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嘚嘚嘚回书院。
到了书院门口,赵衡蒲稳着马,嘱咐张戈:“下马注意点,右脚脱镫,腿伸平,从马屁股上迈过,可别踢着它了。”
张戈点头,小心翼翼的下马。他看马的时候不觉得过分高大,下马倒觉得距离地面挺远。下马后,呼出一口气,张戈向前一跃,掀开斗篷的帽子,抬头看赵衡蒲问道:
“师父,踢着会怎么样?这马儿会踹我吗?”
“这匹性子还不错,也不会踹你,只是怕你踢着后,它忽然受惊奔跑跳跃把你摔了。这些都是骑马该注意的,等过几日,为师再教你。你先回去休息,为师一会儿再去西间找你……这件斗篷是窦敖的?”
“嗯。”
“回去换了,我让人改日洗了,给他还回去。”
“哎。”张戈应了一声,刚要往书院进,迟疑一下又转身唤道:“师父……”
“怎么了?”赵衡蒲摸着马背,俯看着自己的徒弟。
“我这几日的药费……我想还给窦敖,可我估摸着钱不够,能不能找您借点……”张戈有些不好意思,“前个家里寄来的钱,我大半都在路上买书了……反正快过年,我想着,上京人多,想那春联的需求也多,我写些托人卖出去,到时候还您。”
赵衡蒲闻言哈哈一笑,惹得书院门房出来个老汉探看,见是赵衡蒲,迎了过来道:“赵师,您回来了。”
“嗯,李伯,帮我把这马牵到马厩吧。”赵衡蒲本想自己去,见来人,便干脆下马交给老汉,转而对自己徒儿扬了扬头,示意道:“跟上。”便向书院内走。
“牛儿,春联今年咱们不写了。”赵衡蒲边走边小声道。
“啊?不写了?”
张戈愣了愣,埋头一想,轻声道:“以后都不写了吗……师父。”
张戈不是疑问的语气,赵衡蒲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不写了。”赵衡蒲拍了拍张戈的肩,好几年前,他这么一拍,这孩子要晃一下,现在拍下去,已经能感觉面前的徒弟,是个结实少年了。
张戈看着脚下的冰面,滑溜溜的,每落下脚步,都要稳而注意。
士人不得行商,尤其是有功名之人,一旦被人检举,便会影响品行的评鉴。只是天下寒门子弟何其之多,其中便有放宽范围,若是与文章字画有关的“雅换”倒是可以。俗气点说,用丹青,笔墨换点钱是可以的,平日写写春联,书信,给人画个画都是可以的,属于“雅换”的范畴。
自从他过了童子试开始,每年到了冬日快过年时,便有山脚处居住的人,或是山里分散的一些村民,会来换春联。也不都是给钱“雅换”,许多是给些鸡蛋腊肉一类。也有想法新奇的,送他红灯笼,平安结,或是山里新鲜的果子,草药。
每当那时,便是山中,难得的热闹。
“不知道今年山里附近的人,要请谁来写春联了……”张戈叹道。
赵衡蒲道:“为师自会备上一份礼品,答谢窦敖这几日照顾你的情谊。你无须担心。我知道你心中有许多疑问,你先回去,晚间我再跟你细细说来。”
“是,师父。”
两人回到房内,各自梳洗一番,换了衣服,赵衡蒲去见李执。张戈便自己在屋内找书,昏睡了好几日,他在来的路上特意买的那本《罗生策要十二卷》还没看呢!
挑了灯芯,张戈拿书坐到窗边的书桌上看了起来。偶有看到不解处,张戈便折一个小角等师父回来问他。
一时只有翻书的声音。
庭树无风叶亦不鸣,天色越晚,西间这里越是寂静,丁棋进来放炭火时,见张戈认真的看书的模样,不敢打搅,生好火盆,又去厨房提了水倒入茶壶中,放在茶壶箩内,塞上棉花。
来来回回两遍,见张戈看的入神,这才小声道:“张公子,张公子?”
“啊?”张戈回神,见到丁棋笑道:“丁棋,你怎么来了?”
丁棋红了脸,道:“小的早就到了。炭火已经生好了,小的接了水,用冬篮温着,您回来还没喝水吧?”
张戈瞥一眼桌子上的竹编篮,倒也不陌生。古代没有保温壶,若是要保温存放食物热茶水,基本都是弄个这样不透气的竹编篮,里面放棉花和羽毛来保温,就留下个茶壶嘴在外头,方便倒茶。
他道了一声谢,丁棋连连摆手:“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当不起谢。小的还带了艾叶来,给您拍拍吧?”
张戈迟疑了一下,问道:“是……去晦?”
“您的事,小的也听说了。平安回来是好,可到底沾了冤枉气,还是拍拍吧。”丁棋从装炭火的篓子里掏出艾叶,张戈站过来,他便用艾叶在张戈身上拍了拍,念念有词道:“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
正拍着,赵衡蒲回来了,见着笑道:“是该拍一拍。”
“师父,您回来了。”张戈对赵衡蒲行了一礼。
在外人面前,张戈一向是尽量做到礼仪齐全。
“嗯,丁棋,可有叫他跨火盆?”
“师叔,公子可没有怎么样,拍拍便是,火盆也不是能乱跨的。”丁棋恭敬道。
张戈见自家师父想了想,露出认同的表情,心里刚晃过“封建迷信”四个字,鬼差的模样在他脑海里一晃,又叫他犹豫起来。
丁棋拍好,道:“赵师叔,张公子,小的先下去了,有事您就在门口喊一声。”
赵衡蒲:“嗯,你去吧。牛儿,你过来……”
丁棋贴心的关上门。
赵衡蒲走到书桌前,从怀里拿出一本书递给张戈:“你看看这个。”
张戈接过,书面上并无一字,他翻开看了两页,吃惊道:“这是……”
“这是镐京近百年有名的世家名录,其中已有部分因抄家犯事,或是子孙后辈难以为继已经衰落,我都做了注释,那部分你也无须细看。既然来了镐京,心中便要有数。这书一直由师兄他保管,我本想着在流觞会后回来给你,却没想到这几日发生了这么多事。”
“师父,劳您这几日费心了。”张戈给赵衡蒲倒了一杯水道。
赵衡蒲接过叹了口气:“唉……未料多年未回镐京,这里的审美已经到了老朽不解的地步。你这小子……且别抠脚了,听老朽说。”
张戈回头:“没有师父,我脱靴!天冷,鞋底都湿了,怪不舒服的,反正回了屋里,倒不如脱了的好。唉,师父,要不我帮您也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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