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箫默原本站得风骚无限,听得霓漫天一声问好却是一愣,身形微晃便不省人事了。
任凭笙箫默自然倒地,目测摔得不轻。
老子一笑杀伤力这么大?
呵呵。
脑袋下有草堆垫着,应该没摔傻。
霓漫天起身,把人翻转过来,见其后背上几道伤口深浅不一,鲜血外流不止,素衣被染出了大片瑰丽的鲜红。顺着衣袍破裂处一撕一扯露出伤口,皮肉向外翻卷,深处竟见森森白骨。在一堆药瓶里翻翻找找,总算找到了伤药。在后山的奇花异草恶妖珍兽间混得多了,霓漫天自诩对处理伤口十分有心得。
月上中天,透过破庙顶的柴草缝隙,尚可窥见皎月一轮,周围一圈浅浅的红光,血色骇人。
忙活了半天,霓漫天累得长呼一口气,倚在身后墙壁上。早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就不该为寻求刺激屁颠屁颠的跑来深山老林。
老老实实找处客栈住下多好?品着美酒享受佳肴,还能顺便瞻仰瞻仰古代青楼赌场。如今身在破庙,阴风恻恻,冷风直往颈后的领子里钻。
还要照顾伤员。
不过,笙箫默已是仙身,就算平日懒散,不怎么修炼,也少有凡人能近其身,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霓漫天双手结印,凝神一探,果真见其法力被封。
懒得细想,打了个呵欠,为防止野兽偷袭,在身周撒上一圈隐蔽气息的药粉,再布上结界,霓漫天安心的躺下,不消片刻已去会庄公了。
霓漫天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在啃桃子,很大的桃子,比他还高还大,他一直啃一直啃。突然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他听到一个渺远苍老的声音,语重心长地,还带着回音:“你吃的桃太多了,该桃吃你了。”
啊咧?!于是大大的桃子上,被自己啃的露出了白白的桃肉的地方,出现了桃子白白的整齐的牙,然后张开了嘴。
后面桃子啪嗒啪嗒地跳着追,霓漫天在前面飙着泪跑。忽然一片混沌,鼻息间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暗香,顺着这缕香,霓漫天沿着不知哪里出现的小路七拐八拐,到了一座高高的塔前。
后面桃子没了,刚松一口气,忽然一阵吸力,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墙,感觉整个人都很不好了。等到停住身形,霓漫天再三确认身在塔内。
老子居然穿墙而过了?哇塞!
好厉害耶!
呵呵,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一定是做梦了。
顺着绕塔的石阶向上走,霓漫天站在了一扇门前,据说梦最能反映一个人的欲望,忽然很好奇自己梦里的房间中会出现什么。满屋金银财宝?蓬莱的钱多着呢,不缺不缺;满屋仙法秘籍?在蓬莱的前几年,基本每天都泡在里面了,不好不好;满屋珍稀药材?嗯,除了幻术秘法以外,还是配药更能引起自己的兴趣,不错不错。
满怀希冀地推开门,霓漫天看到了……
嗯?空的?
地上什么也没有,白色兽皮毛毯从门口向内铺展开来,一步步向前走去,房内的毛毯上不再如门口的纯白,上面绽开一朵又一朵不规则的花火,仿佛刚刚绘上去般鲜红。
头顶一滴液体滴在毛毯上,瞬间又绽放一朵血色花朵。
那是……什么?
霓漫天感觉寒气顺着脚底直达头顶,整个人像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上方,仿佛从无限高的地方直直垂下来无数红线,末端挂着一条条舌头,大小不一。
有的颜色暗红,干枯濒死;有的鲜红,被截断的那一头向下滴着鲜血。一滴,一滴,在毛毯上绘出六界难寻的凄美血花,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妖娆地幻化出寒到人心底的艳景。
原来……自己的欲望是舌头?霓漫天想起追自己的大桃子,只被自己啃出了牙,好像是应该给它条……
机械地转身,抑制不住翻腔倒海的恐惧与恶心,霓漫天以闪电之势冲向房门。眼看胜利在即,忽然一阵阴风袭过,门带着沉重的“哐当”声,紧紧闭合。
特么这就是恐怖片的设定!
这时候该有一个怪物抓住自己的脚腕,或者……
霓漫天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反而平静下来。
他该感谢自己的梦太俗了么?
一回头,十分平静地看到一只……鬼。宽大的黑袍将整个身形包裹起来,袍尾拖曳到地上,上绘诡异的图案。目光上移,那货脸上戴着狰狞的饿鬼面具,突爆的眼球,长长的舌头上扎满了钉子。
霓漫天愣了愣,歪扭的塔……满是舌头的房间……黑袍恶鬼面具……
貌似……桃子的确是梦。
而现在,该称为元神出窍。
却见那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白净的脸,并不起眼的相貌,声音温柔动听:“你该知道,我是谁。”
同是霓漫天,原著里的“她”此时还不知道,但现在的“他”当然知道他是谁,但不知他在自己面前露出本来面貌是什么意思,说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异朽阁一向堪破天机,莫非连穿越的事他也知道?
小说里是怎么说的来着?
“阁下东方异,字彧卿。琴棋书画、奇门遁甲、机关术数,无一喜爱,但无一不精。王朝更替、六界兴衰、星斗变幻,无一不知,但无一关心。任异朽阁阁主三百六十五世,专收死人舌,活人命。”霓漫天启唇,字正腔圆,分外清晰。
最后一字话音落下,东方彧卿却踉跄地后退几步,脸色煞白。
招人元神,先挂舌头,后戴鬼面,明明是你在吓我啊喂,为什么现在面色苍白一脸惊吓的是你?
于是东方彧卿面色苍白地发呆,霓漫天看着他面色苍白地发呆而发呆。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东方彧卿苦笑,缓声道:“不,已经是三百六十六世了。”
胡扯,原著里分明就是三百六十五,这么好记的数字,怎么会错?
“我做了一场梦,”东方彧卿微微出神,“却是大梦一生。”
所以你就自动归为第三百六十五世了?所以梦醒之后就是三百六十六世?你丫是来搞笑的吧。
东方彧卿的声音极缓极轻,似喃喃自语:“就在窥测出那个异数后,我陷入了梦境。梦里,我把她当成棋子,把六界当成棋局。陷在无限轮回的转生中,我始终都是异朽阁主,生老病死,杀戮征伐,看得太多,我其实比任何人都无情。而妖神出世,不过是我无聊中的一场游戏。”
“结果我输了,代价是我的心,还有永远失去她。我曾想过,如果可以再重来一次,我不会让她上长留山,也不会让她见到白子画。”东方彧卿的声音飘渺,仿佛随时会随风而散。
What?
霓漫天石化。
五雷轰顶莫过于此。
可以完全确定,异朽阁窥测出的那个“异数”,是花千骨。
话说这算什么?
当穿越遇到重生么?
当男配梦到自己悲催的一生?
确定这不是原著作者的新坑,让重生的男配翻身为男主?
卧次奥,这金手指开大了!
空洞的眼神逐渐聚焦,东方彧卿漆黑的眼眸是散不开的悲伤如墨:“不上长留,不见白子画,她就不会为情而伤,不会受人所迫提心吊胆,不会盗神器,不会有消魂钉断念剑绝情池水,不会去蛮荒,不会痛到肝肠寸断,不会在最后尸骨无存……”
霓漫天在巨大的冲击下稳了稳心神,声音干涩道:“最后的最后,怎么样了?”
他想知道,那边的剧情君跑到哪儿了。
“白子画亲手杀了她……再也不可能会凝聚神身了……那是悯生剑…….是真的魂飞魄散……”东方彧卿瞳孔中没有半丝光彩,眼底翻涌着无边无际的绝望,已然入了魔障。
“如果最终,他们会在一起生活得很美好,你还会逆转那个人的命运么?”
“最终?”东方彧卿嘴边漾起一贯温柔的笑,眸子却是冷的,“难道一个肤浅的‘美好’,就可以抹杀骨头受了那么多折磨的事实吗?”
“当今世上,有两个异数。骨头是,我是。却还有个最大的变数,异朽阁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终于找到了你。”
“我异朽阁从不求人,但这次——”东方彧卿抬眸,“你若能助我一臂之力,无论任何要求,异朽阁必将倾尽全部。”
倾尽全部……多大的诱惑。
何况还是异朽阁。
这意思不就是整个情报网的哥们儿今后都是我小弟?!
但是抱歉,老子抵得住诱惑。
“你为什么会以为,我能逆转命运?”
“你是第一个连我异朽阁,都预测不出命运、窥不见本源的人。”东方彧卿笑得像只狐狸,“我相信,你有能力。”
小说里,虐心是亮点;但现实中,这叫苦命。
自己也曾有过想要尝试去改变女主命运的想法,如今与东方彧卿的目的,也算殊途同归。
可是……如果剧情光环太强大肿么破?
有必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于是霓漫天负手而立,一派高深莫测的沧桑模样:“如此,我便一拭。成则欣然,倘若失败,亦是命运如斯,你我凡人奈何不得。”
这么江湖的台词,整个人都上了个档次有木有?再拿个八卦盘可以号称“霓半仙”了有木有?
霓漫天小心脏一片热血沸腾,努力让神色看起来更加深沉。
“好。”东方彧卿眸中一片志在必得,“记得,那个人叫花千骨。”
“那今后你我该如何联系?”霓漫天抛出实质性的问题。
总不能每次都做着梦突然到异朽阁吧?太惊悚了。
东方彧卿从袖中掏出一支长笛,通体润白,毫无杂色,周身笼罩着莹莹冷光,似是玉石所做。霓漫天接过,触手温凉。
东方彧卿轻点霓漫天眉心,心法口诀自行没入脑海,听得东方彧卿道:“这是我异朽阁的宝物。由龙骨制成,吹出的曲子可控制人心,轻易击垮人的信念,编织幻境。若是吹笛之时默念此口诀,异朽阁即可感知到,之后顺着这次来时闻到的同种暗香,即可元神出窍到我异朽阁。你也可以直接来瑶歌城,异朽阁守卫自会放行。”
龙骨?这么叼?话说你怎么知道我热衷于幻术?
想起什么,东方彧卿轻轻笑道:“你可知道我的梦中,霓漫天是什么样的?”
当然知道。我就是夺的她的舍。
但是我怕你被吓到。
于是霓漫天挑眉,状似好奇地问道:“梦里居然有我?怎么?莫不成喜欢花千骨?”
东方彧卿眯起双眼:“不,她是女的。”而且害惨了骨头。
霓漫天轻笑,看来东方彧卿只是知道自己是所谓的“变数”,还不知道具体究竟怎样,估计自己一语道破他的身份,让他觉得有什么过人之处。
唉,其实老子只会剧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