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芬迪亚,星光点点,织成图案,点缀深蓝夜空。
街灯在街道旁为归家的人撑起清辉,而夜风撒过一片街角,也卷起看不见的寒意盘旋着吹送到家家户户。
泽兰的大部分城市都是潮湿的,因为王国三面中有两面都靠海,所以从海上刮来的风总是携带有大量水分,到了陆地上,雨季也尤为的长。在芬迪亚,冬雪之后总是伴随几乎不见停止的雨季,寒冷的雨水浇打在窗上,也只有燃烧着旺火的壁炉给人以温暖。
亚莉克西亚正是在一阵寒意中醒来,炉火一熄灭,屋子里立刻变得阴暗潮湿,她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头部,却仍然感觉被子里是止不住的冷,此时已至深夜,无人会来此,也无人会给炉内添火。
她缩成一团来保住少少的余温,脑海中想着是从前母亲还在世时一家人相伴的美好画面,因为这是她心中向往的记忆,想得多了,不知不觉就美化了许多。她是英格丽公主和伯里克公爵唯一的孩子,由于伯里克公国采用长子继承制,公主和公爵其实并没有对他们这个没有继承权的长女予以更多的关心,他们在世时希望能尽快生个男性继承人,但直到两人双双遇难身亡也没能实现这个目标。而伯里克公国也被公爵的弟弟,亚莉克西亚的叔叔所继承,而十二岁的亚莉克西亚也被泽兰王国的卡尔三世接回,因为按照王国法律,她确实是泽兰王位的第三继承人。
然而父死母亡,与叔叔也并没有多少亲情,而泽兰王位以男性优先,意味着卡尔三世和菲力克斯王子只要生出自己的孩子,无论男女,她这个薄弱的第三继承人的位置就会轻易被拱下。
连王宫的侍从和女仆也慢待这个从异国归来具有王室血脉的女孩,而国王和王子的不重视也让亚莉克西亚在芬迪亚的地位更被轻视。
在湿寒的空气中,床上的孩子渐生困意,进入梦乡。
窗帘在簇簇地抖动,玻璃窗发出吱吱的声响,随着一点缝隙被打开,一丝寒风凄厉地呼啸着闯入。
柔软的床不知被什么重物压出湿浅的印子,随着压陷,更多的腥臭也传入到亚莉克西亚的鼻子里。
她不安地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啪嗒一声,顺着被敞开的窗檐,雨水进入屋内,滴落在地。
惊醒了亚莉克西亚。
她霍然睁开眼,眼前是一只绝不是人类的怪手,湿滑发黑的两栖类皮肤紧紧附着在骨节上,巨大的骨节不像灵长类,更像一只巨大的钳子。
她浑身战栗,视线艰难地上移,看见一双如牛羚般的双眼。
“赫——”亚莉克西亚急促地呼吸,猛地惊醒,从床上坐起,心脏砰砰直跳,仍为刚才的噩梦惊悸。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到陌生的怪物,但刚才的梦是如此真实,以致于不同往日一般一醒即忘,那股腥臭仿佛还在鼻前萦绕,怪物两只恐怖的眼睛在她闭上眼的时候仍可想起,亚莉克西亚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床,发现并没有湿漉漉的痕迹。
她松了口气,视线自然地飘至左边的窗台,窗户仅仅露出小半,大部分被深棕色的窗帘所遮挡,既没有被敞开的一角,也没有随之进入的冷雨,然而亚莉克西亚突然间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坐在床上,像一只僵硬古怪的木雕。
厚重的窗帘之上,没有覆着任何衣物,有些类似人类的畸形身体悬挂其上,一双如牛羚一样昏黄的眸子紧贴其后,随着亚莉克西亚的视线落向窗帘,它也一眨不眨地如静静等待捕猎时机的猎手盯着床上的人类。
***
在红丹大陆西侧是仅以一条狭道相连的卡洛大陆。
正如如今红丹大陆的人们已经对卡洛大陆不再熟悉,卡洛大陆之上的精灵和人类对红丹大陆的认识也随着时间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在卡洛,许多已消失于红丹大陆舞台上的职业和传统仍然被保留,比如佣兵,比如龙骑,比如层出不穷的魔兽。
“葛列格,不能再追了,这里已经离弓城的庇护范围很远,再往西走我们就要深入黄衣山脉。”
“尤兰达,你不是怕了吧!追踪了这么久,马上就要到手,总之我是不会就这么空手而回的。”尼尔森的目光落在尤兰达的身体上,划过一丝隐晦的*。
他们是银莺佣兵团,一行七人,追踪一只翡翠小鹿已经半个月了,这是一项酬劳颇为优厚的任务,只要顺利取得雇主所需的鹿角。
然而黄衣山脉……
葛列格放慢了脚步,视线落入那深幽的密林之中,越往西走,森林越发幽暗诡异,而且林子深处潜藏有更多攻击力凶猛的野兽,至今为止,精灵和人类还不敢挑战黄衣山脉和它的另一侧,以弓城为界线,弓弦的西边的广大地域才是精灵和人类生活的区域。
“葛列格,你不会真的要听这个女人说得吧,咱们可是追了半个月了,可不能就这么放弃。”尼尔森继续开口。
葛列格是这个小佣兵团的团长,也是众人的主心骨,他瞧了一眼尼尔森,眼的深处有一丝不为人知的厌恶,如果不是没有找到另一个可以代替他的魔法弓箭手……
他看了看其他人脸上的表情,见他们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没有阻止尼尔森的意思,就知道了他们是什么态度。
毕竟一只翡翠鹿的鹿角足以抵上他们大半年的花销。
“继续追!”他斩钉截铁地下达了命令。
“团长……”尤兰达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看到葛列格脸上的表情她住了口。
尼尔森露出得意的笑,甚至对着尤兰达吹了一声口哨。
尤兰达厌恶的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尼尔森身上。
“别这么看我,早晚有一天我……”
在他说出淫言秽语之前,尤兰达就已抢先张口,“我有预感,你要死了,尼尔森。”
她的话中有不加掩饰的恶意,因为尼尔森为人令人深厌,他的污秽心思谁都能看出来,所以一向善于交际的尤兰达也不愿再跟他维持表面功夫。
“放他娘的屁,你这个肮脏的亚龙裔女巫……”
“尼尔森!”葛列格一声爆喝,制止了尼尔森接下来的话,“再不走,还捉什么猎物!”
尼尔森眼中划过一道不甘,低下头,跟着队伍向森林深处而去。
“这是什么!”有人惊叹,此时他们来到一处溪水之前。
跟着翡翠鹿的踪迹又追了三天,此时已渐入黄衣山脉,而且这些天以来,翡翠鹿的踪迹越来越难追寻。
溪流流动速度很慢,因为流淌在其中的并不纯是人皆以为的清澈水源,小溪很浅,然而却流动着一种黏稠的灰色物质。
刚才出声的团员下意识地将戴着手套的手伸入其中,舀起一小波儿灰水查看。
葛列格下意识拦阻,然而已来不及。
“没事,应该只是石灰浆一类的东西。”舀水的团员笑了一下,不以为意。
他没查出什么来,把黏稠灰水抖落在地。
“等等!”尤兰达出声。
她注意到地上的杂草在淋上灰水之后却精神一擞,因为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变化,很容易就被众人忽视。
“这是怎么回事?”
“尤兰达,你先帮他把手清洗一下。”葛列格谨慎地说,并不仅仅因为杂草变精神就认为灰水对人类同样友好。
“好。”尤兰达手中出现一个水球,同红丹大陆不同,卡洛大陆魔法传承保存完好,魔法师不仅多,而且杰出者众,尤兰达在其中绝算不上顶尖,然而葛列格还是把她邀请进小队,这是出于她卓越的野外生存技巧,她有一双能在迷雾中也能找到出口的眼睛,他们不是首次组队,属于早相识,这也是尼尔森不断找茬的原因,银莺成立半年,然而和尤兰达还只是第二次合作,他自己对尤兰达有隐晦心思,并以己度人,认为葛列格也是出于同样原因,并不相信尤兰达具有出众实力。
水球落下,用于给舀水成员清理,然而随后一声惨叫响彻林间。
舀水成员抱着断了小臂大声呼疼,谁也不曾想过灰水遇水之后会变成比硫酸更可怕的东西,明明它也含水,不甚明显的水在被舀起时还没有任何害处。
“你们看!”有人惊叫。
血淋淋断口处在与水接触时手掌就已经湮灭,然而此时发黑的断口竟往上蔓延。
“救救我!”舀水成员呼救,然而畏惧那灰水影响谁都不敢接触他,他大惊大叫,带着面临死亡的恐慌,竟然向身边人扑去。
他旁边之人措不及防被他淋到那灰水,肌肤上同样出现黑色创口,哀叫连连。
众人惊恐地看着他们在三分钟之内被腐蚀掉皮肉,骨头也多坚持不了一分钟,最终化为白色的粉末。
“这是骨粉,这竟然是骨粉,小溪中流淌的是骨粉!”有人哀嚎,根本联想不到那种灰色物质来源于活物。
此时剩下的人再看林间已经不如初踏时那般充满勇气,周围遍布未知的杀机……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