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不止沈锦文一个人,她还有个帮手莫乘风,方才他险些要杀了我灭口!”夏翩若娇小的身影陷入黑暗中,声音里是几分逼人的尖锐。她眉心的桃花瓣零零散散只剩下半片,墨色凌乱的长发散落在颈脖边,刺目的乌青指印,触目惊心。而她身上曾经的活泼,可爱,温软,全部都消失不见,灵气逼人的脸上此时是一片死寂般的苍白。
沈锦文心口一阵钝痛,五指不自觉地收紧,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在心底蔓延,“夏小姐,你明知道这不是真相,又何苦诬陷于我们?”
夏翩若眼角的泪痣微动,微红的眼睛直直的盯向她,加重了语气,“徐大人,我说的句句是真话。你一定不能让这两个凶残的杀人凶手逃了!”
“宁王爷,得罪了!有夏小姐做人证,此女不得不抓。”徐有道轻咳一声,紧跟着肥硕的脸沉下去,威严摄人,“来人!抓住疑凶沈锦文!”
沈锦文面色骤变,眉头拧紧,“我不是凶手。真正的疑犯是……”
此时她的肩头被人轻握一下,紧跟着听见头顶传来宁修睿清冷如夜的声音,“既然徐大人认定本王的助手有嫌疑,那么人和案子,都必须有本王亲自监审。”
夏翩若似乎早料到这一幕,她苦笑一声,袖子抹去眉心残留的那片花瓣,清秀的脸上一片冷意,“睿哥哥,恐怕这次由不得你做主。多亏你通知我父亲,如今他遵了圣旨正从京城赶来。”
沈锦文脸色愈发白一分,夏宰相来了!如今夏翩若对她误会这么深,若案子真的交给夏宰相,她的下场定然不会好。
徐有道干笑两声缓和气氛,他摸着下巴上的山羊须,缓缓道,“宁王爷,这案子不管是您亲自审理,还是夏宰相审理,左右都是一家人,何必那么积极。都一样!都一样!”
“再说,宁王爷应该对本官有信心,如果沈捕头是清清白白,本官保证,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沈锦文头垂得更低,不由自主的将一双拳捏紧。
她低声道,“徐大人说得对!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跟他走。”
“不行。”宁修睿英俊的脸上是不容置喙的坚定,他抓住她的手,顺势用力一拉,将她护在身后。
沈锦文心脏漏跳一拍,仰头去看他,恰好撞见他深邃的墨玉眸,如波涛汹涌的暗夜,摄人,威严。
“王爷,这是让我们难做啊。”徐有道露出为难至极的神色,却也不慌张,暗暗纵然周围的侍卫继续行动,将宁修睿二人围得密不透风。
宁修睿眯起眼睛,气势极为霸道强横,“徐大人,既然夏宰相遵了圣旨接管此案,那么就静等夏宰相来。”
“如今锦文身受重伤,想必你也不希望,夏宰相来之前,她便已经出事吧。”
徐有道脸色黑了下去,被这句话噎住。
宁修睿继续道,“你放心,在夏宰相来之前,我以性命担保,若她逃走或出事,我负全责。”
徐有道搓着手,越发为难,“这——似乎——”
宁修睿打断他的话,“如今夏宰相还未到,这里便是本王做主,想必徐大人这样的聪明人,定然是不会不知分寸,逾越妄动的。毕竟,日子还长,以后京城里见面的机会多得是。”
徐有道如遭雷击,身子一震,他连忙笑起来圆滑的点头附和,“是!是!是!王爷说得对,都是老相识,怎么会不相信王爷的判断!本官刚才也破案心切,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宁修睿目光疏离冷淡的扫过他,落在夏翩若身上,一字一顿道,“夏小姐,真相是无法抹杀的。”
夏翩若面色越发苍白如雪,眼角的泪痣犹如随时会落下的泪滴,楚楚动人。她灵动的眼睛里溢满了委屈,抿唇道,“我偏不信。”
宁修睿不再多说,也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一把将沈锦文抱起,起身离开。
沈锦文心情复杂至极,脑子里乱成一团,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只想珍惜在他怀中安稳的片刻。
夏翩若脸色难看至极,咬牙叫住他,“睿哥哥!你当真要为了这个女人,什么都不顾?!哪怕会被连累!甚至身败名裂也不怕吗?”
宁修睿脚步一顿,低头俯看怀中被血浸湿衣襟的沈锦文,薄唇扬起淡淡的弧度,“你不会懂的。”
怎么会是怕,他的心从未这般满足过。
沈锦文听见他的轻叹,仰头去看,却震惊的发现他居然在轻笑。英俊儒雅的面容,在这般黑暗血腥的地方,居然犹如雪山盛开的莲一般,纯净美好得令人窒息。
她看得怔了,这一瞬,似乎所有的恐惧,疑惑,挣扎,全部变得都不重要。
她的双臂缓缓回抱住了他。
半盏茶的功夫,宁修睿抱着沈锦文回房间,宁墨等人很快赶到。
“即刻命孟大夫速速赶来。”宁修睿刻不容缓地命令道。
“是,王爷。”宁墨重重点头。
“等等。”宁修睿补充道,“还有把琴瑟姐妹二人接来。”
宁墨怔了怔,即刻想明白,用力点头。
次日,沈锦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发现她已经不在邬府之中,住在了一处更幽静雅致的小院里,远处有悠扬的丝竹声断断续续的传来,空气里是弥散的淡淡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她眨眨眼睛,忽而想到昨夜的种种,便猛地想一跃而起。谁料下一刻牵动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沈锦文低头一看,发现身上的几处刀伤全部被仔细包扎好,上面还有淡淡的好闻的胭脂花香。
“这——”她懊恼的揉着太阳穴,发现后来在宁修睿的怀中沉沉睡去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姐,你醒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紧跟着薄雾般的幔纱被掀开,只见一个身穿银纹滚雪细纱的少女关切的走来。她长得极为甜美,娇艳若滴,花容月貌出水芙蓉,樱桃小嘴不点而赤,肌肤雪白如羊脂。
沈锦文看得眼前一亮,好漂亮的美人!
等等,还有点眼熟。
“你是?”沈锦文再次揉着太阳穴,努力回想在哪里见过她。
“小姐,我是云琴。我们原来在醉红楼见过的。”云琴莞尔一笑,体贴地将锦枕放在沈锦文的腰后,避开她的伤口。说话间,又利落地的端来香糯的莲子羹,用汤匙浅浅吹着送到她口边。
沈锦文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那晚你是醉琴,你的那首曲子我还记得!”
云琴脸颊微红,“多谢小姐夸奖。若小姐喜欢,奴婢可以每天弹给小姐听。”
沈锦文眉头皱紧,又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你叫我什么?”
云琴眨眨明亮的大眼睛,“小姐呀。”
沈锦文震惊得险些把面前的莲子羹给推翻了,她低头一看,发现身前的束胸不知何时也没有了!
啊啊啊啊!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时辰后,沈锦文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原来昨晚宁修睿直接带她离开了邬府,来到襄州最有名的听风小筑住下。此处是文人雅士常常游玩作诗的地方,被宁修睿直接霸占给她做了养伤的地方。
至于云琴云瑟,她们本是宁修睿的婢女,那日醉红楼也是因为听从宁修睿安排才去做的内线,如今又接来照顾沈锦文。
沈锦文弄清来龙去脉后,心情越发复杂。她心急案情发展,却听云琴讲宁修睿外出一直未回,只让她安心等待。
于是,她只能暂时安心养伤,盼着宁修睿能早点回来,她好和他商量邬锐和莫乘风的情况。
谁料,一等又是一天。
日子恍然过去三日。
沈锦文坐在院子里,听着远处的丝竹,撑着腮帮子望着远天的云发呆,越看越觉得随风变幻的流云,格外像宁修睿的脸,都是一模一样的善变,一模一样的令人摸不透。
沈锦文撇撇嘴,用力将嘴里的青草嚼了几下,心里越发不平静。真是头疼,她有史以来第一次脑子里无法想案情,而是想的是一个男人。
于是,她索性起身,拎起一坛从厨房里偷来的女儿红朝屋里走。
可是,她的思绪却像是开了闸门的洪水,如何也无法停止。脑子里浮现的,全部都是关于宁修睿的种种,他叫她文丫头时候温柔的样子,深情的样子,关切的样子,宠溺的样子……他有千百种模样,唯独不变的是深邃眸光后那令人看不清的感觉。
沈锦文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喝下一口醇香美酒。
烈酒可温喉,却无法令她清醒。
沈锦文继续一个人独自坐在昏暗的屋子里喝酒发怔,她开始问无数次为什么,可却发现怎么都没有答案。
在沈锦文看来,男子对女子的感情简单可以归结于一句老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而她此刻的境遇更为艰难,宁修睿心里的那个人不但是从小青梅竹马完美无缺的美人,更是因他错失而酿成惨剧逝去的红颜。这注定是一世无法释怀的遗憾,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法子追赶的。
如此想来,沈锦文越发有些恹恹,闷闷将头转向一边,她心里像是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格外不是滋味。
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人?
她不知道。
耳边只记得他微沙的嗓音无奈又宠溺的唤她,文丫头。
沈锦文心跳漏跳几拍,连忙又灌了七八口酒压惊。
她望着窗外月色痴痴念,或许,是因为她喜欢听人夸她的好话,而他的声音太令人无法拒绝……
月色倾泻一地,气质华贵的白衣男子缓步走近,他温柔将醉倒在地的女子抱起放在床榻,为她盖好锦被。
下一刻,他的手忽然被她握住。
朦胧月色下,她泛着桃红的面颊有种少女特有的美好动人。
宁修睿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他轻轻坐在床侧,伸手去理她耳边散开的鬓发。
此时,沈锦文忽然猛地坐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一拳砸在他肩上,大骂一句,“丫的,流氓!”
话音一落,她便再次重重跌回床榻,鼾声四起。
宁修睿无奈揉了揉眉心,上次她喝醉唱了歌跳了舞,这次喝醉指不定又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他欲屈指敲她额头,指尖在即将碰触她睡着都不忘傻笑的脸时候,终是忍不住收了回来。
他,舍不得搅乱她的好梦。
的确,沈锦文是在做一个和他有关的梦。
独属于他的气息太浓,浓得让她躲不开,逃不掉。
梦里的宁修睿立于碧水河畔,侧眸看她,眼底有如水的温柔,“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沈锦文愣了一瞬,紧跟着噗得笑出声,“欸!小子,这招实在太老套!小爷十年前穷得没辙的时候,就用这一招骗了村口牛大娘家的翠花一个大肉馒头。”
她笑得痛快无比,高挑的身子往后仰,还不忘挑眉朝他吹了声口哨。
宁修睿并不恼,点漆般的墨玉眸在夜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他缓步靠近她,二话不说,捧住她的侧脸,薄唇微勾印在她溢满笑意的唇上,磁性的嗓音在耳边低吟,“纵我不往,子宁不来。你若不来,由我来……”
温柔的触感,暧昧的温度,渐渐扩散。沈锦文一双凤眸震惊得倏地睁大,一颗心却无法控制的沦陷在他的温柔里,甜蜜又危险,让她无法拒绝……
沈锦文红透了俊脸,她这才恍然看透,这家伙哪里是个病秧子,根本比她还健壮。
仓皇之下,她只得大声骂道,“丫的!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