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文深吸一口气,凝重的道,“凶手犯案绝不会做出多此一举的行为,除非是另有目的。”
“只是我——”她顿了顿,继续道,“我还不能确定是什么。”
不知何时,徐有道走到了二人身侧,他面露不满,暴躁得打断她的话,愤愤道,“你这话,根本就是说了等于白说!”
沈锦文眉头微蹙,觉得这位贪官的嘴脸实在招人厌。若不是他将冬竹逼疯,如今说不定已经找到了更直接的线索。如今又打扰她和宁修睿疏理案情,简直就是在耽误破案时间,此等行径堪称可恶!
“徐大人。”宁修睿缓缓道,眸如点漆。
“……”徐有道眼神一凛。
“看来你已经有了高见,不如说说看。”宁修睿眉目宁定,不显喜怒。
徐有道眼角抽动几下,一张肥胖的脸顿时憋得通红,半响才压低声音道,“王爷你如此袒护她,可想过夏小姐?”
宁修睿眉头微动,清雅苍白的俊脸满是冷漠,冷锐的目光如刀扫过徐有道,似能透过一切看进人的五脏六腑,淡淡道,“徐大人,你是在怀疑我的眼光,还是在质疑我的断案能力?”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便令徐有道面色发白,噤声不语。他很快调整好状态,脸上堆满笑容,讨好道,“误会!我的意思是……”
宁修睿抬手打断他的话,眉头微皱,“不必多说。邬府几乎满门被屠,此等重案不得有失。若是徐大人不信任本王,本王可以将此案交给徐大人来查。”
沈锦文眉心一跳,凤眸里射出一道锐利的火光。满门被屠!是的!她想通问题所在了!
一旁,徐有道吓出一头冷汗,连连解释,“下官万万不敢有这等想法啊!”
沈锦文上前一步,急切的将宁修睿拉到角落,凤眸里灼灼生辉,她压抑住激动的情绪,低声道,“死者人数虽多,但是凶手杀人的方式却是极为一致,所以我怀疑凶手只有一个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便能解释通为何凶手会使用醉生梦死。”
宁修睿抬眸看着她,深邃的墨玉眸里清澈照见她的影子,“凶手只有一个人……”
“凶手极其狠辣狡猾,我怀疑凶手使用醉生梦死并非想要让这些死者遇害时会死得轻松,而是一种令他们能聚集在一处的手段。等他们都聚齐后,再解开他们的醉生梦死的毒,让他们亲眼看到身边的人惨死。如此一来,便能够解释为何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惊恐欲绝的神情。”沈锦文的鼻尖沁出冷汗,心几乎提在嗓子眼,紧张的继续道,“虽然我不确定,可是很有可能那个凶犯还留在邬府内。我们必须要尽快找到邬将军还有他们的家人,也许正如你猜测的那样,凶犯很有可能正在对他们行凶!”
二人的心几乎是同时重重往下一沉,脸色变得格外冷肃,彼此心中已然明白面对的凶犯比起以往遇到的任何一个都更为可怕。
“至于你走之前问的第三个问题,我想或许是你错了。因为邬锐有不在场证据,案发当时,他正和我们在一起。”沈锦文的眉心突突的跳动,她大脑快速转动起来,心底渐渐绘出疑犯的形象。能够有这样的能力,又如此心狠手辣,还和邬府有仇的人,最有可能的并不是邬锐,而是另外一个人。
她整理思绪,继续道,“邬锐说过,他的娘亲俞氏是龟兹国人,那么孔胜前往俞氏别院就证明了他和俞氏认识,甚至很有可能二人本就是故人。”
“邬同昌曾经进攻过龟兹国,屠杀过不肯向大唐臣服的龟兹国民众,而孔胜是龟兹国人,所以他才会用同样的方式去屠杀邬府里的人。”
宁修睿眸色深了几分,他没有说话,只淡淡点了点头。
沈锦文却是越分析,越觉得毛骨悚然,她的后背慢慢渗出冷汗,脑海里出现那个在俞氏别院里挂着的血淋淋的骨铃,大惊道,“快!将所有尸体搬进侧室!”
“如果真的是孔胜杀人,那么雪峰院里的应该也是个盗洞,肯定通向某处!很有可能孔胜还在里面!”
“如果——骨铃的传说是真的,恐怕邬将军一家人如今——”她猛地呼吸一窒,慌乱得几乎说不下去,径直转身奋不顾身的冲出房门。
雨,依旧在下。
黑沉沉的天,仿若随时会倾轧而下,潮湿和血腥气闷得人压抑至极。
“宁墨,带人帮忙!”宁修睿命令道,目光落在雨中沈锦文芊细又坚强的背影,心底被什么重重的撞了一下。
“是!”宁墨应声,眨眼功夫已经带人快步追进院中。
宁修睿走到门口,脚步一定,侧眸扫过屋檐下守着的邬锐,淡淡道,“二少爷,邬府全府被屠杀,唯独你和你院中的家丁活着,你的运气实在很好。”
邬锐断眉微颤了一下,脸色凄迷复杂,他毫不掩饰眼底的怨毒,“运气好么?倘若真的运气好,我希望亲手杀了他。”
宁修睿墨玉眸缓缓眯起,深深看他一眼,“你可知,你这样说会招惹麻烦。”
邬锐神色从容,苦笑一声,“宁王爷是真君子,我敬佩宁王爷,又怎会欺骗于你。”
宁修睿眉梢微挑,似是有些意外,“哦?”
邬锐苍白的脸上覆上隐约的挣扎情绪,也有欲言又止的痛苦,“王爷,你可知世上有多少英雄愿追随不惧皇权只求真相,将富贵名利抛却身后的人。只是我一个废人,定是入不得王爷的眼……”
宁修睿双手负背,迈步出门,磁性的嗓音淡淡响起,“万事皆不定。”
邬锐脸上顿时放出异彩,眼底里满是溢满激动的期许。莫非,宁修睿愿意收下他?
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沈锦文并没有离开,她和后续到来的宁墨等人并肩行动。很快深坑中的尸体便被清洗的差不多,接下来就需要挖掘周围的泥土,寻找出口。
此时,沈锦文忽然发现头顶的落雨似乎停了下来,她一怔抬起头便看见一把青色的油纸伞为她遮住了落雨,再低头便看见宁修睿。此时月色朦胧如水,透过层层雨帘,照在他精致尊贵的侧脸上,美得不似真人。
“你怎么来了?快进去,这里不适合你。”沈锦文回过神来,即刻道。
“也不适合你。”宁修睿俯身下来,靠得极近极近,他伸手覆在她脸颊上,温柔的擦去污迹,“这里交给宁墨他们,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他的手掌宽厚又干燥,有种令人心安的温暖,她的鼻息间全是独属于他的清淡竹香,仿佛这一刻二人已经远离了血腥。
“是什么?”沈锦文问。
“等。”宁修睿淡淡道。说话间,长臂一勾便将她整个人搂入怀中,而后步伐从容的转身走向侧房。
沈锦文怒极,“放我下来!我要帮忙!”
宁修睿挑眉,“是帮倒忙吗?”
沈锦文脸色一黑从他怀里跃下,“你丫——”
宁修睿抢在她发飙前,将碰过她的手在帕子上擦了又擦,淡淡道,“去洗洗,太脏了。”
沈锦文火气冲天,凤眸流光一转,下一刻却是安分得同意了,“好!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话毕,她便快步离开。
宁修睿眉头微皱,很快他意识到什么,伸手去摸衣襟,心头顿时一凛,墨玉牌不见了!她方才又“偷”了回去!
他无奈叹气,下一刻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没有告诉她,他拿走墨玉牌不仅仅是为了抵御寒症,还有他的头疼症,最近痛得越来越频繁,甚至在俞氏别院时,他险些失去意识……
侧房内,沈锦文第一时间将墨玉牌贴身放好,而后匆匆寻了干净衣服换上就转身离开。她刚刚推开门,便看见走廊上宁修睿扶着廊柱,手指捏着眉心,似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你可还好?”沈锦文快步上前,扶住他。
黑沉夜幕下,宁修睿的俊脸覆上一层浓郁的寒霜,一双墨玉眸里崩裂出无数血丝,面目显得极为冷酷,他冷冷的丢下一个字,“滚。”
沈锦文浑身冰凉,只觉得眼前的人仿佛又重新变成了龙脊山墓洞里那个“陌生人”,她心底不安至极,便要再问。
这时,不远处院中忽然传来宁墨的喊声,“王爷,找到了!真的有个密道,就通向雪峰楼的主厅!”
宁修睿眼底一闪,血丝顿时被压制下去大半,他表情复杂的看了沈锦文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头也不回的朝雪峰楼主厅走去。
“你——”沈锦文心急如焚,快步跟上,“等等我!”
雪峰楼主厅里再次乱成一团,活着的人全部被迁往最近的雪峰楼的次院,也就是徐有道住的地方。
一个多时辰后,院中的密道彻底被挖通,正好位于雪峰楼主厅的正下方。密道呈笔直,共十二余丈,始于雪峰楼,终于雪峰楼。
推开屏障,正厅之下的密室,是一堆触目惊心,血肉模糊的尸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