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畅音苑的门口,目送柳湘兰和陆云谦两人带着一众歌姬匆匆行去,秀衣才回了身,命身后的小宫女关上了门。
“秀衣姑姑!”
门刚关上,就冷不丁听到一声轻唤,秀衣吓的一抬头,却看到刘公公身边的小三子似笑非笑的立在她身前。
“小三子?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秀衣皱了皱眉,她虽然答应了刘公公,但不意味着小三子就可以随意出入她管的畅音苑,毕竟这事若是漏了馅,谁也讨不了好去。
“刘公公吩咐我把姑姑应得的东西拿来。”小三子在早上传旨的时候就已经偷偷跟来了,刘公公一听说了这旨意就知道这是个好机会,让他一定来将东西送给秀衣,免得秀衣不见兔子不撒鹰。
“不劳刘公公费心了,秀衣知道该怎么做。”秀衣一把抓过小三子递过来的荷包,冷冷的看了小三子一眼。
“那就好,秀衣姑姑这么精明能干,刘公公岂能不放心呢?”小三子看了看秀衣冷冷的样子,倒也不敢多说,秀衣毕竟是宫里颇有手段的姑姑,等闲他也不愿意得罪她。拱了拱手便往门外走去。
“慢走,不送。”秀衣冷冷的撇下一句,转身便走了。
陆云谦和柳湘兰两人带着商商一众歌姬在内宫里左穿右绕,走得快要脚软的时候,麟德殿才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与洛阳宫中的大殿相比,麟德殿要更加宏伟,不论殿高还是占地面积,都不是洛阳离宫中的那座演舞殿可比,层层的明黄垂幔,大殿中金碧辉煌,九龙盘绕的皇座,就包括偏殿内她们这些歌姬们使用的摆设,都突显着皇室的尊贵之气,入眼的满目明黄色几乎要让人怀疑自己的眼睛也花掉了。
外选进来的歌姬们几乎是梦游般的跟着柳湘兰进了麟德殿的偏殿,就连商商也有些叹为观止,目瞪口呆。
这是她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近到整个大唐的权利中心,这里的奢华让每一个人都感到了由衷的震撼。
不愧是中华民族历史上最为强盛的一个时代,这里的一切都表现出了一种强者的姿态,那种张扬的,毫无顾忌的炫目华丽是之后的任何一个朝代都无法企及的!
商商在心中无声的赞叹,看过了这样瑰丽的唐朝,后世的那些所谓盛世实在是苍白的可笑,商商的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悲哀,这样的强盛,这样的张扬到最后居然也会冰消雪化变成梦一场!
“商商!你还愣着干什么呢?第一个就是你,你还不过来。”柳湘兰在一边着急的直招手,商商是第一个表演的,现在却还不慌不忙的站在偏殿里发着呆,真是急人!
商商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打断了,将眼中的感叹敛去,商商轻巧的走到柳湘兰身边,一动不动的让她检查自己身上的装束。
柳湘兰仔仔细细的将商商从头看到脚,“嗯!这发髻梳得不错,簪子也没违制,倒显得简单大方,皇上本就是提倡勤俭的明君,这点应该能合皇上心意,襦裙也是简单的七破间,这红色倒是不错,象是石榴红,行了。这身行头足够做预演了,正式的衣服到了正演那日也就能用了。”
“这会要到前面去么?”商商待柳湘兰检查完了这才问道。
“待一会,皇上还没到呢,你陆师父正是前头安排乐师的位置,待会内侍官会来叫的,你先养养神,喝些水润润嗓子。”柳湘兰从一边的小宫女手中端过一杯温热的茶水放在商商手中,示意她坐在一旁的胡凳上歇息。
“嗯。”商商端了杯子依言坐下,却并没有喝,只是闭目默念歌词,以免过会紧张了会忘记。进宫这些天来,她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不是自己亲自看着烧的水,她是不会喝的,哪怕再渴也会忍着。
如意和玲珑等人也排着队让柳湘兰一个一个的检查,这次的御前初演是皇上亲自检查,为了铁勒赐宴作准备的,如果真出了问题每个人都逃不掉责任,小心驶得万年船。
“皇上驾到!”
前殿远远的传来了太监的高唱,随着一声声山呼万岁的声音,柳湘兰蓦地站了起来,一拍商商的肩头道:“皇上到了,商商,你先准备起来。”
“嗯。”商商依言站起了身,待在柳湘兰身边候着。
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前殿那头急匆匆的走过来一个小内侍,一看到偏殿立着的柳湘兰,便一迭声的喊道:“皇上传歌舞了,歌姬可准备好了?”
“嗯,商商,跟我来。”柳湘兰回身拉了商商,又对身后跟着做合声的一众歌姬招了招手,对小内侍点了点头。
小内侍笑了笑道:“跟我来吧!”
商商一路跟着小内侍进了麟德殿正殿,微低着头看着脚下巨大的一块块青砖,身后跟着的一众合声部歌姬也小心翼翼,唯恐弄出不合宜的响声来引来怪罪。
小内侍引着一众人在大殿正中跪下道:“启奏陛下,内教坊歌姬带到。”
商商等人忙随在他身后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居王座上的李世民身穿一身明黄朝服,头戴天子冕冠,一脸威严的沉声道:“平身。”
下跪的商商等人忙又低下头叩道:“谢皇上!”
三叩首起身后,才又听得站在御阶前的内侍官尖声宣道:“皇上有旨,献演开始。”
商商等人这才抬起了头,在大殿正中站好队形,一众乐师们早已先她们一步在殿中围成了一个大圈子,刚好在大殿的正中围出了一个大大的场子,将商商等人圈在其中。
今日上朝的文武百官们也有不少被唐皇李世民邀进宫中一起观看歌舞,是以殿中倒是摆了不少矮几,坐着些商商从未见过的官员,有些年纪大些,也有些尚在壮年,人人都留着一脸或多或少的胡子。
就在商商正偷眼打量在座的文武官员,猜测着著名的凌烟阁二十四名臣这里有几位时,两张熟悉的面孔突然闯进了眼帘,这两张年轻的面孔细看去还有些相似,只是一个柔和温润,一个却如鹰隼般锐利,却不是李治和李恪是谁?
两人分别坐在离唐皇最近的两张矮几前,端着面前的酒杯对她微微致意,商商有些意外的愣了一下,随即便了然的对两人微微一笑,作为唐皇最看重的两个儿子,他们会在也不奇怪。
商商抬起右臂轻敲了两下云板,向围成一圈的乐师们致意,乐师们收到商商的示意,抬起手臂开始了演奏,一曲熟悉的旋律立时在整个大殿中回荡起来。一些初次听到的官员们同时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这曲子竟是从未听闻过的,与往日骈四骊六,成规律的诗曲大有不同,一时间不觉都是兴味盎然。
一段过门之后,站在圈中的商商漫声唱出了歌词,开声的第一句便清越嘹亮,听得大殿里的听者耳中为之一清,便有懂音律的官员在心中暗道了一声好,更是对下面的词充满了兴趣。这词虽然直白,却另有一种直指人心的意味。
随着配乐的益发厚重,商商已经唱完了第一段,随之而来的便是合声部的大合唱,商商必须在这段大合唱中配之以轻舞,以丰富这段合唱中主唱的风采,以免出现傻站着的窘态。
合声部激越的合唱冲口而出在整个大殿中撞击回荡,中华儿女的激情在这首歌中表露无疑,众歌姬一个个面色绯红,神情激动,仿佛眼见到了将豺狼消灭在自家门前时的样子。
商商手执着云板轻舒广袖在场中轻盈而舞,时而象轻云滑过,时而姿态回转间却又如利剑出鞘,凌厉无匹光芒自射,仿若眼前站着的真是侵吞家园的仇敌般。
待得合声一阙唱完,商商却又归于了平静,脸不红气不喘开始了新一阙的歌唱,殿内众人看的心驰神醉,更有些素有风liu之名的官员在心中大赞:不愧是洛阳今届花魁,果真是名不虚传,看来若有时间,还得去洛阳捧捧她的场才好!
看着殿内众人色授魂与的模样,商商却有些心中暗暗叫苦,她刚才在舞动间,不知是动作太大还是怎的,只觉得头上的发髻不住的晃动,竟有松动之势,心中不禁有些担心。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竟猛然间想起了李治的警告,不由的后背直冒冷汗,若真是头发散落,那可是御前失仪,是要问罪的!
商商的口中一边漫声的唱着曲,一边却又在心里飞快的打着算盘,这头发若是真的散落下来,一个御前失仪的罪名是铁定逃不过的,弄得不好,就连陆师傅和柳师傅都会担上干系!到底是什么人要这样对她不依不饶?
眼看着独唱部即将唱完,若是合声部一开始,她就必得又开始独舞,这一舞,弄不好发髻就会当场散落下来,这可如何是好?
李治有些警觉的看着商商,不知为什么,虽然隔得远,但他却仿佛觉得商商眼中有一丝焦灼,难道是有什么问题么?
李治眯起眼看着眼前的商商,就要开始独舞了,可是商商的舞姿不知为何竟有些缩手缩脚,头上的发髻看着怎么有些晃?难道――
感觉到头上的发髻晃得越来越厉害了,商商直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胸臆,她从来不会主动去伤害任何人,她只是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可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想要置她于死地?她来到唐朝一直担心吊胆、战战兢兢,唯恐犯了错,可为什么这些人还是不肯放过她?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合声部的唱词渐渐高亢,就要到了一唱三叹的高潮部分,商商只觉得愤怒难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配合着高亢的唱词,一把将头上的簪子抽了下来,一头乌发披泄而下,商商执簪在手,做剑舞式在殿中大开大阖的舞了起来,一划一挥,动作干脆利落,只想将胸中的怒火全部宣泄出来。
站在她身后的歌姬们都吓了一大跳,原本的设定中可没有这一段,商商这是怎么了?事到如今没人敢出声,都只得将歌词继续往下唱去。
到得一曲既终,商商蓦然间以一个决绝的姿态静立了下来,独臂指天,一派唯我独尊之势,大殿之中一片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