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原还在想着如何才能找到秦十二,毕竟她之前去的那间所谓秦府只是秦十二的临时住所,难保他会不会在那里。如今白子过来带路倒是省下她不少麻烦。
一路上两人相互说着彼此这段时间的见闻,陆衍并未将自己调查到的事情说给他听,一则大庭广众之下未免被有心人听去,二则白子对此事尚且不太了解,现在同他说也不能做什么,反倒让他担心。因此白子问起陆衍也只说已经找到一些线索,应该就快好了,白子听了这话便很开心,还问之后他们该去往哪里。陆衍见他高兴也笑着附和几句,等到她问起他最近如何的时候,白子的神情开始有些落寞,陆衍追问之下才道:“秦少主倒是给我找了文武师傅来给我教习诗书跟武艺,只是诗书尚且还好,但习武的师傅跟我说我并非习武之才。”
原来因白子先天的体质问题,他的骨骼较之常人更加脆弱,习武之人难免摔打,而白子就是那种一碰便会骨折之人,教习师傅也曾不死心坚持了一段时间,但无奈先天条件所限,非人力可以改变,只得请辞。
一开始白子也不死心,但试了许久都没有什么起色,到底也有些心灰意冷,对于武学的热情也逐渐降低。陆衍听他这般说的时候脸上仍是落寞的样子,但还是强颜欢笑地说武艺不成,习文的师傅却夸他擅于计算,即便将来考不上功名,当个商人也是不错的。
学武不成,确实是白子的一块心病,自从之前有过被人一招击晕的经历之后,他就无比渴望学习武艺,便是防身也好。但事情到了这般,他也是无可奈何,好在他也不排斥学文,他除了同陆衍相处之时稍稍会表现出一些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性子以外,平日里都是沉稳寡言的样子,这种时候旁人都不会主动接近他,他也不在乎这些,只管自己看书也就是了,不想不知不觉就将夫子给出的功课都完成了,连夫子也夸他有天赋,这倒也稍稍抵消了一些不能学武的遗憾了。
至于将来做什么,白子心里倒是不期望自己能考上什么功名,毕竟他也清楚以他的外表,只怕他还没进贡院的门就会被人赶出来。好在定国虽因连年战事,粮草是不可缺少的,因此定国极为提倡农耕,但商人在定国的地位也是不低的,四国之间皆有开通商道便于相互贸易往来,只要不是恰逢战乱,商人的日子也不至于难熬。
只是白子心里怕的是将来陆衍必然是要远行的,一路上多少会遇到一些意外,自己若是没有武艺傍身,势必会成为她的累赘,届时只怕她不嫌弃他,他自己都会无地自容。正想着白子忽觉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侧目望去,只见陆衍也正看着她,目光平静,意外地竟让他忘记了心里的烦恼。
只听她道:“学武不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世间不会武艺的大有人在,没必要为此难过。我倒是觉得行商不错,这样将来至少不会挨饿,便是我就不懂如何计算银钱之类的,人各有所长也必然有其短,做人莫要执着与自己的短处,而是要发挥自己的长处,并以此弥补自己的不足,况且学武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成的,如今不行未必将来也不行,也别急于放弃。即便实在不可能,做其他的事也未必不行,塞翁失马的道理我想你也该是明白的。”
白子自然知道陆衍是有心劝慰他的,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劝自己的,只是这种心情只能自己化解,旁人是帮不了什么的,不过听了她的话,白子心里倒也有些宽慰,随即抿唇一笑,点头称是。
两人说着话便到了秦十二在浔州临时给他们找的住所,之前秦十二见他们的地方虽然叫秦府但却是他家的一位家仆在浔州的住所,他真实的住所另有一处。白子曾经去过一次,据他形容应是极大的一处府邸,陆衍已经对他的身份有了一些了解,自然也不甚在意,只关心现在自己所在的地方。
这处地方是秦十二为他们两人另外寻的住处,白子在她入宫后不久就被带到了这里,平日除了秦十二给他配的几个仆人以及给他找来的教书先生会来以外再无旁人会来,一应起居饮食都是皆有人照料,白子在这里倒也过的很好。
这处院落的格局同之前陆衍去过的那处房子相似,只是大小上会略微小一下,但只是陆衍同白子两人居住倒也正好。
白子一路给她介绍各处房间的用处,一面带她到自己的房间去。正听他介绍,忽然间一位衣着朴素的老伯走了过来,陆衍转头看向白子,白子介绍道:“这是秦离,秦管家,这里的大小事情都是他在安排管理的。”说着同陆衍使了个眼色。
陆衍明白这处院落虽然是秦十二安排给他们的,但到底他们只是借住在这里,并非真正的主人,白子的眼神是在告诉她态度好些。陆衍心里对此虽觉好笑,但也觉得甚是窝心,白子因他的经历养成了看人眼色的习惯,虽然他自尊心极强,但为人处事上多少是有些眼力的,只有与她独处时才会表现地随性一些。陆衍庆幸他并非那种因过分自尊心强而忽视为人处事的人,但也为他的小心谨慎而感到伤感,这说明他的潜意识里仍会为自己的身份而觉得自卑,因此想要努力讨好周围的人。这是长久养成的,非一朝一夕能改变,但好在他也并非无条件讨好的,毕竟他有他的骄傲,这点陆衍倒是挺欣赏的。
陆衍笑着回望白子,表示自己自有分寸,转头就见秦离已经站在他们面前。这位秦管家看上去也有六十几了,但身形体态倒还算健康,陆衍观他走路的步伐沉稳中带着轻盈,显然是位高手,再观他的眉宇,秦离虽已高龄,但额间鬓角白发并不多,半指长的胡须像是从未打理一般,干枯发黄,遮住了小半张脸,脸上神情倒是如同邻家老伯一般和蔼可亲,但陆衍细看他的眼神,看似混沌实则内藏锋芒,就在她观察他的同时他也在隐隐端详着她,一道锐利的锋芒自他的眼里划过,陆衍暗想若真的打起来,自己恐怕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两人眼锋交错之际,秦离已经站到陆衍面前先行行礼,道:“老朽秦离,奉秦少主之命在此行管家一职,陆公子与我家少主是旧识,如今又是共事。来前少主有命,让老朽好生伺候两位公子,初次见面,还望陆公子多多关照,若有什么吩咐,只管提出,老朽自当尽力帮到。”
陆衍见他话里话外皆是秦十二,显然存了试探她的意思,若是她自以为是这间院落的主人必然恼火,真要是如此只怕之后他们要吃的暗亏必定不少。
陆衍微眯了眼,微笑道:“秦老,切莫如此,我等借住于此已是打扰,哪里还敢多做要求,要说关照该是秦老关照我们才是,舍弟年少不懂之处还有许多,希望我们若有什么错处,还请秦老指点。”说着,陆衍便拱手一揖。
秦管家见陆衍说话做事皆有分寸,想来能替少主做事之人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其品性自然也是没什么错处可挑的。因此他的态度也略有缓和,回礼道:“陆公子切莫折煞老朽,少主既派我前来照应定然是希望能照顾好二位的,陆公子就不要再介怀,只管安心住着就是了。”
陆衍听他这般说,若是再说些什么,只怕是要没完没了,况且她也不是个喜欢讲客套话的,随即再拱手称谢便由着秦离带领他们去往后院住处。
陆衍到了卧房,见里面一应物件都已准备齐全,整体看上去皆是干净素雅,陆衍从不计较住的地方精致与否,但心里还是对这间房表示满意的。回身谢过秦管家,秦离承下这礼,躬身道还有事要处理不便打搅他们休息,便先行告退了。
陆衍目送他离开后便转身进了房间,白子也跟着进去,随意坐在茶桌旁。陆衍到床边将带回来的东西归置了一下,不过左右也不过是她之前进宫时穿的衣服,将衣服放好,陆衍从包袱里拿出这个月刚发的月钱,又将之前自己存着的银两都放到一起,出来交于白子,白子诧异地拿着钱袋,道:“给我做什么?”
陆衍坐到他对面,倒上一杯茶,抿了一口回道:“我不会管钱,你夫子既说你精于算术,那以后银钱用度的事就都交给你好了。”说着便笑眼看着白子。
白子拿着钱袋只觉沉甸甸的,心里为陆衍的这份信任而感动,抬头郑重地回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管。”
陆衍喝着茶,笑道:“我给你钱可不是为了让你好好保管的,而是另有要事嘱咐你去做。”说着起身将房门掩上。转身之际拿出纸笔,在上面写着自己要告诉白子去做的事,嘴上却在问白子学业上的事情。白子起先还不太理解陆衍这是在做什么,待到看清陆衍递给他的纸上写的字之后才恍然大悟,上面写着:“门外有人监听,你我以此方式对话。”白子看完倏然一惊,抬眼见陆衍向他点头,便也忙回答刚才她说的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