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九这日,希音一大早就急着令丫鬟为自己收拾,此时她肚子已显怀,站在地上团团转指挥众人,陈氏看了忧心,劝道:“王妃不必如此着急,郑王妃现在在宫里陪着贵太妃,王爷再生气也不能追到宫里去。李诚也在旁劝:“郑王叔那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等他气消了,我劝他到宫里给婶子赔礼去。”希音白他一眼,“怎么?打一巴掌给一颗糖吃?姑姑的脾气我还是知道一些的,这件事既然闹到宫里了,岂是善了的?”
陈氏在旁为希音理顺头边的璎珞,说道:“话虽是这样说,王妃还是要多劝劝姑奶奶,事情闹出来,谁脸上也不好看,可别惹恼了太妃。”
希音整了整衣领,没有说话,倒是李诚在旁赞同的点点头:“陈嬷嬷这话说的很是。”
原来这郑王爷原本是骁勇善战的战将,深得皇帝器重,但是后来在漠北战场上伤了腿,这才隐退下来。赋闲在家之后,郑王爷便一心扑在养马之事上,朝堂之事全推到一边。
事情起因是快到中秋,鸣泉要同郑王爷商量一下节礼的事情,命丫鬟去马房请了几次都请不过来,鸣泉早就对郑王爷冷落自己一心养马的事心怀不满了,如今见王爷这样拂她面子,就跑去马房理论,郑王爷也毫不相让。鸣泉一气之下,就举着一把火烧了马房,马群全都四散奔逃。郑王爷怒气冲天,举着剑就要拿她性命,鸣泉这才跑到宫里求太妃庇护,也存着告状的意思。
希音到了太妃宫中之时,厅中只贵太妃在用早膳,见她来了,招呼道:“好孩子,来的倒早,想必是担心你姑姑了。可曾用过早膳?”不等希音回答,就又吩咐侍女道:“给宁王妃备一份早膳送过来,这么一大早过来,肯定空着肚子。”
希音早起折腾了许久,孕期又嗜吃,也不推脱,谢了恩便坐定用餐。
不一会儿,鸣泉才素着脸过来,眼睛也肿的如核桃一般,想来肯定夜里偷偷哭过,向太妃委委屈屈的行了礼,见了希音,眼圈又是一红。
太妃才在旁劝道:“还是先过来用点东西。那个孽障等他来了,我替你教训他。跟他置气,也别伤了自己的身子。”
鸣泉这才收了眼泪,坐到桌前来用膳。
等三人都用毕,丫鬟端过茶杯水盆,漱口镜手罢,太妃这才命道:“把那个孽障从东屋里叫过来。”
原来郑王爷一大早就进了宫来请罪,如今正在东屋里待着呢。
等郑王爷跛着脚一进屋,太妃就喝道:“孽障,还不跪下。”
郑王爷也听话,乖乖的跪在厅前。太妃这才指着鼻子开骂:“如今是好日子过多了么,你便这样猖狂起来?堂堂王爷举着剑到处追着王妃喊着要杀妻。鸣泉她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你身子好的时候,守在漠北,少有归家,可怜她一个人又要拉扯孩子又要照看王府,后来你受了伤,你皇兄体恤你,让你荣养,你又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模样,鸣泉她受了你多少闲气?”
郑王爷听了这话,也想起夫妻往日恩情,垂头丧气的不说话,登鸣泉坐在一旁早就止不住抽抽噎噎的哭了。
太妃又继续说道:“我十月怀胎的生下你,便是叫你来气我的么?你幼时和宁王李苗打架,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罢了,宁妃却向先皇告状,先皇气的要打断你的腿。为娘苦苦哀求,也无济于事。若不是孝懿姐姐在太和殿前跪地不起为你求情,那你这腿当年就该断了。”太妃说起当年被宁妃欺压的无处容身之事,仍是泪水涟涟。
“孝懿姐姐当年也是看重你,才将幼妹许配给你,你却是这样报答的么?你这样,为娘九泉之下,哪里还有脸见她?”说话间,气的把桌子敲的砰砰作响。
郑王却是个孝顺的,跪着爬过去扶住太妃的手,虎目含泪,“娘,儿子不对,您尽管骂,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儿子知错了。”
希音也递过帕子劝导。太妃这才慢慢止住,把鸣泉唤过来,将夫妻二人的手按在一起,“家和万事兴,你们既成夫妻,便是一体,自是和和睦睦的才是。”
鸣泉拧着帕子不说话,太妃又示意郑王爷:“还不给你媳妇赔礼道歉。”
郑王爷会意,讪笑道:“我昨日糊涂了,王妃别生我的气才是。”
太妃也在旁劝说:“我这个当娘的没教好儿子,我也给你赔不是了。”
鸣泉忙回礼,连道不敢。
太妃这才满意的含笑点头,又道:“可怜希音有着身子还为你们的事操心,鸣泉你就带希音去园子里转转,如今这秋菊正好开了。”
鸣泉知道,他们母子有心腹话要讲,遂招呼希音出了门。
等二人出门,太妃这才沉下脸,“你好大的胆子,如今竟跟你娘也做起戏来了?”
郑王爷忙请罪:“母亲恕罪,儿子也是没法子。我只是气,我又没有不臣之心,皇兄他何苦疑我。我脚虽伤了,可也还是能上马拉弓,下马挥刀的,他为何叫我荣养。”
太妃这才缓了颜色,叹了口气:“你知足些吧,皇上如今这样,也是当初叫李苗害的疑了心,你看元家如今是什么样子,便知道了。再说,若是当年是李苗等了大宝,我们母子哪里还有容身之处。”
郑王爷一想到李苗宁妃母子二人的为人,也心有戚戚然的点点头。
太妃又说道:“你若是还想再去漠北,就多跟宁王接触接触,离太子和吴王远点。”
郑王爷眼睛一亮,试探的问道:“母亲?”
太妃垂下眼帘:“我好歹也是皇上的长辈,他的心思还是能揣测出一些的。”
花园里,希音见鸣泉沉默不言,有心引她开口说话,说道:“姑姑可知家里要办喜事了,年前哥哥和薛姐姐就要定亲了,等过了年就成婚。我有心要回去,可是月份渐渐大了。”说着摇头叹息。
鸣泉这才露出些笑模样,“确是喜事,永裴是嫡长子,早就该成家了,若不是薛家老爷生了疾病归西,我侄孙子都能有好几个了。”
“也是永裴对薛家姑娘情深,若不是他坚持,只怕结亲的就不是薛家了。”说话间想到郑王爷昨日之事,不由悲从心来,又是啜泣起来。
希音也悔自己出言不当,引出姑姑的伤心事来,正要劝慰之时,见郑王爷与李诚一前一后而来。昨日闹的那一场,虽是心疼马房被烧,仍是作戏居多。如今见妻子如此伤怀早就心生悔意,忙不迭快步过去温言安慰。
希音见姑姑有郑王爷劝抚,遂向丈夫过去,问道:“你如何过来了?”
李诚观她脸上并无不悦,这才答道:“我怕郑王叔和婶子吵不休,恼了你,过来瞧瞧。”说着挠挠头嘀咕:“幸好他们好了,不然可就要连累的我不好了。”
希音听他嘀咕,笑问:“这话可是不通,他们好不好,如何能连累你?”
李诚故作委屈的回应;“他们不好,婶子就心情不佳,婶子心情不佳,你可不就每日不给我好脸色么?”
希音却佯怒道:“看你说的,我何时那样对你了?”
李诚生怕她又起火,忙陪笑道:“如今事也了了,我们还是家去吧。”
二人告别了郑王夫妇二人,一路上有说有笑,浓情蜜意羡煞旁人。正说着话。迎面过来一位戎装女子,英姿飒爽,别有风情,见李诚迎面而来,眼中流露出惊喜来,直到后面的丫鬟推她,她才缓过神来,见二人穿着皆是皇室袍服,遂微微屈身行礼。
希音见她英姿飒爽,本生出些好感,但见她一双眼紧盯着李诚,就生出十分厌恶来,见她行礼,只微颔首就径直离开,眼神也没有多给她一个。
女子却在原地盯着二人远去的身影看了好久,才问身边引路的太监,太监知她身份,也不敢怠慢,恭谨答道:“回禀三娘子,方才是新回来的宁王爷和王妃。”
女子恍然的点点头,太监还想说些什么,女子却摆摆手,“得了,还是快走吧,迟了,吴妃娘娘可要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