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特兰大陆以南,距离大陆最南端海岸线600海里以外,大约16000海里以内的一片海洋,历史上称为中洲海。相对的,中洲海以内的海洋,则称为大陆内海;而中洲海再往外,历史上则统称里特兰外海。
整片中洲海海域,大大小小的岛屿星罗棋布,不同的岛屿上,地形地貌也不尽相同。这里的海洋地理环境,情况相当复杂,并且属于火山和地震的多发区域。而且,这片海域的洋流和气候变化无常,很不稳定,是席卷大陆沿海地区台风的最大发源地。由于种种特殊的地理和气候环境,在中洲海这片海域里驾船航行,对于每一个航海的人来说都是莫大的考验,但是也因为这个原因,这片海域也吸引来了形形色色各不相同的人们。
在这片海域里,有两个独立行政区域,它们属于准国家的范畴。其中一个是洛斯维航海联盟,而另一个,就是潘丁自治领。这两个区域的地理位置均处于中洲海内侧,靠近大陆内海。整片中洲海上大约四成的人口,聚集在这两个地方。除此之外,剩下的其余部分人口,则分散在这片广阔海域的各个岛屿上。那一部分人口,不属于任何国家和行政地区,大都是以打渔和种植蔬果为生的岛屿住民。
……
中洲海上某处。
烈日当空。一片碧蓝色的海面上,有几艘船正聚集在一起。由于风浪很小,这几艘船靠得很近,在海面上做短暂的停留。这些船都是大型船只,全都没有挂出旗号,但能明显看出它们分属两队不同的人马。当中两艘旗舰,正用木板和缆索暂时连接在一块儿,看得出,双方的代表正在会面当中。
“什么——?!”
在其中一艘船上,一个响亮的声音从某间舱室中传了出来。声音之大,弄得甲板上一群人都不约而同地朝船舱里看。
声音是一个年轻人发出来的。这个人衣着粗陋,肤色黝黑,说话的时候,还正吃着一个橘子。
在这间舱室之内,除了年轻人外,还有两个衣着打扮非常体面的中年男子,从衣着上看,其中有一个是位使者,而另一个则是他的随从。
“您不用如此吃惊,乔瑟托队长阁下。”那个使者打扮的人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慢悠悠说道,“您一点也没有听错。即使您和您的船队确实付出了很大的努力,花费了昂贵的代价,但是,您最终并没有带回我们大人想要的东西,因此按照约定,我们是不需要支付任何酬劳的。”
“靠!!”听完使者的话,那个年轻人,也就是使者所称呼的乔瑟托队长,气势汹汹道,“不付酬劳?!你一句话,那我们这几天就等于他丫的白忙活咯?用掉这么多炮弹跟魔法石不说,我他丫的现在还有任务在身呢!!咱们海上混的,本来没有出面帮你们这些旱鸭子的必要,那天要不看在你们辛苦找上门,而且出价高的份上,本大少甩都不甩你们!现在本大少在这一带海域耽搁了好几天了,正事儿没去办,倒去辛辛苦苦为帮你们办那点破事儿!!没功劳也有苦劳啊!你当下凭一句‘按照约定’,就想翻脸不认帐是不是?!”
面对海盗头乔瑟托咄咄逼人的质问,那使者还是一脸的镇定:“乔瑟托阁下,您这么说不太对头吧?这规矩,是我们双方事前就已经商定好了的,而且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了,现在我们只是照着条款兑现,并没有什么不认账的地方。而且,我们已经提前一天,派人把目标的相关情报带给了您,应该说,能提供的我们都为您提供了,我们没有违反其中任何一条约定。而现在,是您没有达成您之前对我们的承诺,因此,不支付给您任何酬劳,这理应是最合适的结果,我们觉得,这个决定并无不妥。以上这些,也请您务必要明白。”
“呸!!“乔瑟托狠狠朝地板上啐了一口,“你丫别跟本大少打官腔——!!你意思无非是说,你们是一点责任都没有的是吧?!那本大少问你,你们有没有跟我们说,那老家伙的身上带着传送石?啊?!你们有没有说,那老不死的身边还带有帮手——?!这些情况,我们事前统统都他丫的不知道!!如果不是你们的情报不够,本大少这次也不会失手!丫的,还敢说没你们的事!这事办不成全都是因为你们!!告诉你,这次的报酬,你们不但要付清,我现在还要追加你们两成的损失赔偿!!”
“啊?”使者似乎吃了一惊,“帮手?”
“丫的,你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我再说一遍,那老家伙的尸首已经在破船上找到了,但是老家伙死前用过传送术,这说明他肯定把什么人给传送走了!!被送走的人,不是他的帮手还能是谁!你们要的戒指,现在肯定在老家伙的帮手身上!……靠,不说了……呐,两位阿叔,我知道的现在也通通告诉你们了,算不算仁至义尽?本大少如今也不想节外生枝……一句话!你们现在就把钱给我,咱们就此两清!你们高兴,我也高兴!!”
“乔瑟托阁下,这不对吧?”那使者想了一想,还想说下去,“关于我们提供给您的情报,条款中并没有规定……”
“少他丫的废话!!”乔瑟托早就不耐烦了,这下突然发狠,右手用力一捏,“噗——!”手里的橘子一下子爆成碎浆,“还想赖账啊?!要说的,本大少都说得很清楚了,这是你们的责任!管你他丫的规什么定呢!!钱,你们今天是付定了的!!”
“乔瑟托阁下,有……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使者和他的随从见到事态不妙,虽还能故作镇定,但心里却已有些慌乱了。
“靠!!还有什么好说?本大少现在赶时间!收了钱我们还要去办正事儿呢!最多那两成损失费,本大少不计你们!但30000金币酬劳,一个子都不能少!!”
“可……可是,因为按照约定,我们……我们,今天是不需要带酬劳来的。所以……所以……”使者吞吞吐吐地说道。顾及到己方的利益,他似乎还想继续装出强硬的姿态,但是,心里的害怕,早已令他全身都颤抖起来了。
“哦?!丫的……!你的意思就是,没有带钱来咯?!”听到这话,乔瑟托的脸变得更加阴沉了。
顿时,整间舱室似乎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完全占据了,死亡般的压迫感充溢在四周,那使者和他的随从,竟一下子吓得腿都软了,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才勉强扶住旁边的茶桌。一只茶杯被碰下桌子,在地板上摔个粉碎。“啪啦——!”清脆的响声连外面的人都能听见了。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使者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丫的……敬酒不吃,想吃罚酒是吧?!”乔瑟托用冰冷的语调问道,“再说一遍,真的没有带钱?!”
“我……我……我们……”使者这回吓得话都快说不清了。虽然他早就预料,在贼船上谈判会出现这样的场面,但是现在,这实际场面的可怕程度,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这位使者能清晰地感觉到,舱门外这时已杀气腾腾。看来,双方的人马都剑拔弩张,在严阵以待了。
箭在弦上。虽然他今天也带了自己的舰队,但是,现在在他看来,却根本没有打赢眼下这群海盗的可能,因为,因为……这是最关键的,他的面前,似乎站着一头无比凶恶的野兽,目露凶光,正虎视眈眈,好像要把自己,连同自己的整个舰队,一起活活吞掉……而且,这野兽,似乎真的能够做到……
这可怕的目光,令人胆寒,令人无尽恐惧……
“阿叔,……你们,还想不想让你们主子的船,今后在海上能平安无事?!”
“这……这……这……”
“哼……就算你们不为主子着想,起码也该为自己想想。钱,是小事,犯不着因小失大,是不是?”
“这……我们……这,这……”
“本大少最后问一次,你们……带钱了没有?!”
使者和随从,两个人不敢再抬头向前看一眼。他们使出全身的劲,点了点头。在令人窒息的压迫下,在危险的面前,也许选择退缩是个明智的做法……
……
中洲海上的另一处。一个小岛上。
慢慢地,我睁开双眼。眼前的事物渐渐由模糊变成了清晰。
简陋的木制屋顶映入眼帘……这里,这里是……?
“呵呵,年轻人,你醒了?”旁边传来一把沙哑的声音。
我连忙坐了起来,朝声音的来源看去。看见了正坐在地上的一位老者。老者穿着简陋的衣服,皮肤黝黑。脸上的皱纹跟花白的络腮胡子,无不显示出他的饱经沧桑。老人似乎在捣药,此刻他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正微笑着看着我呢。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好急忙将视线转向四周。看了一看,发现这里是一个小小的石屋,而自己正坐在一张垫着干草堆的草席上。自己的行李,正安安稳稳地放在身旁。另一旁还有一张同样的草席,仔细一看,呀,躺在上面的,是温德!
“呃……呃……”我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了。
倒是老人先开了口:“呵呵呵,你们现在是在一个岛上,这里是我的家。前天我出海回来的时候,在沙滩上发现你俩。当时你俩昏迷不醒,所以我就叫村里人把你们带回来了。我这屋子是简陋了些,年轻人你不介意吧?”
“不……不不……呃……这……老人家,那么,是……是您救了我们咯?……谢谢,谢谢您。”听了老人的话,我渐渐反应过来了。
“呵呵呵,没什么。我在这个岛上住了那么多年,在这一带,也见过,也帮过不少像你们这样的海上落难者了。帮助有困难的人们,总是应该的。呵呵呵。”
“不管怎么样,老人家,真是非常感谢您。我们,我们……实在是……”我再次道谢。
这时,心中不由得浮现出这几天所经历过的场景……港口的遭遇,海上的遭遇,以及坎伯雷大叔的身影……
想着,想着……我一言不发……
“年轻人。”老人再次开口,“不愉快的事,还是先不要去想了。……静下心来,先把身子调理好再说吧。……放心,我们岛上的人虽然穷点儿,但是大家都是诚恳热情的好人,你们,……尽管安心住下……这一带岛屿很多,每隔半个月这样,都会有来自于外面的船只经过……你们,总能回得去的。别太忧心了……”
其实,老人并没有完全看出我的心事,只是以为我这个海上落难者想要回家。而我的心里,也仍然有股想哭的冲动,但听到老人的一番话,又总算略感安慰。我费力地挤出一丝微笑,向老人说道:“谢谢……谢谢,老人家,谢谢……”
也许因为我嘴太笨的缘故,除了谢谢,我想不出其他表达感激的方式了。
“呵呵呵,……年轻人,还是继续躺一会吧,……躺一会比较好。……我想,你的那个朋友应该也快醒过来了。……唉,你俩的身上,似乎都有伤啊。……你等一会吧,我现在就给你俩熬些药去。”
说完,老人站起身,拿着药罐,慢慢地走了出去。
……
之后,我们知道这位老人名叫莫罗。
我们也搞清楚了,我和温德被传送到了一个岛屿上。这是中洲海上的一个小岛,具体在哪个位置,岛上的居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这一带海域附近,还有大大小小的其他岛屿分布着,但很分散。我们所在的这个岛上,就只有这一个村子,顶多有几百来号人。岛民们都以捕鱼,以及到其它岛屿上采集植物和药材为生,跟外界的交流不多。不过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一些外来商船队经过这一带,有时,他们会顺便来跟这些岛民们做一些交易。只要能等到这些外来商船,他们应该是可以把我们带出去的。
知道了这些以后,我和温德,也就只有暂时在这个村子里住着了。以现在的情况,我们是急也没有用。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加上方向也不明确,大海茫茫,单靠两个人怎么可能到得了潘丁?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等待外来船只的到来了。
……
时间又过去了五天。
莫罗老人似乎在治疗方面是颇有一套的,即使这个岛上的吃住条件非常简陋,这几天,在他那些药汤的调理下,我和温德的身子竟也逐渐逐渐地恢复过来了。相信再过一些天,我们就能够重新使用魔力战斗了吧。
没说的,我们俩自然是高兴不已。于是,在力所能及的时候,我们也开始帮助老人干些小活,替他捶捶背什么的。知恩图报嘛。虽说我们这俩小子有时候是笨手笨脚了点儿,但莫罗老人还是乐呵呵的,跟我们有说有笑。
老人笑着的表情,真的很慈祥,很和蔼,时不时地,总能令我俩联想起那千里之外的……家里的感觉……
这几天过得艰苦但很愉快,真的,感觉真是难得的愉快。……或许是因为我们不愿想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几天下来,我和温德只顾沉浸在欢笑之中,逐渐地,竟然都快要忘掉不久前那令人难受的经历了,好像从来没有过似的,而且,似乎也快要忘掉我们这次行程的目的了。
这是一种本能的逃避吗?……我竟懒得去想。
但是……
……
“温德!菲利欧!”
“唉!来啦!……莫罗大爷,什么事啊?!”
“走,上我那小船,咱们出海去!今天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啊?!出海?我们三个人?”我有些奇怪。
“莫罗大爷的那条划桨船?这可是我第一次划船出海啊!……大爷,您今天不用跟村里人出去摘药么?”温德很兴奋,但也不忘确认一番。
“呵呵呵,总要让我这把老骨头休息一天吧?……放心,他们知道的……别说了,走走走!”莫罗大爷看起来也挺高兴的。
好吧,二话不说,我们划船去!
……
三个人就这么划着一条小木船,往海上去了。炎炎夏日,阳光毫无遮挡地直射海面,虽说风平浪静,但也热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温德跟我两个人笨拙地划着船,没两下便已是大汗淋漓,幸亏老人叫我们事先戴了顶草帽,不然我俩早就被晒晕了。
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照着老人的指示,我们的船离开小岛没多久,就看见远处的海面上,竟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了另一个小岛的影子……
……
好一个花园!
当我们来到了这个更小的岛上时,这是第一个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感觉。
一大片的土地上,生长着五颜六色的鲜花!鲜花正值盛开之时,它们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丛一丛地绽放开来,真的好像在一个园子里一样,花团锦簇,万紫千红!虽然我不是个会赏花之人,也都叫不出这些花的名字,但是,它们真的很美!
“哇哇哇~~!厉害!!”温德傻乎乎地感叹道。
“呵呵,厉害吧?”莫罗老人笑着说道,“这个小岛没有人住……所以,我就把这里当作我的花地了。呵呵呵。”
“哎?!这么说,这些花……都是大爷……您种下的?!”温德吃惊地问道。
“呵呵,我一个人,种了它们很久了……算起来……快二十年了吧。不然哪有这么大一片……”
“厉害!厉害!没想到大爷还有这么棒的一手!大爷,我们真是有眼不识真章啊!”
“呵呵呵呵,年轻人真会说话啊!呵呵呵!”莫罗老人爽朗地笑着,像小孩子吃了蜜糖一般,笑得很开心,笑声当中,充满了自豪。
正说着,老人从小船上拿下了一个袋子。他让我们在花地边上坐下,自己则拿着袋子走进花丛当中。
袋子里装的,是种植和修剪之类使用的工具。老人在花地里忙活了起来。他弯下腰去,像个老妈子照顾可爱的孩子们一般,照料着他心爱的每一朵鲜花。
“它们,是我的孩子们,是我的宝贝。”许久,老人缓缓地对我们说道。
“……孩子们……宝贝……”看着这姹紫嫣红的花朵争相斗艳,醉人心脾的景色,我心里念着老人的这句话。真的想象不出,在这一带生活物资都缺乏的海岛上,老人是怎么样,才能辛勤培养出这些花来的呢?
“大爷,您今天真的是好兴致啊。”温德在一旁笑道。
“呵呵呵,这不是什么好兴致,……要说的话,该叫做享有丰富的生命吧。”莫罗老人也乐呵呵地笑着。他轻轻地抚摸着每一朵鲜花,“我这一辈子,无儿无女,也无亲无故,人又穷……只是见过了很多东西。呵呵呵,现在老了,还能有这些花来陪我这个老头子,呵呵……老实说,我很满足了。”
接着,老人情不自禁地,缓缓吟诵出那古老的词句:
“……诸生灵——你们当享有丰盛生命——这地不大——不辨方向——你们被灰尘蒙上了——你们的眼睛迷失了——这是你们的路——这是你们的果——抬起头来——伸出手去——你们当稳步——你们当找寻——你们当安下心灵——你们当彼此相扶——诸生灵——当享有丰盛生命——诸生灵——你们当享有丰盛生命——在这所设的地——灰尘会不再——你们将高高站立——你们将看见——你们将归来了——将归来了——诸生灵啊——起来——起来——诸生灵——你们当享有丰盛生命……”
老人一字一句地吟诵着,意味深长地吟诵着,淌着汗水的脸上竟是一副极其虔诚的神情。
他所吟诵的这段话语,我和温德都知道,这并不是因为我们见多识广。其实,在全世界已知范围以内,尤其在里特兰大陆上,这段话几乎是尽人皆知。因为这段话就出自大陆最大宗教——十字星教的圣典之一——《束缚篇》。这是一本据说是相当古老的经典,书里边所记载的,据说就是神的话语。
以我们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这段话语听起来颇为滑稽。但是幽默归幽默,冥冥之中,这话语似乎又总能令许多人觉得,其中好像蕴含了些什么。历史上,数不清的学者以及十字星教的信徒们,都各自对这部经典中的话语,进行了各式各样的解读,这样那样,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莫罗老人或许也是十字星教的信徒吧。跟许多相信十字星教义的普通大众一样,他从这段话语中看到了同样的生活真谛——不强求,不气馁,心境平和,互相帮助,享有平淡却丰富的人生,享受渺小但来之不易的生命。这个生活准则,就是对这段话语的众多解读之一,也是最能被人们普遍接受的一种解读。以前还在维辛拔上初级学院的时候,我们这些学生就被老师这么教育过。当时的我,对此根本就不能理解,也体会不到。而现在,在莫罗老人充满汗水,却仍然如此安逸和开心地笑着的脸上,我头一次细细地察觉到了,也稍稍体会到了,那条生活准则的一丁点含义。
原来这种看起来像教条一样的东西,倒也不完全是枯燥没用的嘛。——我心里感叹。
“大爷,让我也来帮帮忙吧。……看看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温德站了起来,向老人走去。
……
海风迎面吹来,……很舒服。盛开的鲜花在风的吹拂下,翩翩起舞,好像……在笑一般……
……
“嘭——!……嘭——!”
不知不觉地,拂面的海风似乎把远处的什么声音传了过来。
嗯?我第一个注意到了那声音。……仔细听,这声音不像是自然的声响……倒像是……爆炸声。
“莫罗大爷!温德——!”我大声朝花地中央喊道。
花地里的两人抬起头来看我。
“你们听,……你们听见吗!那是什么声音?!”我大声地提醒他们注意。这声音,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了。
那两人集中注意力,仔细地听了起来……
……
突然,花地里的莫罗老人倏地一下站了起来,丢下手里的活计,立马朝海滩上跑去。老人一副着急的样子,看起来好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奇怪的隆隆声断断续续传来。老人在海边朝远处眺望着,又仔细地听了听。
接下来,年近古稀的老人竟不顾自己的身体,发了狂似的向小木船冲去。神色非常慌张。
我和温德也赶忙站了起来,飞快地跑向木船。看到老人这副样子,我们也知道事不对头了。
手忙脚乱地把木船推入海里,我们三个开始拼命地划。
……
不一会儿,远处的海面上,缓缓升起一股黑色的烟柱……隆隆声也从那边不断地传过来。可是,那个方向……那个方向的话,不就是老人居住的那个小岛吗?!
“年轻人,快!我们要赶快!”老人急得话都要说不清了,“乡亲们,村里的乡亲们……!”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听老人的口气,似乎村子里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了。但究竟是什么呢?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但是隐隐之中,我的心头又涌起了那种害怕的感觉。没错,就是好几天前,我们被困在魔法囚笼里时的那种恐惧感!
摇着船桨,我的手渐渐开始发抖。
“轰隆——!”
我们的小船越来越靠近岛屿的时候,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了。那确确实实是爆炸声!伴随着爆炸,岛屿上很多地方都窜出大大小小的烟柱来。
“往那边划!村子在那边!”老人指引着。手中的桨把海水划得哗哗作响。
很快,我们的船已经接近靠近村子的那片海滩了。树林后面高高窜起的火苗已然进入视野。滚滚浓烟,从大火中腾空而起,在村子的上空弥漫着。
还不止这些……
“看那些船!!”温德用手往远处一指。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几艘没有挂出旗号的船,正驶离岛屿,往外围驶去,这几艘船不大,看着像货船一样。而在岛屿外围水域,却有两艘战舰模样的大型船只,似乎是在保护那几艘中型船,它们的桅杆上,也没有挂出任何旗号。此刻,两艘战舰正在转向,整个船队应该是正准备要离开这个海岛。
没有挂出旗号的船队!看到这一幕,我的脑子里闪出一个可怕的结论。早在过去上学的时候,我们对这样的一些船队已有耳闻,没想到竟在这里亲眼得见!他们,他们就是恶名昭著的……
“贩奴船——!是奴隶贩子的船——!!”温德脱口而出。
莫罗老人早已紧张得满头是汗。看到这个情景,老人更是眼泪都出来了。……是的,贩奴船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而一切的一切都表明,村子恐怕已经遭了毒手。
“快划!快划——!!”看见老人悲伤的表情,我的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大声吼着,我发了疯似的朝着海滩拼命地划。
突然间……
“轰隆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在耳边响起!就在离我们不到十米远的地方!爆炸激起的浪花狠狠地扑到我们的小船上。整条小船顿时剧烈地摇晃起来!
很快,可怕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在我们的周围响起。“轰隆——!!轰隆——!!嘭——!”
我们这条可怜的小木船,在漫天的水花里,挣扎似的颠簸着,翻腾着。我的全身很快就被飞溅的海水湿透了,船桨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我觉得自己好像个皮球一样,被到处扔来扔去,无法停下来。胸口,又难受得疼痛起来。
在可怕的爆炸和翻滚中,我从远处的海面上,辨认出了开炮时发出的一阵阵闪光。那些闪光,正是来自于贩奴船船队中的一艘战舰。
是他们吗?他们看见我们了?是他们在开炮打我们?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嘭隆——!!”又一次爆炸。但这一回,是船头被不偏不倚地击中了。
我感觉自己一下子飞了起来,眼前的一切刹那间天旋地转,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了。那一刻,脑子里的思考完全停止了,我的周围,好像变得白茫茫的一片……
……
……直到耳边渐渐地能听见气泡的声音,我的脑子才慢慢恢复过来——我落水了。
“咕噜噜~~!!”我差点呛了一口水。求生的本能,驱使我要立即浮向水面。但费了好一番功夫,我却还没摸清楚自己在水中的方位!
哪边是上?!哪边是下?!水面到底是在哪边?!……不好……我就快憋不下去了……!
“完了,完了,……”我的脑海里蹦出了这两个字眼。
这时,一只有力的手伸了过来……
“咕噜噜……呼哈啊啊——!”一下子冲出水面。我马上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哈!哈……哈啊——!!”
“哈……哈——好险啊!菲利欧,你没事吧?!”温德一边喘着气,一边急切的问我道。——原来还是温德救了我。
“还……咳咳……咳……还死不了……”用力喘着,我惊魂未定地回答。
……四周,漂浮着小船的碎片。
我们俩浮在水面上,好一会儿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过了好一阵。
终于,周围好象恢复平静了。……炮击停止了吗?我朝着远处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那些贩奴船逐渐远去的影子……
那么,莫罗大爷呢?!——这时,我才想起了这位老人。
但是……
岛上。
呛鼻的气味充满了整个岛屿,浓烟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地上布满了弹坑,到处是炮弹的碎片和溅出的泥沙。村里的每一处房屋上,大火还在噼里啪啦地烧得起劲,连周围的小树林也遭了殃。
我捂着口鼻,拨开浓烟,在到处弥漫着灰黑色烟尘的村子里摸索着,找寻着……眼睛被熏得很疼,眼泪不停地往外涌,海风很大,吹得身体冰凉冰凉的,冷得我直发抖。可是,我顾不得这么多了,只是拼命地摸索着,尽量地,找寻着村里的每一处地方……后来……我终于意识到,这么做完全是徒劳……在村子后边的一块草坪上,我找到了成堆的……岛上村民们的遗体……
这些遗体中,几乎全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的……遗体上满是鲜血,满是火枪造成的弹孔,还有穿过躯体的,横七竖八的刀和矛。……有些遗体,仍然睁大着双眼,好像……在怒视着……
……
我吐了。我不停地呕吐。剧烈的恶心感,让胃里在翻滚不停……
踉踉跄跄地回到海滩上,我看见了温德。
我呆住了。
温德……他已经把老人……把老人的遗体……从海里拖上岸来了。此刻,他正抱着老人的遗体,失声痛哭。
老人……就这么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人吗——?!是人吗——?!那群王八蛋——!那群王八蛋他妈的是人吗——?!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温德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地吼叫着,咒骂着……
我的视线,又一次模糊起来……泪流满面……
这一天,我们哭了一个晚上……
……
后来,我们用了两天,强忍着呕吐的感觉,用尽力气为村里的遇害者们做了一个很大的坟。坟前只有一块小小的,木头做的碑。
在碎成一块块的石头和烧得焦黑的木块下,我们翻出了自己的行囊。……衣服全被烧成了灰烬,钱币几乎全被烤得面目全非……只有那几个必须要带在身边的重要信物,还保存完好……
我们在村里找到了另一艘还算能用的小划船。凭着记忆,我和温德,将莫罗老人的遗体,再一次带回到了,那个满是盛开着鲜花的小岛上……那里,有着莫罗老人的汗水,有着老人快乐的记忆,有着……老人最宝贵的孩子们……
我们将老人,永远地葬在了那美丽的花丛之中……
……回到了村子所在的那个岛屿。
我们现在,没有地方可去了,身边,也一个人都没有了……
……我发了高烧。整个人缩在塌掉了半边的屋子里,冷得发抖。一直在做恶梦……可怕的恶梦……
……绝望,深深的绝望……现在的我,只能感觉到这个……
恍惚中,脑子里总是回荡着……一个无法解答的疑问……
老天啊……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