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东方彧卿为什么那么确信那是他的一生?
霓漫天问道:“追根究底,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只是恰巧预见了真人,你又何必如此认真?”
不,不可能!失去时撕心裂肺的痛,几乎没顶的绝望……怎么可能有假?……若当真只是梦,魂魄内又怎么会有摩严一记浮尘断的痕迹?东方彧卿凝眸,却是久久不答。
霓漫天默默飘走。
伸手敲了敲门,确认自己能碰到。
哎,刚刚怎么穿的墙?
因为修为尚浅,霓漫天从未试过元神出窍。若是掌握了技巧,元神可化实体,也可化为虚体任意穿行。受到法力强弱的影响,元神可以离开本体的时间也不同。
眼看残夜将尽,霓漫天闭目默念心法,周身的空间一阵扭曲,再度睁眼元神已回到了体内,手中握着长笛。将长笛放入墟鼎,霓漫天一睡直到日上三竿。
直到被饿醒。
翻身坐起,看到身边散落的药瓶,霓漫天第一反应是遭贼了!后来想起这是自己找伤药时翻乱的。
伤药?!
对了,笙箫默呢?
头顶砸下个野果,霓漫天捡起咬了口,砸吧砸吧嘴,咦好甜!
白影一闪上了房顶,见懒懒地躺着一人,打着折扇晒太阳。衣袍松散地披在身上,与昨日的重伤之时判若两人。
笙箫默似是心情极佳,轻笑解释道:“我与东海道者打赌,封印仙法内力,在人间走上一遭,他赌我活不过五日,期间不得解封。昨日正是最后一日,原以为赌局必输,却被你救了。”
霓漫天:“……”只要法力解封,那点小伤不是伤。
果然白忙活一场。
笙箫默扔出一物,道:“你的书。”
霓漫天接住,也不知道笙箫默看了多少。不过想来这人性格散漫,应该不会对那些八卦他的弟子做什么工作。
懒懒掐指,大概也快到长留招生的时间了,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霓漫天手中的《长留志》,笙箫默问道:“你想拜入长留?”
“咔吧”霓漫天又咬了一口果子,点点头。
突然发现到目前为止,自己貌似一句话都没说。
感觉拽拽的。
注意到笙箫默身边还有两个颜色翠绿的野果,霓漫天突然觉得昨晚包扎神马的都是值得的,至少帮笙箫默赌赢了,他还知道留几个果子给自己。
顺着霓漫天的目光,笙箫默拿起一个野果,疑惑道:“明明挑出三个有虫的,怎么只剩两个了?”
因为有一个顺着房顶滚下去了。
还砸到了老子的脑袋。
霓漫天惊恐地扔了手里的果核,为什么……我没尝到肉味?
终于在面前少年的眼中捕捉到了不一样的情绪,笙箫默微笑,惬意地微阖上眼:“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说罢,将手里的野果抛向霓漫天。
霓漫天再三检查,确实没有虫洞。
大哥,这笑话很冷。
霓漫天跟着笙箫默御风而行,赶了半天的路程。傍晚之时,两人落在了一条河流上游。
掬起一捧水,映出了尚显稚气的面容,眉目艳丽得雌雄莫辨。
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的存在抱着十分的怀疑。
最初的一年,他彷徨,忐忑。
怎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哪里出了问题?
霓千丈的独女,怎么会变成幼子?
或是如东方彧卿,过去二十年的死宅生涯其实是场梦,还是现在的自己才是身在梦中?
整个世界的模式与小说大致相同,也不排除难查的出入,细微的差别。
拂了一脸水,霓漫天渐渐回神。发现笙箫默在打坐调息,便沿着河岸慢走吹冷风。
走了不知多久,远处的河畔显出一个黑影。
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与霓漫天一般大的少年,戴着白色面具。面具纯白,没有任何雕饰与花纹,整个人显得空灵而孤冷,露出一双漠然的眸子,静静地盯着水面。
荒郊野外,等到天黑之后妖魔肆虐,野兽猎食,如果蹲在这里寻短见,那真是极好的。
霓漫天微微皱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料那少年转头看向他,疑惑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话语带着对自己本身的怀疑与否定。
霓漫天呼吸一滞,有些失神。少年的身影逐渐与过去的自己重合。
思绪又开始飘远,霓漫天淡淡垂眸,忍不住向地上的少年伸出手,释然浅笑:“因为你为了自己而存在。”
过去、现在、将来,死别悲欢、伤痛离合,他总会做回属于自己的霓漫天。
无论原来的世界,如今的异世,他都是为了自己而存在。
哪怕末日当前,哪怕归家无计。
少年的眸子渐渐有了神采,破开死亡的结茧,生机复苏。修长的手覆在霓漫天伸出的手上,霓漫天将其拉起。
少年静静看着霓漫天,良久之后,声音清冷:“朔风。”
霓漫天一愣,脑中回想起朔风化为女娲石前的一番话。
他是一块女娲石碎片,在水底聚集灵气化出人形。他看云卷花落、人事纷争千百年,找不到纷繁世间的乐趣,最终回到了最初那条河流,直到被白子画带回长留。
他始终不明白自己活着的意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存在。
直到为女主集齐神器,他给了女主、也给了自己最好的成全。
这一世,没有选择死亡与寂灭,而是霓漫天的一句话,打开了朔风千年的心结。
霓漫天拍拍朔风肩膀:“霓漫天。别客气,叫大哥就好了。”
朔风:“……”
女娲石耶!
女娲石耶,上古神器耶!
女娲石耶,上古神器耶,还是人形的耶!
女娲石耶,上古神器耶,还是人形的耶,就在身边耶!
......
回去的路上,霓漫天脑内一直在欢脱地刷屏。
一想到正跟神器并肩走着,整个人都像打了鸡血。
这种奇怪的兴奋感就是传说中蛇精病的前兆么?
所以一路上霓漫天的基本活动为:偷瞟傻笑——偷瞟傻笑——偷瞟傻笑……
无限循环。
朔风忍受着恶寒,默默退后,与霓漫天保持了几步距离。
笙箫默正入定养神,察觉到一丝神器的气息,立刻探出神识,却再也找寻不到。起身见远处霓漫天白衣翩然,身后跟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少年,偏着黑衣,诡异非常。
“长留儒尊,”霓漫天向两边介绍,“……一个朋友。”
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霓漫天隐去了遇到朔风的那一段,毕竟对于长留,朔风的来历着实古怪。
笙箫默挑眉,未置一言。
朔风眸光一闪,垂下眼睑。
几日奔波,三人很快到达长留山。
大大小小的仙岛漂浮在半空中,主岛呈不规则的八卦图状,方圆千里,斜上方环绕着三座小岛。从三座小岛上垂下巨大的瀑布,气势奔腾,流泻到主岛上,由主岛四面八方每个边缘倾流入海,在半空中建起巨大而壮观的水帘幕。
海面在暖阳的映照下,浮光跃金,山顶山腰皆是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长留本身景色绝伦,而内阁长老设下的结界,与岛外雾气相互混合,侵人神识。若是心性不稳,极易入幻境。因此凡人纵是穷极一生,也难以寻得仙山。
朔风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所以笙箫默分外留意霓漫天的神色,见霓漫天面上毫无恍惚之色,不由得来了兴致。
一路颠簸,霓漫天累得浑身酸软,带着森森的怨念盯着笙箫默后脑勺。
已经带着我们绕了长留三圈了,你丫的是在遛鸟还是逗人?
长留是挺不错的,但蓬莱仙山看得太多,早就审美疲劳了。
第四圈了,到底会不会开结界?
别告诉我销魂殿的钥匙掉海里了!
身边的少年一脸淡定,笙箫默一脸蛋疼,幽怨地叹口气:“真是无趣。”
终于入了结界,霓漫天十分欣慰。
欣慰地跑进笙箫默指的寝殿,然后欣慰地倒头就睡。
笙箫默:“……”
朔风:“……”
笙箫默招来弟子,领朔风去了三生池,自己摇着扇子悠哉悠哉上了销魂殿,决定给东海道者捎个信,炫耀一下,本尊在凡间五天死不了。
霓漫天一觉睡到自然醒,已是夜半。
开始还懵了一下,老子睡了几天?
晃晃脑袋,渐渐迷迷糊糊记起,貌似是从下午开始睡的,看着天色尚早,重新躺下之后却再没有丝毫睡意。
借着窗口的月光,隐约看到地上一个人影,因为丝毫感觉不到人气,霓漫天吃了一惊,当看到熟悉的白色面具,微微松了口气。
“朔风,大半夜的站在别人旁边很吓人的。”霓漫天抱怨着起身,走出房门,身后的人脚步顿了一下,随后跟上。长留山有一正殿三圣殿,九阁十二偏殿,整个亥殿都是寝殿,共九层,霓漫天住在第三层的一间房间,上下楼方便,又可以对周围景物一览无余,还算笙箫默那货有点良心。
朔风不再着黑衣,而是一身青衣,袖口、领口绣着简单的花纹,估计是泡过了三生池水,长留为其准备的衣服。
“你怎么不回你的房间?”霓漫天问,半夜跑我房里来吓人。
“儒尊说我也住这儿。”
霓漫天想起,小主角当初也是和小轻水同床共枕过的。
回想以前住宿舍的情景,忍不住嘴角轻扬。那群损友枕头下有万年不洗的臭袜子,柜子后能藏一个学期的垃圾,弄得宿舍臭味熏天。那时的自己还有微微的洁癖,后来四年硬是挺了下来。当时几多烦躁抓狂,现在就有几多怀念。
其实宿友像朔风这样就挺好的。
你能指望石头穿出臭袜子?
“你不困?”霓漫天问完就后悔了。
“为什么要睡觉?”果然,朔风语不惊人死不休。
“……”霓漫天干笑两声,“要记住长留不比外界,常识性问题不懂的时候,你可以选择沉默。只是尽量避免问类似的奇怪问题……至少别问别人。”
会吓出人命的。
“那你回答我。”看着朔风眼里的理所当然,霓漫天再次憋出内伤。
“你可以不睡觉。但需要打坐调息,使修炼更进一层。”霓漫天开始扯。
“哦。”于是朔风去打坐了。
……
跟这种人住在一起,是件磨练耐心的美差啊。
美差你妹!送给你你要不?!
霓漫天无语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