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做无妄的挣扎!你不是宁修睿,你是龟兹国唯一的皇族血脉!你必须醒过来!”
“温忠,芸娘,沈般若,孔胜,还有那些被灭口的族人都是因你而死,血债要血来偿,你要付出你应该的代价!醒过来,做你应尽的义务!拿回原本属于龟兹国的一切!”
嘶吼,逼迫,一连串爆发的拷问,如同一道道惊雷重击在宁修睿心脏最深处,一股强大而陌生的力量冲击着他的灵魂,似乎随时要炸开他的头颅。
宁修睿喉咙间干涩得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觉呼吸困难,心如刀绞般难受。他用力握拳锤击头部,想要保持住最后的清明,可是哪怕疼得无以复加,他还是清晰的感觉到一切开始失去控制。
骨铃摇动,发出摄人心魄的铃声。密室内的白蜡烛几乎快要燃尽,摇晃的烛火越来越暗。
宁修睿忽然停止了所有动作,只有那双深邃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铜镜,一言不发,沉默良久。
铜镜中照出黑袍男子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他的眼眶里竟然有两个瞳孔!一目双瞳!
然而,宁修睿对此没有一丝的反应,他冷酷的抬头对上男子诡异的双瞳,精致的面容上是一片荒芜的冷。
黑袍男子身子一震,双瞳里射出熊熊火焰般的期待,他即刻躬身跪拜,虔诚如佛徒。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醒了!
渐渐地,宁修睿弯曲的脊背一寸寸挺直,凌乱的墨发挡住他大半张脸,整个人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冷,“国师,我等你很久了。”
密室门口,月上中天,冷风从长廊袭入门帘,马驼铃和风声卷在一处呜呜响个不停。沈锦文抱着黑棍焦急地来回踱步,她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眉心一直突突的乱跳,心底的不安感觉排山倒海,让她一刻都无法继续等下去。
“再等等。”沈锦文咬着下唇自语,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捏得泛红,可是她依旧努力的克制住所有的情绪,不去撞开眼前的门。
她答应过他的,绝不轻举妄动。
忽然房门一侧传来一阵轻微的异声,院外树影婆娑晃动,仿佛是有劲风吹过。
沈锦文凤眸警惕眯起,一颗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瞬间宁定,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她敏捷如猫,蹑手蹑脚的弓下身子迅速朝侧门潜去。
黑夜如泼墨,风凉如寒霜,一片昏暗的小院里空无一人,连鸟雀也不见一只。前夜的血腥气和雨水的湿气夹杂在一处,使得院中巨大的深坑看起来像无边地狱的入口,又像一只恶鬼圆睁的眼睛,渗人可怖。
沈锦文屏气凝息将身形隐藏在窗棂的角落里,整个人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她思忖道,这个时候,密室里只有宁修睿和邬锐,可是宁修睿若是出来,定然不会以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那么,就只有另外一个人会因为害怕被发现而企图逃离。
嗖——!
沈锦文的凤眸骤然射出一道锐利的冷芒,目光锁定在一棵树后,她手掌翻动,指尖中闪现三根银针朝树后射去,“邬锐!出来!”
锵锵锵!
树影再次晃动,两根银针钉在树干上,还有一根落空在地。此时,一个人影缓步走出,正是邬锐,他的脸在月色下有种杀气凌冽的冷酷。
沈锦文背脊窜过一阵冷意,不可置信地怔在原处,她瞪圆了眼睛惊道,“你的腿没瘸!”
她大脑嗡得炸开,眼神从错愕一点点变成愤怒。如果邬锐一直在装瘸,那么这些天他说的话根本没有一句可以信。宁修睿的怀疑是正确的,邬锐很有可能就是真正的屠杀邬府的凶手!
可是,她想不通的是如果真是邬锐杀的,为什么他要伪装这么多年?
这未免也太矛盾了!
还有按照时间推算,邬府出事之际邬锐和他们同在俞氏别院,就算邬锐双腿康健,也绝不可能身分两处!
沈锦文眉头几乎拧成一股绳,她陷入了死胡同里,找不出答案。
邬锐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嗤笑一声,“被你发现了又如何。我本不想杀你的,很可惜,你非要送上门来让我灭口。”
沈锦文怒从心头起,“竟然真的是你!是你杀了你的亲生父亲和手足兄弟!还有邬府十几条人命,是不是都是你杀的?”
邬锐冷漠看着她,断眉下的双眸没有之前的恨意挣扎,反而极其的平静。他的眸光犹如天边一抹清淡的月色,“你此刻更应该关心的是你的性命才对。”
“来!有种单挑!老子还没怕过谁!”沈锦文咬了咬牙,话音撂得干脆硬气,眨眼功夫人已经翻身冲上前。
邬锐细长的眼睛里,有束冷芒闪了闪,他向后退一步,合掌陆续有节奏地叩击起来。
很快,不远处便有点点火把快速朝这边移动,阵仗如行军,利落且迅猛。
“你有帮凶!”沈锦文脚步一顿,脸色骤变。
邬锐目光里有几分同情,“你明白的太晚了。”
沈锦文脸上的惊慌慢慢散去,她痞气十足地挑起眉角,眼睫微微一挑,气定神闲道,“你可知坏人往往死在什么上?”
邬锐皱眉不解,“……”
沈锦文抓住这个难得的空隙,眼中杀意闪过,下一刻身躯猛地窜起,一记凌厉的手刀照着男人后脑勺处就用力劈下,动作一气呵成,快,准,狠。
邬锐猝不及防中招,他闷哼一声,仰面倒下。
“答案是,坏人往往死于话多。”沈锦文恢复冷静镇定,她鄙视地扫了地上的邬锐一眼,而后霸气扯住他的一只腿便往院中的深坑里跳。
深坑处的通道是虚掩的,沈锦文没废多大功夫很快就隐藏好二人形迹,而后将准备好的火折子朝院子周围几处提前布置好的茅草堆扔去。
火苗触及干燥的茅草,火势一下子窜上来,滚滚黑烟在雪峰楼周围燃起,挡住了大半视线。
这些都是宁修睿让她提前布置准备的,没想到竟然全派上了用场。
沈锦文的心脏因为刺激紧张而砰砰砰跳个不停,她感觉她已经站在距离真相一步远的地方。
那些赶来的邬锐的共犯,到底是谁?
他们是有多大的胆子,还敢在布满衙门侍卫的邬府再次出现?
一个大胆至极的猜想忽然跳入沈锦文的脑子,她忽然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这个“真相”,是不是她能够承受得了的。
沈锦文背脊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土坑壁上,紧张得屏住呼吸,集中精力竖着耳朵去听赶来之人的踪迹。她很快发现,方才那齐整的脚步变得杂乱起来,甚至还有议论声渐渐响起。
“走水了!一定是凶手放的火!”
“凶手出现了!”
“快!快!抓住他!”
“别让凶犯逃了!”
嘈杂声越来越近,紧锣密鼓的脚步声密密麻麻的围过来,紧跟着传来徐有道愠怒的骂声,“妈的!都是一群废物!要是抓不到人,你们都不用活了!”
沈锦文心头一个咯噔,强烈的直觉再一次提醒她,她的大胆猜测很有可能是对的。
这个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为什么徐有道偏偏那么巧每次都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如果邬锐的病弱是伪装的,是容易让人先入为主的忽略他的攻击力,那么徐有道和邬锐之间的针锋相对,会不会也是伪装的?
沈锦文想到这里,额头上瞬间滑落一滴冷汗,她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凉气,攥紧了汗津津的手心。
有没有可能邬锐和徐有道根本不的敌人……而是共犯!
如此一来,案子里许多的疑点,许多的不可能,就完全说得通了!
沈锦文越想越心悸,寒意从外而内,渗到骨子里。如果邬府惨案真是徐有道和邬锐联手造成,那么真相未免也太可怕!
邬锐就不说了,他的杀人动机早已经昭告天下,可是徐有道身为堂堂巡抚,他的动机是什么?难不成他真是为了贪图邬家古董而血染邬府?
此时,火势渐渐被控制,徐有道率侍卫将雪峰楼围得严丝合缝,开始地毯式的搜查。
沈锦文心乱如麻,再这么继续搜下去,她迟早会被发现。
而徐有道是被邬锐的暗号引来的,若是她冒然出去,定然下场不会好。
沈锦文咬了咬呀,下了决心,做出抉择。
她从衣袖里取出一瓶千日醉,而后掰开邬锐的嘴全数灌了进去,而后弓着身子,朝密道深处快步行进。她要去找宁修睿!
密室的入口也是虚掩的,只有薄薄的一层土墙隔挡。沈锦文只需轻轻一推,就能进密室。这是在今日早些的时候,宁修睿吩咐沈锦文做的准备之一,她原本还觉得多余,可是此时此刻却恍然发现这些“准备”是多么重要。
沈锦文深呼吸几次,确定准备好之后,才将手放在土墙一侧,而后用力。
轰——
土墙很快坍塌,漆黑的密道顿时被烛火照亮。
沈锦文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密室中央的宁修睿,只是他背对着她,她的目光刚好落在他手上拿着的铜镜上。
可是,铜镜倒影出的宁修睿周身都萦绕着阴冷的杀意,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陌生,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