸。不然待会吃早点的吃客上门,自己一人,里里外外怎么忙的过来。
掀开帘布,急冲冲的走进里间,张何氏差点惊掉下巴。
只见平时不到日上三竿绝不起床的混账二叔,在细心的给丫头穿袄子,不知是他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丫头眼睛都快笑得眯起,见张何氏走了进来。
丫头张口叫娘,一下扑到张何氏怀里,奶声奶气的说道:“娘,小叔说今天要带丫丫去坐木马。”
张何氏警惕的瞥了一眼旁边的恶人,防备的道:“丫丫乖,天凉了,丫丫跟着奶奶在家就好,咱们哪都不去。”
一旁的张之舟闹了个好大的没趣,不过他没有分辨什么,谁叫之前的身体主人如此混账呢,嫂子命苦,自己还跟着欺辱于她,虽然美艳嫂子是几条街都公认的豆腐西施,叔嫂之间那种致命的吸引力,对于来至后世的标准宅男来说,其中吃味,就不用多说,你懂的。
好在刚能接受现实的张之舟跟以前那个张之舟不同,没他那么禽兽,所以一大早他就醒来,结合前身的记忆,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嫂子不容易啊,唯一的依靠,死鬼大哥上个月就去世了,一个女人,操持起这个家。
三更起床,五更生火,天亮前就要做好豆腐,来至后世的他虽然没亲手磨过豆腐,不过想想那些繁杂的过程都直摇头,能想到嫂子匆匆起床就要将泡好的豆子用石磨磨好,再用布袋兜着滤豆浆,才能放进锅里去煮,边煮还要边用卤水去点,后面还要过滤水分,最后才能放进木格子里压实,这样豆腐才会成型。其中工序繁多,付出的辛苦劳力可想而知。
“嫂子,丫丫还小,应该多出去跑跑跳跳,整天关在屋里,对孩子不好。”张之舟试着说服嫂子。
张何氏轻哼了一声,将怀里的丫丫楼的更紧了,生怕被张之舟抢走似的。
“丫丫乖,娘亲给你做了新鲜的豆腐脑儿,丫丫可要多吃一些。”
额,被嫂子当成了空气,张之舟讪讪的摸了摸后脑勺。
丫丫虽不情愿的望着张之舟,不过她小小的内心只觉得应该听娘亲的话,不给娘亲添堵,娘亲的脸上都带着疲倦呢。
张之舟明白嫂子的心情,他以前做的太过了些,来自后世的他,就算再不情愿,既然承载了他的身体,既来之则安之,身为张家的唯一男丁,不能整天什么都不做,让一个女人养家,从今天开始,少说多做,慢慢补偿吧,起码不能再让嫂子那么累。
亦步亦趋的跟在嫂子身后,张之舟想为嫂子分担一些,张何氏感受到身后的气息,加快脚步把丫丫抱到桌边坐好,拿起舀豆花的木瓢,防贼似的盯着张之舟。
张之舟见她会错了意,也不气恼,拿过一只木桶,走到嫂子身前。
见张之舟越走越近,张何氏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泪水在眼眶打转,天杀的恶人,又要欺辱我这个妇道人家么,此时四周无人,老娘年纪大了,这几天又卧病在床,这会肯定起不来,怎的如此大意啊,又给了他可乘之机。莫非......莫非今天,这该死的杀才,该怎么办,要不要嗷一嗓子,可要是真喊了,自己的清白咋办。
张之舟倒是磊落,没有注意到张何氏脸上的焦急,也猜不到她内心这么多想法,走到她身边。
“给我吧。”
“什么?给你?不要脸,死也不给,张之舟,你个混蛋。”
张何氏情急泪流,上一次被他压在身下苦苦挣扎,要不是老娘赶来,她才逃过一劫,身为女人的她直觉自己迟早还是逃不过他的魔爪,你看,你看,乘着老娘没起床的空隙,他居然明着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只大桶,这是要将她这美艳的身子装进桶里么。
张之舟差点摔倒在地,嫂子你太强大了,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过这也怪不到嫂子吧,谁叫以前的自己那么下作呢。
绕过张何氏,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拿起嫂子手里的木瓢,不管一旁浑身颤抖发寒犹若惊弓之鸟的张何氏,一瓢一瓢的将锅里的豆腐舀进木桶,豆腐和着热水,这一桶真是不轻呢,不知道看着那么柔弱的嫂子,平日里是怎么提动了的。
震惊,疑惑,不可置信!
张何氏在一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人生,张之舟没有趁人之危,他是,他是在干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舀完锅里的豆腐,倒进布兜里,张之舟没有摇过豆腐,自然搞的手忙脚乱。
“走开,还是让我来。”
张之舟知道自己不是做豆腐的料,悻悻然的摇头放弃了。
张何氏协调优雅的摇着豆腐,布衫荆钗,身材匀称有致,像是想到了什么,松了口气,眉头舒展,更是美了三分,难怪那么多男人在他大哥死后,对张何氏趋之如骛,豆腐店的生意都比之前好了几分。
不能一直盯着人家看,毕竟二人之间还有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这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好印象分分钟都会被碾碎。
张之舟极力收回目光,一口口喂着丫丫吃豆腐脑,直到丫丫将碗里的豆腐脑吃完,天已大亮,左右无事,才端起那碗属于他的豆腐脑吃将起来。
才吃第一口,就呸的一声吐了出来,这特码的是谁打翻了盐罐子么,不是都说古代人吃盐困难,比金子还贵么。
真是应了那一句歌词,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噗哧!”美艳嫂子终是没有憋住,看着张之舟吃瘪,前几日憋着的不快像是得到了极大的释放。
都说女人最毒,特别是漂亮的女人更毒。
张之舟看见张何氏发笑,倒是松了口气,笑了就好,憋久了可是要生病的。
门前稀稀落落开始上客了,如果真要认真统计的话,上门的吃客十有八九都是些男吃客,开门迎客,张之舟倒没小气到自己有个漂亮嫂子,就不准人家男吃客登门打望,只要不出格,顾客是上帝么。
好在能来这里吃早点,买豆腐的几乎都是左邻右舍,心中即便有一些腌臜念头,也不至于太过。
日上二竿,豆腐摊的生意热潮已过,擦干净摊前桌椅,张之舟本打算收摊歇息,谁知摊前又来了两个吃客。
二人身上带着酒气,走路摇摇晃晃,明显的宿醉未醒。
“张家嫂子,快将贵店的镇店之宝,鲜嫩的豆腐——奶来两碗。”说完放肆的哈哈大笑起来。
店内的张何氏忍着怒气端了两碗豆腐脑儿出来,被门口的张之舟拦着,示意将豆腐脑儿给他由他送去,张何氏讶异的看了张之舟一眼,顿时会意,这当然再好不过,外面那二人是她死鬼丈夫在县衙的同僚,不过不要误会,所谓同僚,是因为她死鬼丈夫生前在县衙做过帮役(没工资那种,不过可以跟着衙役捕快捞点好处讨生活)。
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跟在衙役身后欺压百姓,敲骨吸髓,来这二人一个姓袁,一个姓张,更是其中的翘楚。张之舟大哥死后,这二人没少上门对张何氏进行调戏。
念在自家开门做生意,张何氏一直是忍了又忍,可以说是屈辱着赚这几文大子。
张之舟将两碗还热乎乎的豆腐脑儿送到桌上,两名帮役愣了一下,随即不干了。
袁姓帮役一把将豆腐脑儿推开,不满意的嚷道:“不是张家嫂子端来的豆腐奶不甜,哥哥今日就要吃张家嫂子亲自送来的豆腐奶。张家嫂子,烦求你出来相见一趟吧,如见不到嫂嫂,某一整天吃饭都不香。”
张姓帮役赞同的哈哈一笑附和道:“同求同求!”
张何氏气急,杏眼圆瞪:“恬不知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袁、张二人见张何氏开口,并不气恼,反而是笑得更加夸张,仿佛他二人的目的就是来讨张何氏的骂。
张之舟再也看不下去了,二人真不是东西,竟然将他无视,当着自己的面如此调戏自家亲嫂,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踏步上前去,袁张二人见张之舟气势汹汹的过来,呼的一声站起,心里同时咯噔了一下,这张家的老二何时变了气势,他二人深知今日借着酒劲口花花有些过火。
不过张之舟他们是识得的,念过几年破书,高不成低不就,性格更是软弱,怂包软蛋一个,以前见着二人都不敢大声说话,看这架势,这小子莫非动了真怒,要动上手了。他二人没少干欺压良善的勾当,但骨子里却是欺软怕硬的货,真有大阵仗,最擅脚底抹油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