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街上人头攒动,到处都是人。
两边的胭脂铺子有几处她不知道,但是有几处糕点铺子,有几处酒楼有几处小吃名品她却十分的熟悉。
玉树手里提着一壶竹叶青,也随着人流随意观望。
她淡色华衣裙裹身,外披小小薄纱披肩,裙摆处精美小绣边随着她轻快的脚步来回摆动,百褶小裙层层叠叠,动作起来犹如行云流水,十分动人。
有没见过这派头的,也都仔细打量。
只见这姑娘年纪轻轻也就十七八岁,她身姿曼妙,头上珠钗交映,是肤白颜美,仔细一看,脸上似笑非笑天生一双含笑桃花眼……若说是谁家的千金小姐吧,她只一人,身边没人伺候着,还这样随意提着酒壶到处闲逛。可若说不是,这身打扮,却似不凡。
正是议论纷纷……只听一声锣响,前面冲过来的禁卫军已然拨开了人群,为首一人朝服在身,骑着高头大马鸣锣开道,后面一行车队缓缓而行。
慌神的这么一会儿,这姑娘就不见了踪影。
玉树哪里去了?
她先也混迹在人群当中,因为多日不曾出来闲晃,那真是惬意至极。
可一抬眼正对上马上沈君煜的那张脸,实在吓得不轻,赶紧溜了。
自从沈君煜醒过来以后,她的日子可谓更为滋润,绫罗绸缎新裙成箱,梳妆台上面首饰也送了不少,他对她的要求,只有一点,听话。
玉树曾问过他无数次,她是从哪里被带回来的。
他只说是边疆,可她是忘记了很多事情,可也不是傻掉,她脑海当中的那些小吃名菜,多以南边为多,所以一直心存怀疑。
这两日更是在别的小厮处听说南宋嫁女,泰华公主远嫁北宋太子殿下,更是生了好奇之心。
可她接连出去探了两日,沈君煜大怒,直接给她关了禁闭,不许她走出侯府半步,她表面顺从,其实更惊。
本来平常就不怎么允她出去走动,这样一来,几乎有小半个月都关在了深宅大院里面。
这一早好容易等了这泰华公主到了京城,听说三公子出去办大事去了,她装模作样地在后院转了一圈,发现大家果然都关注着外面的大事,没人注意到她,赶紧就溜了出来。
玉树随着人群四处闲逛,听说这次南北联姻,意义重大,她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可车队都有侍卫队开路护送,根本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倒也罢了,谁知道一眼瞧见那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君煜。
他似乎也往这边瞥了一眼,她连忙以袖遮脸,弯着腰转身走掉
也不敢抬头,身边行人来回穿梭,一路小跑,再回头竟然发现沈家护院不知从哪里来的消息,已经寻了过来,她掉头就跑。
零零散散的沈家护院在人群当中逆流追寻,玉树几乎是尽力弯着腰,她出来的时候穿了两层衣裙颜色不一,此时为了躲避身后追踪的恨不得一下就脱下了去。
越跑越快,她的目标是驿站。
南宋这两个字对她有着致命的诱惑力,只觉得错过了今天,就不会再有机会。
已然不远,穿过转角,也不管身后人到底跟过来没有,她一手踩着裙子已经将外边的这件给脱了下来,露出里面借来的粗布裙子。
用力塞进街边的破框里面,她忍住笑意,又是转进了小巷。
小巷的尽头距离太子府只隔着条街,玉树越跑越是来劲,眼看着冲出巷口大喜过望,一堵肉墙挡在了面前。
她来不及站定,差点就撞了上去。
男人提着裤子更是惊恐,他一身车夫模样,怀里还抱着个马鞭,这巷子小得很,显然是想行个方便,也来不及多想,耳里听着后面有人的脚步声跑过来,也不知是不是追兵,一把扯过这个男人就出了巷口。
外面正有一辆马车,古朴简单就是平常模样的,她来不及多想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一切都安静了。
她瞪大双眼,与车中男人面面相觑。
他两指还支着脸,酒色微醺正懒懒歪在车内,这人也就二十四五岁模样,英眉凤目是薄唇俊脸,漆黑的眸子正一瞬不动地盯着她,目光深邃尽是冷意,却在看清她的脸时候怔了一怔。
看他身上锦衣华服,脸边垂下的红宝石饰物,还有头顶的那个紫玉小冠都昭显着此人身份非富即贵,也没给两个人时间,外面就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玉树是豁出去了,一下扑上去就捂住了他的口舌,贴在边上低声急道:“对不住了叫我躲一躲!”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盘问过路人可曾见过她。
许是刚才出去小解的车夫回来了,只听车前吆喝了一声,车身就动了起来。
她一手还抱着个酒坛子,此时淡淡的酒香味已经沾染了全身,低头一看差点惊叫起来,酒坛子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一点,此时晕染了她一身,因为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连带着他的身上都湿了。
当然她也来不及惊叫,男人一把推开她,因为空间狭小后背直接撞在了马车的车壁上面。
酒坛子也顺势滚了下去,直接掉落车外去了,玉树后脑也磕了一下抱着叫疼。
马车立即停了下来,先前那个差点撞见的车夫已经回身挑开了车帘:“殿下?诶呀啊你是谁!”
玉树也顾不上脑袋疼了,立即意识到自己好像惹了个大麻烦,能被称之为殿下的,北宋可没有几个人。
她看着他,已经傻眼了。
男人揉了揉额头,却是一直盯着她,目光如刃:“丢出去。”
他声音略哑,随即闭了眼睛靠在车边小憩。
那车夫赶紧扯了她的胳膊,玉树逃离还求不得,临走还不忘说声对不起谢谢你啊,没说完已被车夫捂住了嘴扯下了车。
下车之前她是又恼又悔,恼的是被人赶下马车,悔的是自己里面也该穿得漂漂亮亮的说不定会被人怜惜,赶下车时候文雅一点。
不过很快,她下车以后玉树是又悲又喜。
她已经在驿站街前,可惜此时前面那一排侍卫队正盯着她戒备森严,眼看着迎接那泰华公主的官员背影才刚刚进去,可却已经来迟一步。
身上湿漉漉的都是酒味,现在也不能回沈家,怎么也得等沈君煜气消了些再去认错,她转身离开,寻了个铺子。
一直想吃黄金饼来着,记忆当中,她很想念那个味道,可明明做法简单,只用南瓜蒸熟捣成泥,然后用甜食搅拌,用米粉调色均匀,最后在大锅里面两面翻两个个,金黄出锅,就酥软脆甜,那滋味简直了……
可惜,侯府里面的厨子按照她说的,也做不出那样的味道。明明就是一样的做法,却总也没有那种感觉,就是少一点,她也说不清是什么,魂牵梦绕的一直挂念着,总觉得这东西似乎和她有着密切的关联,就好像吃了就能知道她是谁一样。
这下她落脚在外,在小铺子里面包了两包,又转了一圈在酒楼里面叫了两个小菜一壶好酒,这就等着沈家人寻来就好了。
果然,酒过三巡,沈家相熟的护院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们自然是不敢待她怎样,但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说回去三公子给他好看!
玉树才懒得理会,只乖乖跟着回了沈家。沈君煜迎了南宋泰华公主已然回来,她忐忑地走了他的屋前,心里砰砰直跳。屋内一个丫鬟侧立在门口,听见动静往外看了一眼,是她的好姐妹捧雪。
她长呼一口气,毅然迈进。
一进门,捧雪立即扯住了她,她动作飞快从袖口抽出手帕,给她擦了擦额间的细汗,又伸手拽了拽裙摆,拍了一下玉树的后腰示意她注意姿态,这才退了出去。
身后房门吱呀一声,又是关得严严实实。
玉树站了片刻,探头看着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沈君煜必然在里面,她缓缓动脚,都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往前走了两步就看见窗边的桌前,坐着一人。
他微微低头,两膝上面放着一本书,正是翻着页。
沈君煜垂着脸,目光似乎都在书上,他一身朝服在身,似乎也刚回来不久。
男人手形修长秀美,轻轻又翻过一页,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开口,他却是已然冷哼出声:“舍得回来了?嗯?”
这种程度的恼怒还能应对,玉树连忙跑近了些:“那什么公子你误会了,其实我出去是为你买酒去了,你这段时间肝火过旺,这竹叶青好啊啊性平暖胃,舒肝益脾,活血补血,顺气除烦,消食生津……”
话未说完,人已将书扔了桌上去,男人凤目微眯,双手交握在腿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在了椅背上面,看着她身上的粗布裙子微微皱眉。
“编,继续编。”
“……”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配上一身的酒味略难看的衣裳更是委屈:“没有!真的,还买了黄金饼呢!”
沈君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哦?那酒呢?”
玉树顿时窘迫:“喝了。”
他又扬眉:“饼呢?”
她蔫了:“吃了。”
他挑眉就那么看着她,她在他咄咄目光中终于告败下来,上前一步两手就揪住了他的袖子,玉树甚至还轻轻扯了一扯:“三公子饶了玉树这回吧,以后再不出去乱跑了,行不行嘛?”
他丝毫不为所动:“说,到底干什么去了?”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