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忘。”宁修睿沉声道,墨玉眸底原本压住的血丝此时又一次龟裂开。
“你说谎!你若是心里有般若,为何要和她这般亲密?!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从小便认识你和般若,我知晓女子喜欢一个人时候的眼神,她看你的神情分明是不同的!”夏翩若步步紧逼。
“她看我的眼神是不同的……?你指的是谁?”宁修睿缓缓抬头,看向她。
夏翩若心脏如被什么凿穿,引得冷风直往心窝里窜,她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丝声音。她问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而他却只听得进有关沈锦文的话。
答案,已经明明白白的就在眼前,不需要再问。
死亡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压迫,蔓延,远天落雨如注,雨水渗入庭院泥土,一股血腥气夹杂着泥土的浑浊气息挥散开。
此时,沈锦文从院内赶回来,一脸的忧心忡忡自语,“里面的确没有人!奇怪,将军府上那么多人都去哪里了!也不知道莫兄的千日醉可醒了,倘若没有,他要出事该怎么办!”
“你可闻到了?”宁修睿薄唇褪了血色。
沈锦文心头一紧,鼻翼微动,一股浓郁的血腥气让她胃里一阵翻腾,她的脸色顿时凝重无比,只觉背脊凉意更深,“血腥气是从土里散发的!”
“去雪峰楼!”宁修睿站起朝外走,点漆眸底是凛冽的锐利。
“好!”沈锦文即刻跟着动身。她对宁修睿的判断极为信任,尤其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分毫容不得闪失,不管发生了何事,能救一个就是一个。
“睿哥哥——”夏翩若惊慌喊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不准走!”
宁修睿眉头微皱,连头也不回,继续前行。
墨青檐下,雨滴如注,宁修睿一身素衣,他脚步坚定的离开,融入暗色雨夜的笔直的背影有种摄人霸气的魄力。
狂风卷动雨帘,雨丝倾斜,马驼铃摇响,小筑中层层叠叠的帷幔不住摇曳,如鬼似魅。
“睿哥哥!”夏翩若绝望的想冲进雨里去追他,可是才迈出脚,就扯动腿上旧伤,下一刻人便要跌入泥泞地面。
“小心!”沈锦文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语重心长道,“眼前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是任性的时候,你有什么想问的,等查清邬府发生了何事再问也不迟。”
夏翩若缓缓抬起头,纯真动人的面庞上满是水痕,无法辨别是泪水还是雨水。她眼角的泪痣轻轻颤抖着,一双水漾的眼睛里写满无助悲伤,“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沈锦文眉梢挑了一下,拎着她的胳膊转了个圈,直接背起闹脾气的夏翩若,朝着雪峰楼赶。
“你这是做什么?!放我下来!”夏翩若拼命挣扎。
“再乱动,小心我揍你。”沈锦文脸色一沉。
“你——”夏翩若吓得脸色微变。
“不跟我走也行,只要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怕遇见鬼。”沈锦文继续拿话戳她。
夏翩若的脸倏地白了一片,顿时老实下来,哪怕心里再不愿意,还是怯怯的攥紧了沈锦文的衣领。
沈锦文心下稍宽,总算解决一个,不过她还要赶着去保护宁修睿,还要去找不见人影的莫乘风。真是焦头烂额!
幽暗长廊湿漉漉的被雨水淋湿,宁修睿站在雪峰楼的主院里,用火折子将灯盏一一点亮。昏黄色的灯火在雨夜里摇曳,他寻了一把油纸伞,撑起伞缓步走入雪峰院的院子里,孑然伫立。
“可有发现?”沈锦文背着夏翩若很快赶到,这处的血腥气最为浓郁,沈锦文顿时拧紧眉头,一颗心快速跳到了嗓子眼。
“这里有问题。”宁修睿指着泥泞的地面,表情凝重。
“明白了,我来查。你们进去等我消息。”沈锦文道,将夏翩若放在主屋里,转身也走入院中。
“等等。”宁修睿拦住她,墨玉眸里的神情有些复杂,“让我来。”
“不行!你旧疾复发,本应该卧床休养的,此时勉强支撑已经……”沈锦文话说了一半,凤眸顿时一凛,目光越过宁修睿落在他背后院中土地上插着的一把剑柄上,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刷得白了一片。
她顿时明白宁修睿真实的意图,她推开他的阻拦,脚步虚浮的朝那把剑走去。
那是莫乘风的剑!
此时上面有血!
“莫乘风!”沈锦文身子剧颤,脑子嗡声一片,浑身血液冰寒入骨。她面色惨白不顾一切的冲过去,用芊细的手指去掘地上的土。她自责不已,倘若她没有执意带莫乘风来此,他怎会遭遇此等横祸!是她的错!是她欠了他!
就在沈锦文心绞痛得快要窒息时,她的手腕却是猛地一紧,被一个温热有力的手掌狠狠扣住。
沈锦文如遭雷击,倏地抬头,只见眼前之人正是星眉剑目的莫乘风,只觉他的影子从上至下,将她严严实实笼住。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眼神里情绪激烈复杂。她顿时僵在原地,而后长长深吸一口气,居然止不住的落下眼泪,又傻兮兮的笑起来,“你没事!你没事!”
莫乘风凝望她,眼中的失望之色流露无遗。她的眼里,有担心,有悲痛,唯独没有他期盼中的情愫。
“白痴!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死了吧。”莫乘风回她一个白眼,极其嫌弃的居高临下俯视她,“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弱?”
“我——”沈锦文鼻腔里满是酸楚的泪,她终于缓过劲来,直接扯住他的衣袖便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将鼻涕眼泪全数蹭在他衣服上,觉得一颗心又重新活了过来。
“卧槽!你能不能讲究点!”莫乘风一跳三丈远,嫌弃之意溢于言表,可是眼底的欣慰还是无法掩饰的流露出来。
这个女人,为他哭了。蠢得可爱!
“卧槽!明明是你故意吓老子!”沈锦文回过劲,也是一肚子火气。
莫乘风抱剑而立,冷哼道,“还有脸恶人先告状,居然对我下千日醉,要不是我江湖经验丰富及时醒过来,不然现在有得你哭。”
沈锦文有些尴尬的红了脸,硬着头皮道,“你何时醒过来的?可知邬府发生了何事?”
莫乘风面色变得沉肃,答道,“我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我醒来的时候,便去寻你。可是,我发现这个府上除了一个傻小姐,就剩一个睡得跟猪一样的徐大人,诺大的府上却连一个下人都没有。”
“就这样?那你这把剑是怎么回事?”沈锦文不解的问。
莫乘风眼神微凛,声音沉了沉,“我顺着血腥气找到这里,所以——”
“他用将剑插入泥土,发现土里有血。”宁修睿淡淡道。
莫乘风看向宁修睿,表情有些微妙,他轻咳一声道,“的确如此,我正想继续查的时候,你们就来了。”
沈锦文一震,重新看向插入长剑的泥土,只见泥土里的雨水呈现暗红色缓缓流动,她面色大变,脱口而出道,“那是什么?”
宁修睿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腕,凝望着她指尖同样沾着的猩红色泥土,沉声道,“是血。”
“是人血……?!”沈锦文脖子后的细小汗毛全部竖了起来,她心惊的望向满院子里猩红色的泥泞,遍体生寒。这种感觉不是害怕,而是瘆得慌。
整个邬府的人一天之内全部消失不见,而邬同昌住的主院里的泥土却是淌满人血,这意味着什么?她不敢细想!
此时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只见徐有道和邬锐等人陆陆续续的进院。徐有道肥胖的身躯摇摇晃晃的走进来,身上的酒气还为完全散尽,眼底还有宿醉的醉意。他一脸张皇的问道,“人呢?人都去哪里了?”
邬锐紧随其后,他那张肖似邬同昌的脸犹带三分病容,他推着木制轮椅缓缓移动进院中,用质问的眼神扫向宁修睿和沈锦文,“你们先回来的,到底发生了何事?”
沈锦文皱眉,“这个问题应该问徐大人吧。他才是一直在府上的人!”
徐有道捏着发胀的眉心,苦恼至极,“我哪里知道发生了何事。邬将军送了我几坛药酒,我一时贪杯多喝了几口,谁料竟醉倒了,一觉醒来便发现府上的人全部不见了踪迹。等我出来寻找的时候,就遇见二少爷他们。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沈锦文再问,“邬将军何时送酒给你的?”
徐有道一脸认真的答道,“昨晚。”
沈锦文心头再惊,“也就是昨晚之前,就没有人再见到邬将军?那府上的其他人呢?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众人顿时陷入沉思,越想越觉得这个问题无比惊悚。似乎从昨晚开始,他们便没有再接触府上的其他人。
“我想起来了!昨夜冬竹打水时便向我提过,院子里的人好像都出去了。”夏翩若忽然开口道。
“冬竹?她此时人在何处?”沈锦文沉思,扫视院子里的人一圈。现如今好端端站在这里的,除了邬锐和今早带走的家丁,其他人都不是邬府的。这样推测,冬竹应该还在才对。
她直觉告诉她,冬竹是个重要的线索。