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间书房。
书房正中央的地板上,铺着一张精工细作的华美地毯,而天花板上,一盏玫瑰花形状的大吊灯,正散发出明亮而柔和的白光。一张红木书桌,摆放在房间的一侧。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叠纸张和文件,一只墨水瓶,一个金色的笔座,还有几本装帧细致的大书。桌面上,一尘不染。桌子后面是一把精致的红木座椅。座椅后,则是一个大大的书架。两扇带锁的玻璃门,将满架子厚薄不一的书本锁在了里头。位于书桌右边的一面墙壁上,座落着一扇高大的落地窗,落地窗两头挂着布帘,而窗子的外面就是阳台。除此之外,这间书房的其它地方,还摆放着各式各样高雅和精美的装饰品,古玩、油画以及彩灯,等等等等,让人一眼看过去,立刻就能被它们的光彩夺目所吸引,同时也会为它们的高贵而折服。
这样的装潢,这样的摆设,单是这书房中的一切,便无不显示出屋主人的显赫家世,以及他的高贵身份。
此刻,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正背着双手,默然地站立在落地窗前,眼睛注视着窗外。窗外边,是高挂夜空的一弯明月。月光之下,是远处灯火通明的繁华城市。如繁星般闪烁的灯光,似乎正映衬出一股安祥与平静的气氛。
中年男子就这么注视着,好一阵子没有出声,也没有动。
中年男子的身后,还有两个人。他们此刻正低着头,毕恭毕敬地站着,等待着,也是一句话不说——或者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吧。从两人整齐得体的衣着来看,可以得知其中一个是位使者,而另一个则是随从。而从他们现在的举止上看,很容易就能让人得知,他们就是那位中年男子的下属。
许久,那位中年男子才慢慢地抬起左手,捻了捻唇边的一撇胡子。
“哼!那帮该死的海盗。……事都办不成,居然也好意思收钱,……还敢用抢的,哼哼……像极了他们的作风。”中年男子总算开了口。他慢悠悠地说着。
听到主人终于出了声,那使者立即忐忑不安地搭话道:“大……大人,小人实在是非常抱歉,小人……实在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小人,小人无能,小人实在无能!……就这么……就这么让那些可恶的海盗……把那些酬劳……把30000金币酬劳给……给……”
支支吾吾地,那使者不敢继续往下说了。对他来说,由于自己的贪生怕死,被海盗白白抢走了几万金币,给主人造成了很大的损失,这件事,足以让他背上难以饶恕的罪名了。因此,自觉闯了大祸的他,怎能不害怕地畏畏缩缩的呢?
“……算了,没关系。”
“啊?!……大……大人……?”主子的一句话,令使者顿时感觉到颇为意外。
“我说了,没有关系。……我一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了,所以我才叫你们带足了数目去跟他们谈判。不然的话,你们两个,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大……大人,那……那这……”使者还有些心神不定。其实他还想说,那这30000金币的事情就不再追究了吗?
“哼……”中年男子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由它去吧。……30000而已,不过是小数目。没必要计较这点零头小事,就当是破财挡灾好了。我们现在可没有闲工夫,去跟那些海盗纠缠不清。……你们两个也不用紧张,我知道,面对那帮水蛇,你们是无能为力的。这件事,我不追究,就这么让它过去,不准再提,明白吗?”
“啊……啊……是,是!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大人英明!……多得大人考虑周全,我们两人这次才得以全身而退!……谢谢大人!小人……小人对大人感激得五体投地!!”那使者一听到主子说不再追究,好不高兴,立刻激动得说话都有些颤抖了。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大人您真是料事如神,心胸宽广……”使者旁边的随从,也不失时机地拍起主子的马屁来。
“行了行了!”中年男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接着,他转换了话题,“现在我要说重点……之前你们跟我说的另外一件事,是不是真的?”
“啊……啊……?之前?嗯……”好不容易才从激动中回过神来的使者,不敢有丝毫怠慢,马上回想自己刚才对主子所做过的报告。很快,他想了起来,“啊,啊……对,对,千真万确。那海盗头子确实是这么说的……他怀疑坎伯雷的身边还有其他的帮手,……而且,他很肯定地说,大人想要的东西现在就在那帮手的身上。……这些都是他的原话,小人,小人绝不敢撒谎!”
“嗯……”听到属下十分肯定的答复,中年男子摸了摸下巴,似乎又进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见主子没有说话,那使者又开口道:“大人,如此看来,要真如那些海盗所说的,坎伯雷身边果真有帮手的话,那……那……这件事,不就跟那些佣兵从费申港回馈过来的情报,相吻合了吗?……据说那个佣兵头子,那天晚上,还跟坎伯雷的两个帮手交过手,而且还受了伤。……既然那些佣兵跟海盗,两个不同道上的人,都反馈回来相吻合的情报,看来,这坎伯雷身边有帮手的可能性……”
“嗯……”没等使者把话说完,中年男子便接过了他的话茬儿,“不管是偶然,还是刻意的安排,看来的确有人在帮助坎伯雷……那么……”
接下来,中年男子喃喃自语似的回忆道:“……大约20岁左右,……男的……好似学生模样,平民打扮。……一个是蓝色头发,还有一个是桔黄色头发……”
中年男子所回忆的这些,正是由在费申港袭击坎伯雷的那群佣兵所反馈回来的,关于那天晚上的一部分情报。他喃喃地说了一会儿之后,又沉思起来。
两个属下也没有继续搭话,只是站在原地等待着。他们明白,主子现在正在思考下一步的对策,这个时候是决不允许有人插嘴的。
过了好一会儿,中年男子终于转过身来,对着他的两个属下吩咐道:“你们两个,立即快马加鞭,想办法尽快通知潘丁那边的人,尤其是圣亚里萨的。要那边密切留意这几天入学的年轻学生,特别是要留意蓝色头发和桔黄色头发的新生。如果有发现,要时刻注意他们的动向,同时要马上通知我。”
“啊,是,是是……!小人知道!”主子有吩咐,作为属下的两人自然是点头遵命。
“还有……到下头去找几个能办事的,让他们分别到帕林根和费申去……到帕林根去的,想办法替我查出,今年到潘丁参加入学考试的学生都有哪些,整理成一份名单交给我。……到费申去的,替我调查一下那天晚上,有没有了解或目击到整件事情的人,有的话,想办法从他们口中多套一些消息。记住,这个任务要神不知鬼不觉,不准走漏风声。”
“啊,是是是。”使者连声应道。很快,使者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他问中年男子:“呃……可是大人,现在,全国上下都在实施戒严,每个人的口风都把得很紧,……这任务可能……呃……而且……而且帕林根和费申这两个地方……如果是费申那边……还好办些,但是帕林根那边……似乎……比较难办啊。……还要保密,这……这恐怕……”
“哼!……”中年男子瞥了一眼面前低声下气的两人,说道:“这个……可就要看你们这些家伙的办事能力了!难办?哼……再难也要给我办到!……我跟你们说,这次你们要办的,是件很重要的事。海盗那边的事搞砸了,我可以不计较;但是这件事要砸了……哼……我可要你们脑袋——!”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中年男子突然加重了语气。这一下,吓得低着头的那两人,顿时全身打了个哆嗦。
“是,是——!……小人……小人遵命!这次,小人一定……一定全力以赴,绝不让事情有半点闪失!”使者战战兢兢地回答道,额头上冒出了点点汗珠。
“无论打探到什么,都要立即向我报告!明白吗?”中年男子又不忘提醒一遍。
“是~~!小人谨记!小人,这就去办——!”两人连连点头。
中年男子再次背过身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是朝两人挥了挥手。那两人看见,便灰溜溜地退出了书房。
……窗外,仍旧是一幅看起来很安祥的夜景。但此时,注视着这夜景的中年男子,脸上的神色却多了几分凝重和忧虑……
……
……中洲海上某处。
“温德,温德,你……没事吧?”
今天早上,我突然间惊醒之后,发现自己感觉似乎好了一些。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烧好像已经退了。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这个时候,我发觉睡在旁边的温德好像有些不对劲了。他整个人把破席子卷成了一团,将身体裹在里头,还不住地打抖。看到他这样子,我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伸出手去摸了摸温德的额头——很烫!这下我明白了,温德也发了烧。
可是,浑身打颤的他却用细小的声音这样回答我:
“没事……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累……菲少,你呢?”
他的回答有气无力。
“放心,高烧好像已经退了,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我回答道。
这两天来,我一直发高烧,都是温德在照顾着虚弱无力的我。虽然我迷迷糊糊的,完全不知道,这两天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是我心里很清楚,温德他一定是过得非常辛苦的。
这两天实在是太难为温德了。——我想道。现在他身体不舒服,绝对不能再拖累他。
我举头看看天空,天已大亮,太阳已是升得老高了。我掀开自己的那番席子,轻轻地加在温德身上,对他说:“温德,今天轮到你好好休息了……该我到外面多找些淡水,还有吃的去……你尽管多睡一会儿吧。”
“菲……菲利欧……这……”温德赶忙转过身来,暗淡的双眼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我连忙按住他,示意他不要起身:“你放心,我现在精神不错。你忙了这么多天,也该换一下人了。我今天一定会弄些好东西回来……晚上我们要饱餐一顿……哈哈……”
我尽力摆出一个高兴的笑脸。可是从温德有些担忧的眼神上我看得出,自己的这副笑脸一定是很难看的。
我马上转过头去。站起身来,走到屋角去喝了一点水——这些水,是温德这几天在岛上到处寻找,好不容易才收集到的,现在贮存在一个崩了口的小瓮里边,我们这两天就是靠着它来活命的。
“你好好睡着,我很快回来。”我又对着温德说了一句,然后就出了破屋子。
……到遇害者的坟头那里看了看,默默地站了一会。接下来,我就开始寻找水和能吃的东西。
这一找就是一个上午。
结果,我把整个小岛都绕了个遍,只摘到几只青色的果子。这几只果子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但是……在现在的我看来,总比没有要强了。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热辣辣的太阳光从头顶直射而下。这时我也快累得不行了。……但是我知道,单靠这几只果子,恐怕是不足以挨得过今天的,我还必须得多找一些吃的,不然……我和温德……
……就在脑子里又要浮现出那伤心的情景之际,我连忙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哎哟!”脸上一阵疼,又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算了吧,现在连怨天尤人的时间都没有了。来不及多想,也不愿多想,我朝着沙滩上走去。在沙滩上,应该还能找得到螃蟹什么的吧?如果没有,我再试试能不能从海里……弄到些鱼啊,贝啊什么的呢?——我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不管这可不可行,反正为了肚子,为了活命,无论如何都要尝试一下。
结果,我在海滩上是一顿忙乎……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我找到一只大螃蟹!想也没想,我轻轻把果子放在一旁,立刻就跑过去伸手抓那螃蟹……“哎呀~~!!”那螃蟹冷不防就钳住了我右手的中指!一股疼痛感从手上传来,疼得我直咧嘴。“哎呀!哎呀呀~~!”凭着本能反应,我马上用力地甩手,……没甩掉。我又用左手抓住它的身体,想扯开它,但这办法明显很蠢,最后疼的还是我的手指不说,我左手食指还差点被它另一边蟹钳给钳住。
强烈的疼痛让我脑子里是一片混乱,这下啥办法都想不出来了。后来,疼得我腿都软了,不知不觉跪了下来。但是没想到,才刚跪下,很快那只螃蟹就自己松开了钳子,一溜烟朝海里爬去。
“哎呦呦……哎哟……好你的,臭东西还跑!”我看着自己已经出血的手指,不甘心地骂道。眼看螃蟹就要爬到海里去了,我顾不上手指的疼,站起来又追了上去。——我不但要报仇,而且,这可是晚饭,晚饭啊!
但是没跑出几步,我忽然停住了。
……这次,不是因为我累得跑不动了,也不是因为中暑,而是——我看到了更加令我激动的东西。
远远的海面上,出现了几只船的影子。
……我整个人愣了一会儿。
接下来,我激动得涕泪直流……
“喂——!喂——!!这里有人啊——!!……有人在这儿——!有人在岛上——!!救救我们吧——!喂——!请救救我们——!!”我沿着沙滩飞快地来回奔跑,一边跑,一边用力地跳,能跳多高是多高,还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地喊着,嚷着,双手在半空中使劲地挥舞。
不一会儿,远处的那几只船似乎看到了……终于,它们开始转向,朝着这个小岛缓缓驶来……这个时候,我的心里,那叫个乐开了花啊!一股幸福的感觉涌了上来……一种似乎是久违了的幸福感……真的,那感觉,很愉快,很甜蜜,令人激动不已。
……啊!天好蓝,阳光好灿烂!好灿烂……
我跪了下来,伏在温暖的沙滩上,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淌,如断线的珠子般颗颗滴落……
天无绝人之路啊!
我的脑子里充满了感恩——感谢天,感谢神,感谢伟大的主!我们,得救了!
……
……这一天,我们确实是很幸运的。那是一支地理考察船队,来自于海盟,就是洛斯维航海联盟。船上的人看起来都还不错,他们一眼就看出我是海上落难者。在得知岛上只剩下温德还有我两个人以后,他们很爽快地伸出了援手。
我和温德得到了船长的准许,登上了他们的指挥旗舰。
……终于,我们离开了这座令人伤心的小岛。……也许,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