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十二此时正好整无暇地坐在书桌前,听到陆衍近乎诘问的话语似是一点也不惊讶,微眯着眼看向陆衍道:“果然那天在亁街看到的那个内侍是你,敢在禁卫重重的乔装出入,你的胆子还真是有够大,连林诲都被你带着做这等冒险之事,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说着他自座位上站了起来,悠悠踱步走向陆衍,一面道:“你既然已经查出那孩子的底细,那为何还不动手将他带回来?莫不是同人家称兄道弟了便想着增进兄弟情义?”说着便站定在陆衍跟前,秦十二高出陆衍半个头,此时站在陆衍面前,双目阴冷地俯视着陆衍,陆衍只觉一股压力迎面而来,她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又听他说出她与成德结为兄弟一事,陆衍心想果然内侍营有人监视他们,但秦十二知道此事,其他人是否也知道,若是知道那他们的处境就将是极其危险了,不过很快陆衍就推翻了这个想法,毕竟成德身份特殊,若是真的有其它的势力知道他的所在,哪里还会让他活着,只怕早就下手将他处理了。
而如今秦十二知道她已经同成德接触,自己也未曾把这件事告诉林诲,所以可见他一开始就是知道孩子在哪里却故意不说,引导她去调查他的身世,如果他真的只是想叫她将成德带出来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告诉她在哪里,她大可以慢慢接触之后伺机将他带出来,如此一来二去岂不是省下不少麻烦,何苦叫她一点线索都没有就入宫慢慢调查事情原委。
陆衍对此疑惑不止,面对秦十二的阴影,她微微向后退寸许,皱眉道:“你既然一开始就知道成德的身份位置,为何事先不告诉我,反而叫我自己一步步地调查整件事?这样岂不是更麻烦?”
秦十二听得她的提问,顿时轻笑起来,陆衍看着只觉诡异,他退开脚步,向一旁走去,陆衍见遮在她身上的阴影离开,顿时莫名觉得松了一口气,见秦十二遒自发笑便有些奇怪,半晌听他道:“我原先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自然能猜出来我的用意,没想到还是高估了你。你真以为我会那样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只见过一两次面的人,若是我将消息统统告诉于你,我如何能保证你不会出卖给旁人,这种风险是你你会去承担吗?”
陆衍见他转头看向她,目光似嘲讽,顿时也觉自己实在太过天真,自己之前也不是没想过这个理由的,却因刚才他的压迫一时间神思恍惚竟问出这么傻的问题,陆衍立时便有些懊恼,秦十二分明武艺差她一大截,自己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为何会对他如此忌惮,陆衍实在有些想不通。
听秦十二的意思他之前那么做是存了试探她实力的意思,那试探之后呢?如今自己靠着推理调查已然达到了他想要的目的,只差最后一步便可以顺利完成任务。但陆衍却觉得秦十二并非只为找人,因为人他其实早就已经找到了,而他迟迟未动显然另有所图。陆衍猜不准他的企图,因此也就放缓了行动的脚步。
如今陆衍见他对于自己身份暴露的事毫不在意,显然早有准备她会知道,陆衍双手环臂走到他对面的一侧,道:“你暗中指引我调查当年应欣怀孕生下皇子的事,试探我的能力,那你难道就不担心我在知道成德的真实身份之后将他出卖给其他人?我与秦大人连泛泛之交都称不上,你就这般相信在下为人?秦大人难道没想到有这个可能吧?”说到后面陆衍的语气越发冷然,显然有些不客气了。
可话音未落,秦十二却打断她的话语,转身正视着她道:“你不会!”陆衍被他一瞬间的正经所吓到语塞,微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而秦十二不过一瞬表情就又变回先前的慵懒姿态,踱步走到书桌旁,坐下道:“我知道你并非那样的人,若是你真想这么做,一开始你就不会轻易接受我的委托,况且你想要的从来就不是所谓权势财富,我有说错吗?”说着微笑着看向陆衍,好一派天真无邪的表情。但陆衍看着只觉头皮发麻,此人难道有读心术不成,不然怎么就能够怎么轻易确定她的秉性如何,难道竟凭她的一言一行就能判断出来?他们除了之前在祁州时的那一段路上相处过一段时间罢了,那时的她为了不惹人怀疑,一直少言寡行,难道那时候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找她来做这件事,所以一直都监视着她,若是这样那此人的心思实在过分精密可怕了。
陆衍心中波澜四起,面上却仍要保持镇定,寻了处位置也坐下来,哼笑道:“秦大人说的实在让陆某羞愧,陆某自问担不起这份信任,更何况秦大人也未必如你所说的那般信任在下吧,否则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于我,又为何迟迟不表明自己的身份立场?显然你也在怀疑我的,既然是合作,秦大人总该有些诚意,对吧?”
陆衍这番话一处引得秦十二越发笑得厉害,陆衍被他笑得发懵,心道这人实在古怪,常人被这样诘问必然恼火,他倒是笑上了。然而陆衍并未因此掉以轻心,只双眼紧紧盯着他,果然前一秒还在放声大笑的秦十二,后一秒便戛然而止,目光锐利地看着陆衍道:“你想知道我的底细?只怕你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如今我同你只是合作关系,太过好奇合作伙伴的底细说不定会因此丢了小命也说不定呢!”此时的秦十二眼神阴鸷,语气森然,陆衍听着徒然有种脱力的感觉,是了,现在的自己已非前世的自己,现在的她无权无势,而秦十二手下众多,其中多少高手云集,就连给她看家的秦离都是隐藏的高手,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这样看来,陆衍实在觉得自己天真得有点傻了。思及此,陆衍深深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秦十二此人的话语虽平淡,可字字诛心,陆衍总算知道自己之前为何会莫名畏缩,实在是此人过于可怕,而且还是隐藏着待到你放松警惕时突然袭击的那样子的可怕。
袖中的手因此而紧紧握住,陆衍靠着指尖刺入手掌的疼痛才勉强保持住理智,坐在那里抿唇不语。秦十二停顿了一会儿又道:“其实要想知道我的底细自然是不难的,但你自己都未曾完全将自己的来历告诉我,如何就能叫我说出自己的底细呢?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我的底细,毕竟我也不是那般小气之人。”说着还想陆衍微微一笑,好似刚才阴鸷冷漠的另有其人,陆衍看着他一会儿晴一会儿又是雨的表情,实在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一时间心情也跟着一上一下,着实有些心累。
陆衍暗自告诫自己忍耐,随后便听秦十二说起自己的事:“我原名秦九遥,并非定国人士,如今是定国国卿之职。受人之托要将那孩子带出皇宫,但由于种种原因我现在无法将其带走,所以才委托你来帮助我。还有什么问题?”
陆衍对他这个完全没什么内容的介绍感到有些无语,但平静下来之后也无所谓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处理了这件事,毕竟这人这般可怕,哪里那么容易告诉她真实身份,既如此索性还不如早点脱离了最好。
陆衍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便问道:“应欣同你是什么关系?或者说,茵妃同你是什么关系?你这般想方设法要让我接近那孩子又有什么目的?”自从成德上次说她身上的蛊毒气味同他娘亲身上的气味一样,她就开始怀疑冷宫里的那个应欣就是茵妃,她也问过陆循这世上可有易容之类的方法,陆循想了半天道曾经听自己学武的师傅闲话说起过,黎国那边因巫蛊岐黄之术盛行,其中也有不乏奇巧异术,想来易容之术也是有的,茵妃自己又是医女出身,难说不会用易容之术改变容貌以自保。而且她还因此怀疑冷宫里茵妃并没有死,而是服用了某种假死的药物以此造成她已经死亡的假象,蒙蔽那些真正要将她置于死地的人。陆衍当时还未曾找出两者之间的联系,因此才那般相信那死掉的人就是应欣,可后来仔细回想了一下,如果当时应欣或者说茵妃已经死了,依照她死亡的时间,她的面色不会如常人一般有淡淡的红晕,只是当时自己下意识地认定她已经死了,所以也没有仔细检查,反倒忙着找其它线索,疏忽了这一点,所以后来茵妃的尸体顺利出宫,随即还被人秘密转移,显然早有计划。
想到这里,陆衍便有些怀疑秦九遥与她的关系,照秦九遥所说他一早就考虑让她去找出那孩子,还让她调查当年的事情,这让陆衍觉得秦九遥好像对茵妃很是熟悉的样子。而如今他又是皇帝眼前的红人,这就不得不让陆衍好奇他在这件事情中的立场究竟是什么?
事关将来的行动,陆衍觉得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于是面色一凛,问道:“秦九遥,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的立场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