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英这时候才明白到,自己不是输在别的地方,是输在了心高气傲,输在了太医院提点的这个位子上。
他但凡年轻点儿,换个低点的医官官位,也断然不会这样刚愎自用,想当初自己初出茅庐,用主药,监药,副药,全部都是想了又想,考虑了又考虑,可是如今,竟再没有这样的习惯了。
他对于药方已经信手拈来,只不过病人一直维持在皇宫里的几个贵不可攀的人上,所以他不再考虑这一层。
他才会输的这样彻底。
不用赵凤麟再次给白芷撑场面了,这次的场面,是白芷自己真功夫赢回来的。
“输了,想不到我老夫,竟输在了这个上面。”
仿佛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高士英瘫软在椅子上,竟没有能站起来,他双手颤抖,连胡须,脸庞,都在颤抖。
颤抖的双手,颤颤巍巍地抬了起来,直到摸到了自己的帽子。
那是一顶有别于正经官员的方巾帽,医官的帽子,都是这个制式,黛青色,不带任何别的轻佻颜色,看起来便是和黑发一体的。
这样的颜色,才是黎民苍生的颜色,也是代表着大夫的本心。
坐在高位上的高士英,终于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也早就开始背离这个本心了。
做上太医院提点之位五年,他选举人才,都是只问两个问题,这两个问题,也是由金小医官之口传达到了白芷的耳朵里,白芷才会说,她这一次要选,选择谨守医者的本心。
然而他自己竟然忘却了。
他的手摸到了官帽上,这一次,反而不再颤抖,而是一鼓作气。
官帽被摘了下来。
“白大夫,愿赌服输,我既认输,医案上我答应你一例病例,绝对会有的,然而,半本医案,全写你的事迹,我却做不到,不如,就用我的这一顶官帽来换,太医院提点之位,虚席以待。”
说完这话,他甩了甩袖子,好歹是全身而退。
严明看了看白芷,又看了看已经离去的师父,刚想出去追,却被赵凤麟一句话又叫停了:“你们师徒二人,倒是好奇怪,我没开口让你们走,这样就想离开么?”
高士英已经挂冠离去,满以为这样够圆了贤王的面子。
然而赵凤麟根本不理他什么面子啊章程啊,他说的话,比圣旨还厉害几分,兼且他言出必行,锱铢必较。
哪个混蛋惹了他的人,就敢这么完好无缺的离开?
官职?
他有没有官职,年高几何,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高士英顿觉狼狈,刚才的那一幕,竟没有感动赵凤麟分毫。他原以为,他已经把一个老提点失去了信心的样子,全部表现出来了。
他是真的忍痛割爱,却仍旧无法顺利离开?
这个贤王大人,非要他传承断绝不可吗?
赵凤麟鹰般的眸子直勾勾看向了白芷,想要得到她一个反应。
可白芷,却是毫无反应的。
她连一个雀跃表情,都看不到,从来都是一脸的淡然。
好像他来不来,他给不给她撑场子,她都并没有什么所谓。
他花了这么大力气,反倒像个跳梁小丑。
手里抓着的官窑青花瓷杯子,啪地一声碎裂了。
破碎的瓷片割入掌心,刻意没有使用内力阻挡什么,立刻就割出了点滴鲜血来。
他把这些碎片捏进了掌心,感觉到碎片越来越深入手心,又好像顺着手掌,这些点滴的疼痛,也钻进了心口。
然而这点疼痛,并不算什么。
而是一种空前的失望,像是噎人的冬风不断地吹来。
赵凤麟的目光,就这么死死地定在了白芷的脸上,所有人都不敢吱声,全部都弯着腰,弓身长跪着。
因为他们都看见了,赵凤麟的手破了,流了许多的血,可是他不动,也就没有人敢动,更不敢看向赵凤麟伤口,在场的都是御医,若是贤王大人,伤了身子,可却没有御医敢给他包扎伤口,传出去,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管新皇帝和这位旧皇叔之间是什么关系,到底还是和睦的。
想是这么想,更加没有人敢动了。
反而是已经挂冠的高士英,朝着严明使了使眼色,让他去给赵凤麟包扎伤口。
严明明白高士英的眼色。
他这是弃车保帅。高士英觉得自己在太医院所有太医院面前都输了一场,没有面子,压不住手下,不如不做,还能将严明保住,可是此刻,赵凤麟却非要严明承认高士英不如白芷,这也就是要断了他在太医院的后路。
他不是白白作了一番姿态吗?
如果严明能够在贤王手掌受伤的时候,给他上药包扎,这也就是得到了贤王的青睐,说不得,就能作为自己的徒弟留在太医院了。
这一番关系,片刻之间,早就被高士英想了个透。
然而严明走过去时,赵凤麟只当没有见到,可当他的手刚要伸过来,触碰上自己的手腕那一刻,严明却像沙袋一样,被抛开了几乎有一里路,他什么都没撞上,只不过再次摔了一交,被撞得鼻青脸肿的。
严明不敢动作,在这场大人物和小人物的较量里,他只不过是一个悲催的牺牲品。
“都给我退了。”
赵凤麟仍旧是背对着众人,肩头平稳宽厚,丝毫没有移动过,就连声音都是毫无波动,听起来不像发了火将一个人丢开了几里路的激动模样。
他不激动,他只是五味陈杂。
突然丧失了陪这些人玩闹的心情,一颗给白芷讨些什么回来的心也渐渐熄了。
头风,不,脑子里更有一股什么钻来钻去的东西。
赵凤麟双手撑住了桌子,那桌子可是全大理石的,可是双手捏成拳头,青筋暴起,血再一次流出,从洁白的大理石桌面,涓涓滴滴,一直滴答到了地面上。
“凤主,你——”七杀一直在等赵凤麟开口让他替他上药,却根本没有等到这句话。
见到凤主脸色一白,他也怕出什么问题。
人都已经走光了,与其说是走光的,不如说,都是逃走的。
总算贤王肯放他们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屋子的御医也好,文官进士也好,都飞也似的逃开了此地。
有一个人,走的比较慢,正是崔誉,他见到白芷似乎也是医治完病人,很是无力的样子,便想着拉她一把,赵凤麟正在克制那股作怪的东西,说是情绪也好,说内力也罢,正是让他头痛欲裂的根源。
他没有注意到,只是当崔誉将白芷拉了起来之后,才眯起猩红的凤眸看向了身后。
白芷也没想到崔誉会来拉自己逃走,她本就没这个意思要走。
只不过实在是身体跟不上医疗的强度,加上自己是渐渐入武学的门槛而不得,最是容易虚耗那些看不上,也使不上的内力的。
所以她被崔誉一拉之下,竟然无法反应,被崔誉的手沾上了自己的肩头。
她肩膀并没有什么暴露的地方,可是她却不自觉感受到了身后赵凤麟射来的那道血腥目光,那目光中,满满是森冷的寒意。
白芷只觉得眼前一花,被一只手抓住了方才崔誉碰过的肩头,接着就像是头晕目眩一般,好似在天上飞,又好像不是。
她被赵凤麟带到了一个漆黑的地方。
大约真的是用飞的,她感觉胸口很闷,想要呕吐。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黑暗中,更加明显。
一片悄无声息中,白芷只听到赵凤麟喷在她脸庞边上的呼吸声,很燥,很急,又仿佛是一头猛兽的喘息,带着一种侵略。
“放——开。”她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撕拉一声,白芷肩膀处的衣物被撕扯开来,她的肩膀暴露在寒夜有些冰冷的空气中,立刻起了鸡皮疙瘩。
接着就是肩膀上一痛,仿佛真的是被一头猛兽啃咬,带着生生的疼。
她的手心沁出了一层的冷汗,赵凤麟,对她用了内力。
内力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她可以感受到他内力的流向,他也能用内力投入她的身体,阻止她体内的经脉。
通俗地说,她被点了穴。
然而这里的点穴并不一样,就好像是身体被人控制住了。
他的内力通过他紧紧箍在自己腰间的双手,源源不断地传入她的身体。
然后她,浑身发冷,只能站着不动,任他鱼肉。
他是个怎么样的男人,说实在的,白芷并不弄得很清楚,然而两人相处这么久,都是相安无事,她不知道赵凤麟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怕?
不,她并不害怕。
她只是没有办法颤抖,她受不了身体不受控制。更受不了被人用唇齿舔拭着肩膀,不断地上下移动,好像在给她把什么脏东西舔干净一样。
这样的状况,对白芷来说,太过陌生。
赵凤麟真的好想一头猛兽,黑暗中,他双眸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狠狠地咬住那个被崔誉碰上的肩膀。
他看的清楚,白芷的衣袍因为医治思官的缘故,已经歪了,肩头正好露出一点点的肌肤,而崔誉的手,好死不死,正好搭在了那一片小小的肌肤上。
狠狠的,她柔腻的肩头渗出了血珠,血渐渐被赵凤麟含在嘴里吞咽下去,他压制不住的东西,再也不想压制了。
于是他的双唇索取,移到了白芷的脸上,寻找她的唇。
那一点点的热气,又或者是那一点点的冰凉,唯有此,才是他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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