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上,秋萍挺着大肚子和雨翔回到娘家。这时的秋萍已经没有肚皮刚刚隆起时的羞涩,她已经成熟了,碰到别人看见,她也能落落大方应对,不惧怕别人的眼光。这是女性另一种美的体现,是一种自内心发出的向别人展示她的心仪之态美。她从纯情矜持的含羞待苞,走进充满期待的蕴籍与柔情相融合的开始,直到现在落落大方地挺着大肚子,这是属于女人母性的回归。母性的美,是女人一生之中最美的时刻,是最完美的美。
母亲见到女儿回来,十分高兴,要给秋萍煮些鸡蛋补补身子。秋萍说不用,拉着母亲坐下说话。母亲看着女儿,问道:“要生了吧?都准备好了吗?”
“嗯,预产期还有十天,都准备好了。”秋萍答道。看着雪芳,叫了一声“嫂子。”雪芳不习惯,说:“还是叫我的名字吧。”秋萍笑了笑,问道:“有了吗?”
“还没呢。”雪芳害羞地看着婆婆。
秋萍说:“是不是不准?”
雪芳说:“有时准,有时又不准,两个月来一次,真急死人。”
秋萍说:“拿些药吃。”
惠兰说:“药是吃了不少,没见放个屁。”
秋萍见母亲这样说雪芳,有些不对劲,说:“妈,嫂子也不是不想让你早点抱孙子,这是没办法的事。结了婚,谁不想早点有啊。”又对雪芳说:“阿芳,别理我妈,把身子调理好了才是。”
惠兰说:“一句话,你们都要气我死我呀?”
秋萍笑说:“妈,知道你心急抱孙子,可我和阿芳没说你什么啊。”
雪芳也说:“妈是为我好,要我别乱吃药,到大医院看看。”
惠兰说:“知道就好。”
女人说话,雨翔插不上嘴。进标和他爸都不在家。见她们有说有笑的,没一会就没话了,空气像凝结住一样。他想得赶快让她们说些话,缓和气氛,于是问道:“妈,爸和二哥到哪里去了?”
惠兰说:“到生产队去了。现在要分田到户,按人口分,秋萍的户口迁到你那里去了,没田分。可她大哥的田生产队不分给,两子爷去找他们论理了。”
雪芳对秋萍说:“看你们俩今天这么高兴的样,是不是工作安排好了?”
“嗯。”秋萍点头说,“好了,我安排在新华书店,雨翔在影戏院。”
“秋萍,你现在是乌鸡变凤凰,洗净泥脚穿鞋袜,吃起国家饭来了。”雪芳笑道。
雨翔说:“书店和影戏院这两个单位没什么差别,好不到哪里去。是名声好听,工资不多。”
雪芳笑说:“比起银行邮电,还有工商税务是差,可跟我们这些农民比,不知要好多少倍。”
雨翔说:“不一定。我们是领死工资的,一个月就这点钱,啥都靠它;农民分田到户好了,种完地了还可以去做别的,赚些钱。说不定将来,让你们当工人,你们都不肯。”
雪芳说:“没那个命当工人,吃国家饭。”
秋萍说:“难说。我表妹桂香不是在镇委当官吗?可以找她看能不能安排到镇办厂工作。”
惠兰冷笑道:“当个妇女主任,芝麻粒都比不上的官,算啥官。你们最好别去麻烦人家。我们家都是老实的农民,不会巴结人。那年桂香她爸被关进709,她都没人情讲了,看都不去看,要不是这样,她爸那会死这么快。”
“妈,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她还年轻,不懂事······好,好,不说这些陈年烂麻子的事。”秋萍见母亲不高兴,便换了话题,问道:“大哥来信了吗?”
惠兰说:“有,最近来了一封,是马来亚番客带回来的。”她说的番客便是华侨的意思。
秋萍听母亲一说她大哥有信来,兴奋地问道:“大哥的信呢?我看看。”
“你二哥拿去了,在你二哥那里。”惠兰说道。
秋萍问雪芳,雪芳说不知道放在哪里,她去找找,一会回来说没找到,等进标回来问他。
新安县是个山区县,人口多,耕地少,如何分田到户成了生产队头疼的问题。女的出嫁把户口迁走的自然就没田分了,那些出嫁却没迁走户口的要分田村民就有意见了,除非像雪芳一样嫁本村的分田没话可说。还有一些像进吉一样很长时间不在家的人,生产队的人按照公社的意见,自然也不分田。这样惠兰家包括最近嫁过来的雪芳在内,四口人,一人四分地,共分了一亩六分地。昨天自发在家生了一天的气,说这点地如何养的饱一家人,生产队分地不公。今天早上和进标一起到生产队去找个说法。到了一看,生产队办公室有许多村民,吵吵嚷嚷的。
自发挤进人群,到了生产队长面前,说:“添民,我问两句话。你们凭什么只分四口人的田给我家?我大儿子进吉的田到哪里去了?”现在的生产队长是吴添民了,吴志生当了拖拉机司机。
吴添民笑说:“发叔,你儿子到哪里去了大家心里明白。现在是按人在的分,三年以上没回来过的不能分,这是上级的意见。”
自发说:“我儿子到哪里去不关你们的事。他就是走到美国去,还是中国人,塘家寨人,我们吴家的人。除非他死了,不分给阿吉我没意见。”
进标说:“是呀,你别管我大哥到哪,他的户口重来没迁过,还是在村里。照理你们是按户口分田的,怎么弄出个在村里的人分呢?要这人在外五六年了,没死,又回来了,他靠啥吃饭养老啊?田可是农民的命根子,得说清楚,让人心服口服才能分田。”
有人说:“人几年都不在村里了,是不能分田给他,让他家里的人占了便宜。”
也有说:“是啊,照这样分法,前几年死的人都可以分田,也来争分田,争活人的田。他死了也是塘家寨的鬼啊。”
吴添民说:“都怨地少,多的话我都分给你们,人人有份。”
有人喊道:“那死鬼呢?”
“有,连死鬼都有。”吴添民答道。
众人哈哈大笑。
进标见这样吵下去,就是吵到明天都不会有结果,于是离开了生产队,去国庆家。
国庆在院子里刨木做碗橱,见进标走进来,停下手中的活,问道:“几天没见到你,干什么去了?”
“没去哪里啊。”进标答道。
国庆的老婆秀娟笑道:“娶了老婆就乖多了,还敢去哪里。”
进标笑说:“我老婆没嫂子这么厉害,管国庆哥管得服服帖帖的。我要去哪里,就去哪里。”
国庆说:“喝杯茶,坐一下聊聊天。”说着放下手中的刨,进屋冲茶。
进标进了屋里坐下,说:“深圳那边有熟人吗?”
国庆边冲茶边说:“熟人是有,但做建筑的没有。有的话我也不会在家待着。”
进标明白他的意思。说:“深圳刚开发,有很多机会的,凭你的手艺,要找个工做还不容易。”
国庆端了杯茶给进标,说:“我是想去看看,可是去深圳要边防证,怎么做边防证我也不懂,听说很麻烦的,要到县公安局去做。”
秀娟说:“去深圳做工,这么麻烦,还要什么边防证。”
进标喝了口茶,说:“怕去逃港。”
国庆笑道:“让你去你去吗?听说那边赚钱很容易的。”
进标说:“我要去早就去了,还等现在。”
秀娟问道:“你哥在那边现在怎么样?有消息吗?”
进标说:“有,来信了,叫家里人不要担心他。他现在生活的不错,还照有彩色相片,穿着西装,挺风光的。”
秀娟问:“有没有说成家?”
进标说:“不知道,他没说。”
秀娟又问:“没说要回来?”
国庆说:“阿吉哪敢回来,公安不抓他啊,他没这么傻,回来让公安抓他。”
进标说:“我哥是有这个担心,他连信都不敢直接寄回来,托了华侨带回来。”
国庆说:“阿吉可以过来到深圳,你先去深圳见他,可能可以。要是可以的话,下次连你妈你爸还有你妹妹全家人都到深圳去见阿吉。”
秀娟笑道:“阿标真要去,有点像是搞地下活动的共产党员,秘密接头。”
国庆和进标听秀娟这么一说,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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