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章 吐血(1 / 1)

他的嘴唇很软,有点儿温热,好像就这么要掠过自己的嘴角。

不。

这不是她想要的。

然而这一刻,她无法动弹。赵凤麟身上煞气惊人,而且冰冷的寒意十足,几乎要把她带入一阵阵眩晕。

这个地方好像是某一处冷宫,陈腐的木头味道钻进了白芷的鼻子里,更加让她想要皱紧眉头。

赵凤麟的穴位点的很准,而且他的内力十分的霸道,在自己的身体里肆虐,却又不带一点儿疼,很奇怪的感觉。

她学过筋络,穴位,能够感觉到属于他的那些内里,一点点,一丝丝,围绕在自己的那些重要筋络和穴位外面打转,就好像一股股小小的旋风,在身体里打转。

虽然不疼,但却格外地难受。

而她又被赵凤麟以一种羞耻的姿势压在了一根粗壮的木梁上,木头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却被赵凤麟全部挥开。

这个时候的赵凤麟,不过是用嘴唇轻轻掠过她的唇角,接着,他就似是而非地感觉到,白芷脸上凉凉的,是什么?

泪珠?

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感觉,赵凤麟本来浑身内力乱窜,好像走火入魔一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亲吻她,把这个不听话的女人变成自己的。

这时候,却好像被什么凉水从头浇到了尾。

他松开她的手,这盆凉水也浇到了心里。

赵凤麟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白芷,他是重瞳,又武功卓绝,在黑暗中,也能大致看清楚她脸部的轮廓。

她的皮肤白皙,细腻,眼神沉静如水,唯一的区别,只是脸上有一点微微的水光。

倔强的女人。

自从心头所有的情绪归位后,赵凤麟也只不过将握着她的手松开,垂在了身侧,血早就不流了。

他看着白芷,好似这一瞬间,已经看到了地老天荒。

他笑了。

笑得有点儿轻狂。

“是我魔愣了,白大夫,对不起。”

因为白芷不能动弹,他伸出手,轻轻擦了擦白芷的脸颊:“真话,你哭起来,实在不好看。”

白芷什么都控制不了,只觉得浑身上下很难受,属于赵凤麟的内力在体内横冲直撞,方才不疼,自从被赵凤麟的唇擦过嘴角之后,便不断地开始有些隐隐作痛。

她哭了么?

她还以为自己,除了在女儿身上,其实早就没有心了。

没想到,还有情绪波动呢。

对赵凤麟,她此刻没有别的情绪,他替她来撑场子,她知道,她也很感激,可他突然发狂,这又是怎么回事?

作为一个大夫,她潜意识,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的。

然而身体比理智先行,她抗拒赵凤麟的触碰,十分,非常,奈何动弹不得。

赵凤麟褪去了狂乱,心里知道,自己这是迎来了武道巅峰的第一次心魔。先前他就猜测,他的头风和内力联系起来,或许就有问题,白芷也没有诊断出来具体的病因。

多少武学典籍,并没有记录过心魔的可怕。

或者是因为,入魔过的人,并没有机会纪录什么武学秘史了。又或许是因为,达到过武道巅峰的人,从古到今也没有几个。

他挑了挑眉头,并不以为意。

情绪全部平复之后,他打横抱起白芷,带她走出这个殿宇。

这是一座冷宫,四周没有什么人烟。

白芷仍旧不能动,但是她却惊讶地发现,赵凤麟的那些内力,不再像旋风一样在自己的穴位边上围绕着,而是好像一只只小蝌蚪,钻入四骸之中,消失不见了。

赵凤麟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臂,眉头挑了一下:“不错,溶地很好。”

什么意思?

他接收到白芷的眼神,不再冰冷,反而有些急切,和慌乱?

她被赵凤麟打横抱起,她的头真好枕在赵凤麟的胸口,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每一下,都如同擂鼓一般,有力,沉稳。

白芷只觉得耳朵不由自主就有些发热。

因为一直站着没有动,双腿有些酸麻,赵凤麟的手正好抱住了她的腿,他掌心传过来一股热力,熨帖着自己酸麻的腿筋,热热的,难免解了白芷的一点儿困苦。

这个赵凤麟,难道以为一句对不起,她就会原谅他了?

不可能。

看着白芷稍微有些慌乱的眼神,他的瞳孔又是一个收缩,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他抱着白芷走路,慢慢腾腾说道:“你不要恨我给你传的内力,这些内力,有好处。”

白芷咬了咬牙,那些内力钻入四肢里,失去了踪迹之后,她便觉得浑身发热。

好像每一根骨头都被热烫的铁块滚过一遍似的,热气从身体里面冒出来,她开始冒汗,浑身上下冒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

赵凤麟的声音有些冷凉,不复先前的狂热:“你是个大夫,自然知道手少阴心经,和足阳明肺经,闭上眼睛,开始冥想。想象那些热力,在这两个经脉线路,走了一遍。”

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之前传入到自己体内的内力,并不是为了让自己定住不能动,而是想要给自己打通经脉么。

早前白芷就曾经摸到过武道的门槛,只不过,一下子停顿住了。

之后就再也没有进步,可是赵凤麟那么多内力入体——难道反而是关键吗

赵凤麟冷哼了两声,不再把白芷的眼神当作一回事,反而是悉心教导起白芷来,如何闭眼冥想,如何驱使内力,步骤清晰,浑然一体,白芷很快就进入了冥想状态。

赵凤麟在边上看着她,衣袍全都乱了,露出了香肩半个,然而她闭上眼睛,就觉得冷冽起来,神圣不可侵犯,倒真像是天边的神女。

嘴角勾起一个莫名的弧度,扫了一眼她裸露的香肩,解开了自己的大氅,丢过去,正好盖住她的那块肌肤。

他本就不是容易起情绪的人,若非心魔,他决计不会这样疯狂。

对白芷,他是打算徐徐图之的。

然而他并不是有时间陪在女人身边左右献殷勤的闲人,所以今晚思索了一回,还是过来了。

他知道白芷前路艰辛,然而她拒绝与人同行。

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说起来,和他倒是蛮像的。

一意孤行的人,在这世上能找到同伴,还真是难得。

赵凤麟抬头看月,此处是静谧的后花园,月光洒在白芷身上,透出一种神圣的美。

心魔虽然被镇压,却不知道又潜藏去了哪一个地方。

他扫了一眼白芷,心知肚明,自从他对她有兴趣起,她就是自己的心魔。

外间忽然想起了声音。

“对,贤王大人就是向着这个方向来的。”

赵凤麟朝外面看去,原来是年轻的皇帝,听说了自己来到了皇家宫苑,又带走了白芷,心头好奇,寻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贯和他感情很好的端王顾培楼。

这时候的白芷,身上已经不再发汗,反而是开始发冷,她陷入了更深一层的冥想境界,并不能听到看到,外界的事情。

“皇叔——”新皇帝也在月下现出了身形,赫然就是放榜处,喊来高提点的年轻人。

“皇帝,什么事?”赵凤麟没有现身,而是扶着白芷到了竹林后,只不过开口作答而已。

皇帝站在端王的前面,隐隐绰绰看的不清楚,然而顾培楼却看得清楚,赵凤麟以身相贴的那个人,不是白芷还能是谁。

听到太监来报的时候,他也在场,他这才知道,白芷是来和高提点比斗医术的。

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他也跟着皇帝过来了。

想见到她?他是想看看,挑战太医院权威的白芷,是何种结果。

或许到时候再出手帮她?她会不会感激自己?

这种种想法,各自缠斗,他鬼使神差就跟了过来。

而眼前的这一幕,却叫他捏紧了拳头,一双眼睛狼一般射向了白芷的方向。

两人不但以身相贴,甚至一瞬间,他还隐约见到了她袒露的肌肤。

顾培楼只觉得血气上涌,绿云罩顶,什么都想不到了,脑子里都是隆隆的声音。

此时无声。

皇帝咳了一声:“中秋佳节,皇叔何不来团聚?听说皇叔事头一次出手相护一个弱女子。”

他言下之意可颇为丰富,端看听的人懂不懂了。

赵凤麟也不急,也不慢,他无需管这些闲人的闲言碎语:“是啊。”

他尽然直接承认了。

皇帝心里也有些愣。

后宫里现在住着的那个娇客,只怕知道了要哭死过去的。

不但是出手相护,甚至能走近他三尺之内。

这可不是普通的女子。

方才他也不过是试探罢了,那个娇客,比白芷更加娇弱,第一次见到赵凤麟,就掉进了水里,等着他来救。

哪里知道他只当没有看见,继续往前走。

现在还在后宫养病不肯走呢,可惜赵凤麟不怎么入皇宫。

“皇叔,这可就是那位白大夫?你这次医治头风,可就是住在她的医馆?”

皇帝又斟酌了一下说辞,问了出来。

赵凤麟冷冷瞟了一眼:“还能有谁?一个做皇帝的,整天把心思放在打探八卦上,只怕不太好吧。”

这话说的,年轻的皇帝捏了一把冷汗,但还是站在那里。

他倒不是多管闲事,而是后宫住的那位娇客,有天大的关系,他本来,就答应了替皇叔,和那位娇客牵线的。

如今这还怎么收场。

“都走吧。”赵凤麟懒得看到一大群不相干的人在眼前晃来晃去,头疼,尤其是此刻他不得不专心白芷的经脉打通。

他一句话下去,皇帝也不再敢久留了。

他起驾走的时候,发现顾培楼眼角的青筋凸起,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怒气,不断抽动着。

“老三,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他也没有办法回答怎么了,方才这样的情形,只怕是皇,皇,赵凤麟和白芷亲密了?

心神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直安定不下来。

皇帝想走,可是顾培楼,却没有离开。

他的拳头仍旧死死捏着:“皇叔,你可知,她是本王的下堂妃。”

赵凤麟闭了闭眼睛:“说什么废话,我看上的,哪怕是头猪,也自然会养在身边。”

皇叔这是在骂自己无情无义吗?

对,他的确对白芷翻脸无情,又回头想着一些别的什么,可,那又怎么样,好过,好过皇叔和自己的下堂妃,有些什么不伦丑事。

“呵,天大的笑话,皇叔?你们顾氏皇族,不该是心知肚明,我和顾氏皇族,并没有丝毫关系么?”

赵凤麟言语中并不带丝毫讥讽,只不过陈述事实,然而这桩事实的陈述,却让皇帝顾显楼和顾培喽陷入了沉默。

他们的确隐隐约约知道这件事,更没想到,赵凤麟这样直接,又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外面传的,实际都是半真半假的版本。

宋妃当年是前朝的贵族之女,被送到皇宫里,只不过是一桩交易,她早就有孕,然而先先帝爱而不得,终究下了狠手,想要打掉这个胎儿,宋妃便假死离宫,保护自己腹中的胎儿。

最后先先帝追回来,威胁要将她满门全部屠灭,赵凤麟出生后,先先帝久派人将他毒死。宋妃亲口喝下毒药,要和赵凤麟共存亡,这才留下了襁褓中的婴儿。

也因此,宋妃落下了病根。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先先帝爱她爱得惨烈,赵凤麟长得又颇似宋妃,便命先皇后养在了身边,时常对着赵凤麟发呆。

甚至动过,给赵凤麟册封太子的念头,这是后宫阴私,无几个人知晓,最终还是长到半大的赵凤麟,亲口说道皇位是枷锁,他不喜欢做什么太子,这句童言似乎触到了先先帝心中的什么痛处,他更加珍视赵凤麟,也再没提过这件事。

至于后来——

“我姓赵,这事天下皆知。”

赵凤麟这样一说,皇帝的脸白了几分,他想暗示皇叔,不要再说下去了。

但是顾培楼却看不懂他的手势,直直道:“四皇叔,我待你如兄如父,你这是夺人妻子,你——”

他还待说些什么,赵凤麟感觉到怀里的白芷动了一下。

她身上热气尽褪,睫毛忽闪忽闪的,他能感觉到,白芷已经有了自己的内力,这从无到有的一步,最是艰难险阻,好在顺利过关。

不知不觉,赵凤麟才舒了口气。

天知道自己当年踏出这一步时,都没有那么多的提心吊胆。

白芷一直沉浸在冥想中,直到她完成了热气在身体内环绕几周天,才听到顾培楼这样一句话。

他说赵凤麟作为父兄,夺了他的妻子?

可笑。

白芷睁开眼眸,一道潋滟波光,泛着冰冷,倏然划过:“你说,我是你的妻?”

顾培楼无言以对:“至少曾经是。”

“顾培楼,端王爷,我问你,我孤苦无依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替百姓救治,含冤入牢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替玲珑出气,和凌七缠斗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心里但凡曾当我做妻子看,但凡有那么一点点对我的怜惜,你就该知道,玲珑才是我心尖尖上的人,你却四次三番,多次阻挠,你可是当我是曾经的妻子?不,顾培楼,有些话,我一直没说,却不代表,我不敢说。”

白芷自从打通经脉,化生了自己的内力之后,顿觉神清气爽,无比惬意,就好像浑身上下有了一根更加强硬的骨头在支撑着自己。有武功,到底不一样。

顾培楼想不到,一向冷然不多做声的白芷,竟会这样义正严辞。

每一句都像一把尖刀,不带任何犹豫,直直戳进了他的心口,带出无数鲜红淋漓的血肉。

赵凤麟则听的勾了勾唇,不愧是白芷,一旦引气入体,就如此强悍。

他就是喜欢这样的。

然而这还没有完,白芷继续一字一句地说道:“妻子?不,你只将我当了个附属品,曾经我脑子不好,便是关在房中,令我不见天日,我如今脑子好了,懂了些东西,又嫌弃我米粒之珠,不该与日月同辉,我想知道,顾培楼,是不是在你心中,我就不配懂得这些?”

这话问的好,皇帝见顾培楼连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忙劝道:“老三,你这是做什么,太后也曾说过,你不能太过激动,你——”

顾培楼一只手止住了顾显楼的劝说,咬牙道:“白芷,你说,你继续往下说。”

他让自己说,她也不会客气。

“说到底,你就是看不起我,连最起码的信任,和尊重,都没有,谈何妻子?”

“无情时是弃妃,现在看不过眼了,就是妻子,可笑,顾培楼,你可真可笑。”

“放肆!给本王住口。”

顾培楼终于忍受不住,左手按在了胸口上,一口心头血含在了嘴里,终于沿着嘴角滴滴落下。

这些言语的利刃,全都戳中了他的心坎。

却也让他明白,这些时日来,他的压抑,他的不堪,他的落寞,时而又会想起她的身影,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顾培楼,还是爱上了他的下堂王妃。

命运弄人,兜兜转转,他什么都没有得到,却又,什么都没有失去。

除了,无法安放的一颗心。

胸口有一股剧烈撕扯的痛楚传来,顾培楼死死按住胸口,皇帝顾显楼见他不对,忙招呼人过来。

等到太医全部赶来,后花园假山后侧的亭子里,早就没有了方才的两个人影。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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