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在默然为自己鼓动,用生命,用灵魂。
他瞪红着双眼,咬破了舌头,腥甜的血液充斥着口腔,让他觉得有了那么一丝生气,有了那么一丝空明,那空空的丹腹,重生出了丝丝的力量,让他失去了知觉的四肢回复了稀少的灵动。
他在攀爬,缓慢地攀爬着,用他的手脚,用他的整具身体,用他那顽而无息的生命力在攀爬着。
他头顶上的那些将士此刻都不由得同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中,他们都知道这个正在向上攀爬着的被腥血覆盖得连脸都看不清的年轻千户力竭了,他那颤动着打摆的身躯告诉所有人,此刻他正承受着多大的痛苦,他随时都会一头栽下城楼下去。
城楼下的许多蛮人也都在静静地向上看着,他们在无声却恶毒地祈祷着,让这该死的家伙一头栽下来吧!
以父之名,以君之志,别让他就此逃之夭夭,他们要用他的脑袋来洗清他们今夜所受的耻辱。
不管如何,总会有一个让人欢喜让人失望的结局。
无双终于停止了攀爬,他在拼命,竭力而拼,但他终于是耗尽了他的力量。他之所以还没有掉下去,是因为他仍不肯放弃,他的双手抓不住登城绳了,双脚也缠不住了,但他还有牙齿,他如一条饿极的鱼咬住鱼钩般地咬在了登城绳之上。
他的头都埋在了登城绳上,死死地咬住那登城绳,死死地咬住,他不想,也不愿,就此松手,就此放弃。
城楼上的将士的脸一片死灰,即使是在暗夜里都清晰可辨。
也就在这时,无双艰难地抬起来了脑袋向上看了一眼,那一眼似是留恋,也似是不甘。他因咬着那登城绳发不出声音,但是众人都知道他是想说什么的,只是发不出声音,因为他一松口,他就会掉下去。所以他用脑袋轻轻地磕了磕那登城绳。
成旭的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让他气闷,让他力疲。他要眼睁看着这个年轻人一步一步深入沼潭之中,一步步滑向死亡深渊。这场战争本与无双无关,是他将这个年轻人拉进了这深潭。
这个年轻人挽救了石山城,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得他应得的荣耀,就要这般痛苦地死去。
成旭知道无双是个有故事的人,他那不甘的眼神,他那悲怒的脸容,一览而出。
可即是这般,他成旭又奈何,他只能徒然地看着。
不对,这时成旭看到了无双的脑袋一而再再而三地磕在那登城绳上,是想要告诉他们什么。
一想之下,成旭向自己脑袋狠拍了一记,真蠢,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想不到,简直是蠢到家了。
他没有力气向上攀爬,他们不会将他拉上来么。
多么简而易的方法,用脚后跟都都想到的办法,真是关心则乱呀!
开窍了的成旭赶紧让人往上拉动登城绳,成旭一语即出,所有的人都觉得自己蠢不可耐,就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何就是没有想及。
看到成旭终于知晓了自己的意思,无双终松了口气,终于,他又死里逃生了。
无双被拉到了城楼上时,城楼上一干等将士一阵狂若暴风骤雨的欢呼声平楼而起。
城楼下的蛮人全失意了,真是恶人非要害祸万年呀!这样都让他逃了去。
蛮人的首领暗里花,一直对着那段发出震天呼喝声的城楼静望着,现在他终于是明白到,为什么每次都破城在望的时候,总是功败垂成了。
皆为此少年!
领着三百多人,竟然能从他的千军之中脱困而逃。
暗里花想想便有些黯然,想想便有了些困乏。
成旭对于无双能活着回到城楼上,比打退了蛮人还要高兴几分,但作为都指挥使,也不可表现得太过跌份,只是安慰了无双几句便离去布防了。
在不远处的葛必,有些木然,冷汗开始滴淌。
他怎么都想不到无双还能活着回来,而且还带回了一百多名将士。在他怎么都想不通,看不明的时候,无双软坐于地上死死地盯向了他,那眼神像是一头要择人而噬的恶狼。
无双的力量恢复得很快,比所有人想像中都要快,也比他自己想像中的要快。
总有些帐是要算清楚的,此时不算,更待何时。
望着步步逼了上来的无双,葛必惊怕了,因为他从无双那双暗光浮掠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意,比夜色更浓更深的杀戮之意。葛必的身体像遭受到极寒之天的寒流直击来的入侵般颤粟了起来。
葛必感觉自己被笼罩在一只凶兽之瞳里,瞳孔里释放着的是让人窒息狂暴之意。
“你想干什么?”,对着逼了上来的无双,葛必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迫压,不觉之间向后退了一步。
无双无言,仍死死的盯着葛必,仍步步逼上。
退了一步之后的葛必,才自觉现在有成百上千双眼睛都在环视着他,而他刚才那一未触即退的怂样,已是尽落在了城楼上的将士眼里。
太丢人了,这般懦弱的表现,日后如何在部下前挺起胸膛来做人。
无双虽然一再而再地逼近他,但是他这次没有再退,而是从丹田下激起一股气,支撑着他,支撑着他那虚透了的心。有了这股气,他的脸红了,脖子也粗了,他再次出声,声若洪钟。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已类似于暴喝,粗粝、刚硬、有种慑人的气势。
无双对于葛必的话仿若轻风过耳,毫不受影响,同样的速度,同样的神情,逼近。
待离葛必三步之距时,右手贴上了腰间斜挎着的长缺,用一种迅如光影的速度将刀拔了出来,而且是根本没有任何的顿势,直接便对着葛必的脑袋直斩而来。
不是力竭了么?不是快瘫软成条死狗了么?
为何他的动作还能这般狂暴,为何他的刀还能这般浮光掠影般的迅快。
葛必一直都在防备着,他当然知道无双这般气势汹汹逼来,不是跟他和颜悦色讨论谁对谁错的问题的。可是他也实在是没有想到,无双竟然是跟都指挥使一路货色的,都是不吭不声,直接就抽刀就上。
看着那把直斩过来的长刀,葛必被吓得寒毛都直炸。但毕竟也是血里来血里去,一步步从小兵做起,直到今天才爬到千户这个位置的。无双的刀虽快,也吓得他是一凛,但仍未怂到方寸尽失,毫无反应的地步。
本能反应让葛必尽了一切的力气,用最快的速度也拔出了鞘中的刀,直挡而上。就在无双的刀劈到了他的前额之前,堪堪挡住了这一斩。
铮!火花扬溅。
葛必挡下了无双的那一刀,可是他远远低估了无双这一刀所暗藏的力量。待两刀相触的那一刹,他又是一颤,因为他那握刀的手被震得是一麻,差点连手中的刀都脱离了掌控。
这一刀为何会暗藏着如此骇人的力量。
在葛必暗惊的时候,他看到了他那把钢刀竟然被崩进了一个半寸有余缺口,再细一看,无双的那把刀,连半点缺痕都没有留下。
这次真是失算了,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了。
葛必暗暗后悔不迭,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刚一交手,立刻就陷于下风了,自己的兵器跟人家的没半点可比性。难道要软语求饶?
不行,绝对不行,这般委屈求全,只怕日后在军中只能永远都是脸朝下走路了,更别说是前途了,对他而言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灾难。
想想也只能先用气势压住对方再说,毕竟无双才到军中不久,表现出来的狠辣只是一时的牛犊之气,不可能比得上他这种在军中混迹多年的兵痞。
想罢,葛必欲再对无双狂喝一记,震他一震。
可是无双根本就不给他出声的机会,又是一刀斩来。
势更厉,气更足的一刀。
葛必只得仓惶迎刀挡上,刚才差点连手中的刀都被震脱了,这次他哪还敢大意,全身的力量都尽灌于臂间,尽管如此,可是他仍深感到被压得手臂发酸,刀刃上又被留下了一记触目惊心的缺口,而且最让他感到欺辱的是,他竟然被无双那一刀之力震得踉跄退后了一步,这小子的力量太过惊人了。
众目睽睽之下,竟如此的狼狈。
葛必的脸就像是被无双用手狠狠抽了一记,他终于能体会到任景生当初被打脸时的难堪,可当初任景生也仅仅是在言语上吃了鳖而已,而且还是在他的营帐里,没有在那么多人眼底下颜面尽失。
葛必都快有哭的心了,那些挨千刀的蛮种怎么就没将这混蛋给剁了,还让他逃回来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